赵柳枝面色苍白, 肩膀挨着宫女,身子的重心全都靠在了宫女身上,才得以支撑着不倒下。
夏末的微风吹动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一双眼睛无力的看着前方轿子上坐着的人儿。
岑紫潇见过很多双绝望的眼睛, 都不像眼前这位……
赵柳枝的眼里, 好像是无尽的苍凉, 疲惫, 让人看了,觉得她毫无生机。
她好像,离死亡,很近,很近。
岑紫潇皱眉, 回忆了下原主的记忆, 这位赵贵妃乃事原主还是皇女的时候便被许配给原主, 原主登基后自然就被封为了贵妃。
只不过她常年疾病缠身, 很少离开赵阳宫, 原主大概一月来开她一次。
原来是原主的糟糠之妻啊,岑紫潇想。
岑紫潇猛的想起, 自己穿来以后, 便没有再来看过她, 甚至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怕是……
岑紫潇没出声,赵柳枝就一直站着,弱不禁风, 感觉风再大一点, 就能将她吹走。
岑紫潇心里满都是想快点回养心殿给郁祁泠惊喜,并不是很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往侧瞧了眼,昭阳宫就在旁边。
赵柳枝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满足一下跟她聊聊,也没什么吧?岑紫潇点了点头,太监们将轿子放下。
赵柳枝见状,干笑了一下,靠着宫女搀扶,虚虚的走上去迎接。
“臣妾参见陛下。”
岑紫潇皱眉:“贵妃病身体虚弱,不必行礼。”
赵柳枝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跟在岑紫潇后面进了昭阳宫。
两人一路无话,岑紫潇以为她会像其他嫔妃似的对自己嘘寒问暖,但她安静得出奇。
两人面对面坐在榻上,宫女端来一碗甜粥放在岑紫潇面前。
“陛下,这是臣妾熬的甜粥,您且尝尝味道如何吧。”
岑紫潇的目光在甜粥上停留不到一秒,抿抿唇,朝赵柳枝笑道:“朕今日早膳吃得有些撑了,多谢贵妃的好意,朕就不吃了。”
赵柳枝看了眼岑紫潇,眼中有些诧异,但很快散去
抬眸示意宫女将甜粥拿走。
“贵妃今日,想与朕叙什么?”
直接问话了,赵柳枝知道原主不喜弯弯拐拐,垂下眸子,苍白如纸的手有些颤巍的伸进袖子里,拿出一卷长画,递给岑紫潇。
“陛下请看。”
岑紫潇疑惑的睨她一眼,将长画打开——
全都是男人的画像。
岑紫潇:???
岑紫潇将画像扔下,错愕的看向赵柳枝。
“这是……?”
赵柳枝秀眉一撇,平静道:“陛下曾答应过太后,,在十八岁时要纳男妃,来延绵陛下的香火,如今陛下十八生辰已过,臣妾记得太后的嘱托,特地让人去寻了些男子,为他们画上画像,来供陛下…”
“住嘴!”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岑紫潇打断。
赵柳枝噎住,眼神不解。
岑紫潇在坐下之前甚至坐下之后都设想过许多赵柳枝会找她干什么,甚至那碗甜粥她都设想到赵柳枝是不是在里面了下药……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嫔妃叫自己来,竟是为了让自己选男妃。
岑紫潇使劲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原主好像,真的有答应过太后,但具体的情况,岑紫潇短时间内真的回忆不出什么。
反正无论怎样,纳男妃是绝不可能的。
岑紫潇故意佯装不悦,冷声质问:“贵妃,你找朕就是为了这事?”
本以为赵柳枝会恐于暴君的盛怒,不敢再多说什么,但她平静的将掉在桌案上的重新卷起的长画再次拉开,用东西压住。
“臣妾受太后嘱托叮嘱陛下,况且,这是关乎到陛下香火,江山社稷的大事。”
赵柳枝缓缓的说出这番话,没有一丁点的起伏,也没有一丁点的恐惧。
岑紫潇轻挑了下眉,这位贵妃跟其他的妃子不一样,倒是有趣,从她眼中,岑紫潇看不到她对自己的半点谄媚,爱慕。也没有仇恨的和恐惧。
好像将一切都看得很淡,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她和原主,似乎有一套不一样的,习惯已久的相处方式。
岑紫潇皱
着眉,将压着长画两边的东西拿开,将其卷上拿绳子重新系好,意思极为明显了。
“此事日后再说,贵妃你且安心养病,不必再操心此事。”
“陛下莫要拖延,你可知道你一日没有子嗣,一日没有男妃,便会有眼睛躲在暗处,觊觎你的位置,希望你早死。”
赵柳枝语气突然轻了些,盯着岑紫潇的眼睛:“太后辛辛苦苦位您争来的皇位,自是希望您坐得稳些,坐得久些……”
“臣妾亦是如此。”
因为病的原因,赵柳枝的声音有些无力,却毫不绵软,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轻易可以察觉的威胁……
岑紫潇一下被她惊到。
皇帝向来最不喜欢,大臣们也最不敢说的话,竟被她这般毫无掩饰,直直白白的说出口。
岑紫潇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像贵妃,倒是像那直言进谏的贤臣。
她的这番话,岑紫潇听来也觉得是有道理的,可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要考虑的只有好好治愈郁祁泠。
走人之后,这里再发生什么,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如何,男妃是不可能纳的。
岑紫潇站起身子,冷冷的俯视着赵柳枝,语气不容反驳:“赵贵妃以后不用再提及此事,男妃,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纳的。”
岑紫潇直接将话撂下,毫无商量的余地。
一旁站着的宫女太监已经被岑紫潇的火气吓得瑟瑟发抖,赵柳枝却依旧毫无反应,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岑紫潇。
半响,岑紫潇只是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臣妾只不过是受太后嘱托,陛下想做什么,自然掌握在陛下手上。”
“只是。”
赵柳枝突然抬起了头,眼底没有任何情绪:“陛下莫要后悔。”
一瞬间,岑紫潇被她莫名的震慑了一下。
岑紫潇愣了一下,乍眨眼睛躲开赵柳枝的目光,掩饰性的挥了下袖子,说:“贵妃留在昭阳宫好好养病,朕有政务在身,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会的离去。
柳公公朝赵柳枝讪讪的干
笑一声,随着岑紫潇离开。
一下子,昭阳宫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一只美白相间的猫悄悄钻进了赵柳枝的怀里,她原本毫无感情的眼底,才出现了一丝柔情。
——
岑紫潇重新坐回轿子,盯着天边的白云,却满脑子的都是不可置信。
赵柳枝,赵柳枝……
她真的只是一个妃子吗?
岑紫潇拧了拧眉心,心底莫名烦躁。
柳公公在桥旁瞧见岑紫潇这个模样,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
轿子慢慢被抬着走,养心殿渐渐映入眼帘,岑紫潇的心情,才稍微变得好些。
这就是……家有娇妻的感觉么?
又许多太监宫女在养心殿的门口仅仅出出,手里都扛着些东西。
岑紫潇远远就瞧见宫门口站着一抹白色的身影,她认得出来,那个就是郁祁泠。
哇,下班了老婆在家门口接耶。
郁祁泠也瞧见了岑紫潇,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进了殿里。
岑紫潇:“???”
怎么就走了?
岑紫潇慌了一下,赶紧低头催促抬轿的太监:“快点!”
怎么了这是?
知道我跟赵柳枝去昭阳宫了?误会什么了?这大白天的,时间这么短,也不能干什么呀!
被送至养心殿门口,岑紫潇也不顾等着柳公公搀扶了,匆忙就要跳下轿子,却因为腰酸腿酸跌了一跤。
“撕……”膝盖磕到地上,岑紫潇皱起眉头,冒冷汗。
不过幸好这龙袍厚实,应该没有破皮。
她摔这一下,柳公公冷汗都出来了,赶紧上去把她扶起来,“陛下没事吧?”
柳公公都要哭出来了,“快!快宣太医!”
岑紫潇站直了身子,无语的瞪了眼柳公公,心说他怎么如此夸张。
岑紫潇刚想说不用了,就用余光瞧见殿门口一抹白色的身影冲出来。
”陛下…!”
果然郁祁泠如此担心自己,岑紫潇内心窃喜,怎能放过这次机会,她酝酿了下情绪,一听见
郁祁泠唤她,马上眼含泪水的抬起头。
“姐姐…”岑紫潇泪眼婆娑的看着郁祁泠小跑下阶梯,往她这边来。
“呜呜呜…姐姐…”
可怜又委屈的叫唤,郁祁泠听着心疼得不行,火急火燎的跑下阶梯,眼睛满是焦急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岑紫潇。
“陛下,伤到哪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郁祁泠关心又责怪的话还没能说完,怀里便钻进一团柔软。
“姐姐…疼…呜呜呜……”岑紫潇脸贴着郁祁泠的锁骨,带着哭腔嗲里嗲气道:“这些太监他们都不扶我,让我跌了一跤呜呜呜……”
好可怜的陛下,这一声声委屈得,郁祁泠心都要化了。
抬手搂上岑紫潇的脑袋,按抚的摸摸,然后抬眼带着怒火的扫了周围的太监一眼。
太监们纷纷震惊与自家陛下如此小女人的一幕,对上了郁祁泠带着怒气的眼神吓得赶紧哈下腰。
柳公公也被这一幕震惊到了,原本可怕阴沉的陛下,为何到了郁贵妃这就性情大变?
其实仔细想来,陛下从郁贵妃进宫以来,就变得更和以前不一样了,从未再去过后宫,整日整日的往养心殿跑,原本西域抓来的美人,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不要了……
自家陛下怕是收了心,对郁贵妃动了真情了。
郁贵妃也是厉害,竟能让原本暴虐不仁的陛下此刻变得如此温顺。
柳公公是个精明人,自是明白些道理,从今晚后,这郁贵妃在皇宫中的地位,怕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郁祁泠只是带着怒气扫了一眼,没顾上责骂太监,把岑紫潇往怀里推了推,岑紫潇纳闷又委屈的抬头看她。
正想控诉这人不让自己抱呢,郁祁泠便转过身去,弯下腰,“陛下快上来,臣妾背陛下回榻上躺着,待会太医就来。”
岑紫潇正欲开口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微怔道:“让太监背我就好了…”
郁祁泠这么瘦弱的身板,怎么能背得动自己?
郁祁泠不解的回头,“陛下为何不让臣妾背?”
岑紫潇这时
也不忘装可怜,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儿颤:“姐姐这么瘦弱,背我我心疼。”
郁祁泠噗笑一声,嫌弃我力气小?陛下怕是不记得昨晚是谁横抱她去榻上睡觉的。
“那好,不背了。”
郁祁泠不背,岑紫潇也不想让太监背的,其实她就是磕了一下,皮都没破,怎么可能走不了路。
只是这戏演都演了,不背怕是有些假,岑紫潇扫了眼太监,指着一个稍微强壮点的,说:“你来背朕。”
那太监连忙点头,哈着腰走过来,却一下被郁祁泠拦住。
郁祁泠眸色变得有些按,转过身去看岑紫潇时又马上恢复温婉,郁祁泠笑道:“臣妾不背陛下,臣妾把陛下抱回去可好?”
怎么抱?公主抱吗?岑紫潇有些不相信郁祁泠能有这等力气,都不记得是谁昨晚有力气的把自己折磨得只能坐轿子出行。
面对岑紫潇怀疑的目光,郁祁泠温柔一笑,凑过去微微弯腰,双手揽上她的臀部,将整个人一下子抱起来。
岑紫潇没做好准备,惊呼一声紧紧搂着郁祁泠的头,生怕自己掉下去。
郁祁泠看似瘦弱,抱着自己走起路来却很稳当,岑紫潇放心了,把脸枕在郁祁泠的肩窝上,嘴角渐渐勾起笑容。
郁祁泠身上香香的,和昨天一个味道。
“姐姐,你把我的形象都毁了。”岑紫潇小声说:“你这样抱着我,让我好生没面子。”
“嗯?”郁祁泠轻笑:“陛下的形象不是陛下自己毁的吗?”
“是谁刚才还在臣妾怀里哭唧唧?”
岑紫潇不认账:“我哪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就是陛下。”郁祁泠抱着她上了阶梯跨进养心殿的大门,一本正经道,“因为臣妾的怀抱,只给陛下。”
岑紫潇一怔,心脏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郁祁泠何时竟会说情话了?
不知是被郁祁泠说得害羞了,还是怎么的,岑紫潇脸渐渐红了,脑袋又往郁祁泠怀里蹭了蹭,想藏住控制不住的嘴角。
郁祁泠……好会撩啊……
作者
有话要说: 好甜啊,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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