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正如其名,是个弯弯折折的月牙形。
何缈穿过密林,顺着月牙往一角走去,眼下已是深夜时分,此地没了那只巨大的蟾蜍,更显得凄清。连声虫鸣都没有,只有间或的几阵阴风吹过。
何缈还裹着棉被,她走的急切,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
远远地,还未到那湾寒潭,一股寒意早已扑面而来。何缈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触碰到潭水。潭水寒可彻骨,冷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具身子已经十五岁,早已来了癸水。下到这么冷的水里,只怕癸水要不调好几个月了。
犹豫再三,何缈还是扔下棉被,毅然决然地下水。
正是深秋时分,潭水却比一般的地方还要冷。何缈深吸一口气,又往水下潜深了一些,四肢滑动,到处搜索。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面前,一阵明黄色的光泽,隐隐有物件在散发着柔弱的光芒。
何缈一喜,上前抓住了那个物件,从水中游了上岸。
那是一个三角形,类似牛角的东西,在水中发光,到了岸上,却暗淡了下来。
何缈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脸上五官乱飞。但她一刻都等不及了,抖动身上的水,裹上棉被,捏了一个起火的法诀。
一瞬间,无边黑暗的密林中,亮起了一簇小小的光亮。
何缈从袖中拿出方才被颛孙渊打落在地的木簪。木簪样子普通极了,但此物是她碧海阁的师门重器,可不仅仅是可以遮掩人气息那么简单。
里面,类似空间系统一般,藏着碧海阁门派的功法、经书、丹药等等数不清的门派秘宝。
可以说,是她碧海阁的全部家当。
但每次打开都需要耗费一定的功力,而何缈只是个炼气初级的渣渣,至今为止,也只打开过两次。
其中一次,就是她外出采药,回来时,却发现师父神谷老人被紫霄峰的人杀死。
眼看着师父身死陨落,那些人却不依不饶,试图捕捉住师父的元神。
自己的师父神谷老人是步入元婴中期的修仙者,元神早已可活动自若。
何缈躲在暗处,在众人围剿之际,用尽当时全部的功力,打开了木簪内的空间,收集了师父的一缕残魂,随即奔逃下山。
她是师父后来才收的徒弟,因为年纪偏大,资质一般,人又偏懒,迟迟不能步入炼气期中级。
师父不知是嫌弃她修为太低,还是单纯的偷懒,并没有给她举办正式的收徒仪式,也就没有将她记入徒弟的名册。
她是真的性子懒散,除了会奉师命外出采药,一概不同外面的人交往。
故而,紫霄峰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她这号小喽喽。
何缈将师父的一缕残魂收入木簪之中后,直奔人间而来。她本就在人间长大,度过了十一年的日子,熟悉极了。
但几个月前,她又一次打开木簪,却发现师父的那缕残魂并未如她所预测的,在木簪中滋养壮大,反倒是一日日的变弱。
何缈心急如焚,强行冲破木簪内的禁忌设置,看到了更高层内容的功法。原来,此物并不能做滋养所用,要滋养魂魄,还得寻一些奇珍异宝。
如此急切的结果,是何缈遭到了反噬,本已经步入炼气中期的她,直接从六级又被打回了三级。
她当下四处打听,终于听到了此处有古怪。
她趁着那蟾蜍睡着时,悄悄下水探查过,这个石头化成的蟾蜍之所以能够开灵智,全然是因为潭底的这个物件。
眼下,何缈强迫自己坐在地上,按照之前从木簪中学到的功法,试探性地将自己体内的一缕气息缓缓导入这个奇怪的“牛角”中,果然察觉到一丝暖意。
看来是能够滋养魂魄的器物。
想到此处,她又一次打开了木簪,将师父那缕微弱的残魂缓缓注入“牛角”之中。
残魂太过虚弱,尚且在熟睡之中,若不是何缈得师父法脉相传,只怕都感觉不到什么。
何缈抚摸着带了潭水凉意的“牛角”,恋恋不舍地将牛角放入木簪空间内,关上了一切。
做完这些,她只觉体内气息不稳,一股腥气从喉咙冒了出来,当胸吐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是自己最近太过急切,打开木簪的次数太多了,伤到了精气。
何缈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地上,裹紧怀中的破棉被,望着眼前越来越黯淡的火堆,却连一个最普通的起火诀都捏不出来。
她太虚弱了,现在,哪怕随便来一头野兽,她都不是对手。
所幸,那只巨大的蟾蜍在此地盘踞颇旧,附近的野兽惧怕,均不敢前来。
何缈静静地调理体内的气息,脑中,却闪过了方才颛孙渊清冷的身影。此番,是她利用了颛孙渊。
她明知颛孙渊来此地,定是为了那只蟾蜍而来,却还特意夜晚前来,真实意图并不是为了收回那个迷雾阵,而是为了引诱此物出来。
方才,她暗中带了厨房后院剩下的一些公鸡血,沿着月牙湾洒了回去,才引得那只本快要陷入冬眠的蟾蜍闻到血腥味后醒来,一路追到了客栈。
然后利用颛孙渊的力量,杀死此物。
这个举动自然比较冒险。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只能是等到秋去冬来,那只蟾蜍彻底冬眠,她偷偷下水,盗走此物。
只是那样,成功的几率不足十分之一。
况且,到那时,只怕师父的魂魄会撑不住。
修仙之人不同于凡人,逆天道而行,超脱三界外,一旦修出元婴,倘若不慎魂飞魄散,便再无来世。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待她不薄,领她入仙门,传授她仙法。她总得尽力,保住师父的这缕残魂,就好像,师父还活着一般。
天光乍现,密林中漏下了第一缕日光。
何缈呼吸吐纳,站起身子,拿那把破旧的桃木剑当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客栈走去。
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