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很抗拒,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这座山间的木屋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里面的家具也应有尽有,像是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赵柳枝一点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贵妃娘娘,干起农活来,十分的熟练。
菜是她种的,捕兽的陷阱她也会做,若不是亲眼所见,岑紫潇不敢相信赵柳枝那瘦弱的身板居然会劈得了柴,还能自己做篱笆,将山中的野鸡抓来圈养在院中。
原本看着十分凄凉的小屋,被她一点一点搭理得有些温馨的味道。
岑紫潇发现,赵柳枝变了许多。
如果她观察得更细致些,她就会发现,从出宫那天起,赵柳枝就发生了变化。
从黯然无色,到渐渐有了活气,不再那么病态消瘦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
离开皇宫一个月,她就像重获新生了一样,成为了一个鲜活的人。
甚至她会笑了,赵柳枝貌似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山间的小野兔被她抓回来,生了一窝崽,岑紫潇瞧见她对着那些小兔崽子,笑得格外的温柔。
赵柳枝好像过得很快乐,但岑紫潇绝对不是。
一个月,跟外界没有任何的联系,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样了,她们都不知道,岑紫潇不知道,赵柳枝也不知道,她不
岑紫潇几乎每天都在寻找下山的办法,脚上伤痕累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但是找到了有什么用,后面的路才最为艰难。
看不见尽头的山,密密麻麻的树林,这里的危险不言而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山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人,京城要往哪个方向走?
郁祁泠还在不在京城?
她活着走出去的几率是多少?
……
在这个山里待了三个月,岑紫潇甚至开始有些慢慢习惯,每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就会产生浓浓的负罪感。
郁祁泠生死未卜,她怎么可以?
岑紫潇强迫自己不能习惯,于是她变得非常的变扭,心里痛苦无比,精神上的折磨让她像患了抑郁症一眼,整天抑郁寡欢。
就好像,变成了从前的赵柳枝。
那个悬崖边上,岑紫潇经常去,通常是为了发泄情绪,当然,想直接跳下去的想法也时常冒出。
这天,岑紫潇又来到这里。
已经十一月份了,这里的风特别的大,而且冷。
每当站在这里眺望的时候,由心而生的一种空虚感,被抛弃感就会充斥内心。
岑紫潇抹了抹眼泪,脚悬着空,在悬崖边上坐下。
山上的月亮比皇宫的亮多了,或许是山上比较高吧,岑紫潇仰头看着月亮,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们是否在欣赏同一轮明月?
是的吧,岑紫潇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郁祁泠肯定还活着的,对吧。
大岑这么大,甚至有可能这里已经不是大岑了,郁祁泠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她肯定在等着自己回去呢。
岑紫潇就这样坐着,又是一夜擦不完的眼泪和红肿的眼睛。
太阳一点一点升起,一眼往下看,山上的树有些都秃了,还没秃的,也在不停的掉着叶子。
岑紫潇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肯快就要到冬天了,如果是冬天的话,她很难再离开了吧。
已经知道了下山的路,一直走,一直走,总会走出去的吧,管它外面是哪。
岑紫潇不想呆在这里饱受精神上的折磨了,出去吧,就算死在路上,自己也算是努力过了。
休息了一天,岑紫潇装好几天的干粮,准备要下山去。
赵柳枝没说什么,喂着她的兔子,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京城——
岑紫潇失踪了三个月,无论怎么瞒,都不可能瞒得住了。
百姓大臣们都在抗议,为了不让朝廷动荡,为了让大岑安好,为了不影响北域的战事。
郁祁泠只有登基称帝。
“一叩先灵!”
“二叩天地!”
“三叩苍生!”
“礼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袍着身,加冕称帝。
世人都说郁祁泠赚大了,从技女,到妃子,到皇后,最终竟然成了皇帝。
却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到她甚至是一丝丝的痛苦。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睡觉就会梦到岑紫潇被刺死,岑紫潇哭,岑紫潇在向自己呼救。
被无数次被吓醒,无数次的无能为力,无数次的崩溃。
这三个月,出动了上万的士兵去寻找,大岑的上上下下,所有跟岑紫潇,跟赵柳枝有关,去过的地方,都一个不落的找过了,还是了无音讯。
她快疯了,不,她已经疯了。
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无数次想要去死,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
可是不行啊,真的不行啊。
岑紫潇只是暂时迷路了,她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才三个月而已,她们可是要相守永生永世的人啊。
——
这条山路看似平缓,实则坑坑洼洼,没有几步就会有乱倒的树枝当去去路,更是有许多毒辣的蚊虫。
当然,这些苦对刚走了一天的岑紫潇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是山路不只用走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了,岑紫潇都没有走出去,她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甚至连回去的路她也不知道往哪走。
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一个漩涡,一个无法生还的漩涡。
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第六天,水和食物,彻底没了,身上满是刮伤,刮到的植物有些甚至带着毒素,伤口开始发炎,身上开始发烫,岑紫潇头昏眼花,已经没有办法走路了。
倒在一棵树下,这颗树好像有果子,但是岑紫潇已经没有力气去摘了。
一缕一缕的阳光透过重重树叶照射在她身上,岑紫潇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也没有那么难过,反是一种解脱。
无力的扯上嘴角,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
她有努力过了,她拼了命的想要向郁祁泠奔赴。
她问心无愧了。
但一下子,脑子里闪烁过无数张郁祁泠的脸,岑紫潇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身体上的痛苦,心上的痛苦,一点一点的摧残着她,合上眼睛前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会是郁祁泠么?
岑紫潇突然有一点不想死了。
不甘心。
岑紫潇得救了,她是被冷醒的。
这里…..好像是一个山洞。
撑起了点身子,瞧见了一个女人,背对着自己,坐在火堆旁。
岑紫潇眼里的重影和尚未清醒的脑子让她分辨不出这个人是谁,反倒给她带来了些希望,她试探性的对着女人道:“姐姐……?”
女人缓缓侧过脸,打破了她心底刚刚升起的雀跃。
眼眶又红了。
如果她就是郁祁泠,该多好。
赵柳枝转过身子,看了岑紫潇一眼,将水壶递给她。
岑紫潇没有接,绝望的感觉再次袭来,勒得她喘不过气,撑着身子爬起来,爬到赵柳枝面前,跪下。
赵柳枝拧眉。
岑紫潇无力的跪着,用尽力气扯上赵柳枝的衣角,眼眶通红,绝望哀求,“我求求你,带我走,带我出去,赵柳枝我求求你,我对不起你,你要怎样都好,我求你带我走,带我走啊……..”
“我对不起你,我丧尽天良,我该死……”眼泪不停的留下,模糊了岑紫潇的视线,岑紫潇看不出赵柳枝是什么表情,她厌恶也好,嫌弃也好,岑紫潇真的没办法了。
“我求求你带我走吧,你一定可以的……我求求你啊…….”
语无伦次的说着恳求的话,将卑微展现得淋漓尽致,岑紫潇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要了,甚至将原主的罪行也加到自己身上,向赵柳枝道歉,苦苦哀求着,没有一丝尊严。
“我求求你,带我走吧…….”
“我真的好想她啊……你带我走,好不好…….?”
支撑的身体的力量渐渐被抽走,岑紫潇无力的倒在赵柳枝的身上,她哭泣着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便将委屈,哀求,一并发泄在哭声里。
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哭湿了赵柳枝的大片衣襟。
其实这并不是岑紫潇第一次求赵柳枝,在这之前,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求过多少次了,但这次,是她最崩溃的一次。
这幅样子,上苍见了都会怜惜吧。
岑紫潇原本就病着,无比的虚弱,又如此大哭了一场,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在赵柳枝的怀里再次晕死过去。
火光映在赵柳枝的眸中,许久,她轻叹一声,抬手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了岑紫潇的身上。
明明想好的,要惩罚她一辈子,怎么就心软了呢?
第二天,岑紫潇醒来的时候,赵柳枝摘了几个果子回来。
赵柳枝将一个果子递到岑紫潇面前,“吃吧。”
岑紫潇抬起虚软的手接过果子,没有吃,眼巴巴的看着赵柳枝。
岑紫潇还记得昨晚的事情,赵柳枝没有给她回复,她就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就算这次拒绝了,她再求一千次一万次。
濒死前,岑紫潇不甘心了。
不甘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
至少要知道,郁祁泠是死是活吧。
“没有命活,你还想出去?”赵柳枝皱眉。
岑紫潇眼中马上闪过喜悦,“你答应带我出去了?”
赵柳枝转过身子,没有回答。
难得带上的光彩马上又暗淡下去了些,岑紫潇还是无可避免的窒息了一下,但很快,她又重拾信念,一口又口的啃着自己手里的果子。
没有拒绝,那就是有希望的。
吃完一个,赵柳枝又递过来一个。
岑紫潇马上接过,往嘴里塞。
果子其实很苦的,岑紫潇最喜欢吃的就是甜食,一点苦都吃不得,但是现在她觉得无所谓了,不重要了。
岑紫潇又想通了许多。
可以看出来,赵柳枝是不会让自己死的,可以抛下满院子的兔子下山来寻自己。
赵柳枝虽然看似寡淡,但这三个月的相处,岑紫潇也可以看出来赵柳枝也是一个充满感情的人,有一只小兔子不小心撞树撞死了,她也会红了眼眶。
只是她的感情并不会施舍给自己,应该说,是不会施舍给原主。
三个月前,自己刚来到这的时候,她说过带自己来这的理由。
她说她发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暴虐成性冷漠无情,而是有了牵挂,有了牵挂的人一般都会犯傻,所以她断定自己一定会回皇宫找死,才把自己带到这里,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岑紫潇大胆猜测,这三个月的相处,赵柳枝会不会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是原主,然后对自己产生怜悯,然后把自己带出去呢?
岑紫潇有想过将自己真正的身份说给她听,但是这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太匪夷所思了,反倒会降低赵柳枝对自己的好感度。
岑紫潇将果子吃完,喝了一口水,问她:“那你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么?”
赵柳枝:“不好么?”
是啊,岑紫潇心说,对于赵柳枝这种无牵无挂的人,这种生活确实很美好。
只是自己不行。
“正好,你可以陪着我。”赵柳枝突然道。
岑紫潇眼睛微瞪,马上拨浪鼓似的摇头。
赵柳枝从未开过玩笑,岑紫潇下意识的就当真了。
岑紫潇突然开始担心,赵柳枝莫不是看上了自己?
那可就真完了。
瞧见岑紫潇慌张又惊讶的模样,赵柳枝喷出一丝轻笑,“要你陪我,还不如让一个死人来陪我。”
这话却是不假,岑紫潇呆在这每天都哭丧着脸,赵柳枝只觉得晦气。
岑紫潇一愣,赶紧问:“所以你是打算带我出去了?”
赵柳枝挑挑眉,反问:“你觉得你现在出得去么?”
身上伤痕累累,叫上也是大片大片的磨损,有些地方甚至磨到了骨头,岑紫潇现在确实是走路都困难。
但这并不妨碍岑紫潇现在的欣喜若狂。
赵柳枝话里的意思,不就是等自己养好了伤,就带自己出去么?
喜悦附上眉梢,这是岑紫潇这段时间第一次笑了出来。
赵柳枝不想看岑紫潇傻笑,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丢给她,“自己给自己上药吧。”
说完,便离开洞内。
岑紫潇忍着痛给自己上药,不知道是过于高兴了,还是常过了太多苦,原本觉得钻心的刺痛感,现在感受着也不过如此。
连续三天,她们都在山洞里生活。
换作是以前,岑紫潇绝对想不到赵柳枝是一个这样的生存小能手,无论在哪,她都能过得舒舒服服。
当然,除了皇宫。
或许她天性就是如此,真的是皇宫这座牢笼囚禁了她。
第四天,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也能一瘸一拐的走路,岑紫潇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赶路了。
当然,被赵柳枝一口回绝。
第五天的晚上,外面一片漆黑,洞中燃着火堆,竟显得有几分温馨。
吃完东西,两人在火堆旁面对面的坐着。
岑紫潇问赵柳枝,什么时候可以上路。
其实这个问题岑紫潇问过许多遍了,几乎是久不久就问一次,赵柳枝被问得烦了,不回答也正常。
没想到,这次赵柳枝回答了,答案居然还是:“快了。”
岑紫潇还没来得及高兴,赵柳枝又道:“如果出去了,发现郁祁泠真的已经死了,你该怎么办?”
一句诛心。
岑紫潇眸色渐渐黯淡,这些天,她也有想过,郁祁泠如果真的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活下去的意义不就是她么?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自己应该会……殉情吧。
岑紫潇不敢说自己会殉情,选择了沉默。
赵柳枝也不再多问。
第六天的早上,赵柳枝告诉岑紫潇,不远处有一片湖,可以去那里擦擦身子。
岑紫潇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馊味,便去了。
落下脏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岑紫潇撕下一角,放在湖里洗了洗,便当成毛巾,用来擦身子。
现在是秋天,湖水擦在身上十分的冰凉,岑紫潇却很享受。
若不是身上有伤,岑紫潇真想跳进好好洗洗。
擦好身子,岑紫潇重新将衣服穿上,只是刚穿好里衣,她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声响。
岑紫潇一下子侧过头屏住呼吸,认真听着,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
没错,这个声音不会错,听到了她这三个月,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是马车声!
岑紫潇激动得瞪大眼睛,来不及将衣服穿好,简单的披在身上系好,就往马车的声源处跑。
完全不顾上脚上的伤了。
这个湖的不远,就是一条小路,岑紫潇顿时心如擂鼓。
跑出一小片树林,眼前这一幕映入眼帘,岑紫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不远处的前方,是一大排的马车,马车旁站着的士兵岑紫潇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是御林军。
百里云坐在最前一辆的马车上,一眼便认出了岑紫潇,马上大喊停车。
百里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呢喃:“陛下……”
百里云没有死……那郁祁泠肯定也没有死……岑紫潇控制不住的咬紧牙关,不停的擦着眼睛。
她不想让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眼泪还是太多了,岑紫潇擦不完了,她看不清楚,只看得到一个人影,好像在朝自己跑。
没多久,自己便撞入了一个熟悉的,久违的,温暖的,她这三个月梦寐以求的怀抱里。
“姐姐……”岑紫潇哽咽着哭声。
岑紫潇知道,肯定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唉,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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