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潭暮上了高中, 再也不允许任何人喊他是小朋友。
陈潭暮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小暮。”陈燃招招手,喊陈潭暮过来。
此时的陈潭暮长开了,个子高, 身材清瘦,正面是一身白色的校服, 黑色长裤,随手把书包扔到一边的沙发上, 从茶几拿起苹果, 声音懒懒地嗯了一声:“妈。”
“你还记得敷敷吗?”
陈潭暮扔苹果的手一僵, 他的手很是好看, 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停下,随意地哦了一声:“…….好像记得。”
陈燃看他一眼:“什么叫好像?”
她现在还记得小学四年级,敷敷搬去南方,陈潭暮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是谭骁去劝了好久,陈潭暮才勉强缓解过来。在一开始,两家还有过联系,尤其是最开始的三个月, 陈潭暮每天晚上都要坚持跟敷敷打视频才能睡觉, 两个小朋友会分享各种各种在学校的事情。
不过直升初中的时候,两个人的课业更紧了些, 联系也少了许多, 从三天一次,到一个星期一次,再到后来干脆没有联系。
现在,敷敷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要搬回来, 同时转入陈潭暮的高中,两个人从小关系就好,陈燃自然是高兴的:“敷敷要调到你们班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陈燃噎了一下,从他的手里夺下那颗乱丢的苹果,放到一边的茶几上:“那你现在知道了,敷敷转到你们班,你多照顾照顾她。”
“我照顾她干嘛?”陈潭暮很冷漠。
陈燃想拽住他,没拽住,书包还留在客厅,人已经上楼,回卧室了,说要写作业,也不知道要骗谁。
谭骁在傍晚回家,陈燃还坐在沙发上,刚才又上楼,把书包扔给陈潭暮,没说两句敷敷的事情,陈潭暮就关上了门,年龄越大越不好沟通,有自己的世界了,跟爸爸妈妈都没那么亲近。
陈燃满脸不高兴,谭骁当然能感觉到。
这两年《江湖》已经更新到《江湖2》,不光是仙侠古风游戏,公司和其他品牌相继一同拓阔市场,上到彩妆,下到奶茶和各个种类的大牌联名,因此,谭骁的气质也更沉稳了好些。
谭骁找到陈燃旁边的位置,坐下,想伸手,手被陈燃拍开,晾到了一边:“怎么了?”
陈燃咬牙,不想讲话。
“小暮惹你生气了吗?”除了陈潭暮,谭骁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提起陈潭暮,陈燃气不打一出来,不愿意承认她培养出来的儿子居然真的忘记了自己从小订下的老婆。
陈燃憋了好几个小时的气,刚才就跟胡涂吐槽了一遍,现在谭骁回来了,忍不住又想跟他说,毕竟陈潭暮不怕她,多多少少还是怕谭骁的,要是谭骁说过两嘴,陈潭暮的性子还能收一收。
因为陈潭暮惹陈燃生气,晚饭是她亲手做的。
“爸,妈又气什么?”陈潭暮看着面前的两盘菜,面露难色。
这么多年,多亏了谭骁,陈燃的厨艺不进反退,每次生气想惩罚的时候,陈燃都会亲自做一顿饭,让他们吃干净,自己开开心心点外卖,偏偏不让他们吃。
谭骁对陈燃的小脾气没话说,只能尽力宠着:“你说呢?”
炒来炒去,她会做的饭跟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差不多,要不是平常做的少,有阿姨,陈潭暮的营养迟早不良,也长不了这么高的个子。
“妈怎么就这么小气,我不就是没答应她照顾…..”陈潭暮不想说敷敷两个字,又忽然发觉,除了小名,其实他们好像没怎么叫过彼此的大名,真忘了。
陈燃端了一盘新鲜出锅的豆角炒肉,摔在桌面上。
父子俩原本还想继续说话,此时也不敢动了。
谭骁侧眸,好笑地看一眼旁边的陈潭暮,给他使眼色,好像在问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陈潭暮也在看谭骁,他作为小辈怕就怕了,谭骁都跟陈燃结婚这么多年了,不过就是摔了下盘子,筷子都不敢动了,不是妻管严是什么?
而陈燃对这些都不知情,盘子太烫,她没拿住,差点儿都摔了,不过真的不能再因为生气做饭了,她闻着就不好吃,算了,还是让谭骁晚上给自己开小灶吧。
陈潭暮为了以后不回家吃难吃的饭,晚饭结束,在嘴上答应了照顾敷敷的要求。
陈燃点头,满足了。
她晚饭没吃多少,盘子里的饭全被谭骁收拾了,他这个人吃饭不挑食,什么味道都能接受,两盘菜都吃得干净。
“饿不饿?”他整理好剩下的盘子,放进洗碗柜里。
陈燃坐在餐桌前,嘿嘿一笑,点头。
“吃面吗?”他问。
厨房里没有人说话,陈燃盯着谭骁,他背对着她,拿锅,接水,煮面,动作很快,然后端到她面前,筷子也递了过来。
陈燃低头,说起来都是孩子的妈妈,当了十六年还被他这么宠着。
谭骁煮的面软硬适中,面汤里有微微的甜味,陈燃咬了一口,桌面下,另一只手被他抓在手心里,抬到面上,谭骁在看她的指尖。
当时盘子烫了那么一下,没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还以为他没注意呢。
现在谭骁这么认真地看着,她反而有点儿不自在,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想躲:“早没事儿了。”
“还做饭吗?”他检查完一遍,确定没红肿,确定没起皮,也没松开她的手,重新攥回手心里,问她。
陈燃小声地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因为小暮不听话。”
“以后我教训他就算了。”他无奈冲她笑了笑,“别做饭了,还把自己烫着,疼不疼?”
隔天,陈潭暮果然听到有人说转校生的消息。
要知道在学生时代,除了放假考试,再轰动点儿的大事就是转校生,往往是转校生刚刚确定了去哪个班,下一秒整个班都有了动静,从是男是女,到学习成绩好不好,再到好不好看,一系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班。
他们比转校生本人还要了解转校生。
“听说是个妹子,特白净,模样还挺乖,从南方转来的。”陈潭暮周围就围了不少男生,七嘴八舌,通过几部香港那边儿的粤语片有样学样,“靓女啊。”
“南方人?”
“不是,我在办公室听到她好像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去了南方,现在又转回来。”
“也不知道性格怎么样。”
陈潭暮对此并不感兴趣,一直没应声。
“暮哥,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有人戳了戳陈潭暮。
陈潭暮冷冰冰的:“不好奇。”
这有违了周围同学们的记忆,要知道陈潭暮在班上人缘不错,不管跟他说的话题感兴趣不感兴趣,出于礼貌,陈潭暮总会迎合几句,不拂了其他人的面子。
转校生还没进班,两人就结梁子了吗?
上课铃一打响,这是三班有史以来最快回座位的一次,大家都在期待这个靓女转校生。
“要来了,要来了。”
刘鹏是陈潭暮的同桌,一打铃,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响起,就在桌下边戳陈潭暮。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转校生也在这节课来。
没办法,从办公室回来的人都是在夸她的,众人想不在意都难,但陈潭暮偏偏要做人群里的特立独行,单手撑在下巴,努力让自己的头往窗户那边儿看,不随波逐流。
陈潭暮没转头,就听见旁边以及四周的同学哇哇乱叫,在起哄。
“救命,真是个妹子。”
“这腿……”
“是我的菜!”
陈潭暮支着下巴的手不动声色换了换地方,经历往讲台的方向动了动,余光微微能瞥到讲台的边缘,从下至上,注意到她洗白了的帆布鞋,还有又细又长的小腿,没什么肌肉,线条又流畅。
“行了,行了,一个个猴急猴急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转校走呢。”班主任敲敲黑板,从一遍拿起粉笔,递给对方,“来吧,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有声音响起。
陈潭暮眼睛没看,但竖起耳朵在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去南方的原因,她的口音有一点点的变化,尾音总是软软的,向下压,还挺好听的。可他一想到两个人初中的时候…….
都这么久没联系过了,电话也没有一通,这还是好久以后,他再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又闷起来,头又转向了窗外,努力去消掉耳边的响动。
在她的自我介绍里,陈潭暮还是或多或少听清几句,比如她的大名是什么,小时候他们不记这个,总是直呼对方的小名,知道她是敷敷,但全名是什么一概不记得。
何秋芙。
陈潭暮强压住大脑里一闪而过的名字,又抬手,用手撑住脸,从手指的缝隙去看讲台那边。
何秋芙做完了自我介绍,黑板上的名字也写过了,现在班主任正在给她安排座位。
“行,让我们欢迎一下何秋芙同学,鼓鼓掌。”班主任主动带头拍了拍手掌,指了下靠窗的倒数第二排,“那你不是……就跟陈潭暮坐一块儿。”
陈潭暮一愣,连遮掩都忘了。
要知道他旁边是有同桌的,真正的空座在倒数第一排,他的斜后方。
“刘鹏,你挪个地方,往后一个。”班主任继续指导。
两个位置很好倒换,刘鹏连桌子带凳子,直接向后扯,帮忙把后边废桌子又挪过来的时候,他还不忘弯腰,用劲拍了拍陈潭暮的后背,小声夸夸他的运气好。
他运气好在哪儿?陈潭暮眼神复杂看他一眼,抬眸,撞上何秋芙的眼,因为她是转校生,还没有发校服,现在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白色的公主衬衫,系了一个暗红色的蝴蝶结领带,下边是同色系的短裙,腿更白了些,跟牛奶一个肤色。
他忽然理解了这腿是什么意思了。
后边的桌子常年没人坐,面上积攒了一层灰,脏。
何秋芙背了双肩包,没带纸巾,又没办法直接坐下,在原地犹豫两秒,正愁要怎么开口,一包纸巾扔到了桌面上。
淡绿色的包装,是绿茶味道的。
何秋芙松了口气。
陈潭暮扔完纸巾,一扭头,好像刚才做好人好事的并不是他,不说话了。
何秋芙站在旁边,擦桌子擦得细致,陈潭暮用余光瞥她,总觉得这包纸巾不够用,又不想直接跟她说话,只把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随时等她用完,然后再丢,好在最后一张纸用完,面上到抽屉,里里外外她都擦干净,书包也放进去,彻底安了家。
“谢谢你的纸巾。”她倾了倾身。
空气里还弥漫了清新的绿茶香,陈潭暮还没说话。
“小暮?”她侧眸,瞧了过来。
除了爸妈,周围的人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叫他了,因为各方各面,他们多数喊他暮哥。时隔多年,听到她喊他这个称呼,心情还挺……陈潭暮说不上来。
“干嘛?”
“能不能再借一下你的课本?”何秋芙问他。
陈潭暮揪紧书边:“你没书?”
他微微瞥过些余光,果然,老师都在讲课了,何秋芙的桌面上还只有一个笔袋,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上课从来不听讲。
“嗯,还没来得及领。”
本来进班前就该去的,但教导处当时没老师,班主任看上课时间快到了,先让她进来,安排她和同桌看一节课,等到大课间上操的时候再去教导处。
陈潭暮:“哦。”
书推过去,他的目光又落到何秋芙身上,在想小时候的她,脸上好像要更胖一点儿,皮肤比现在稍微黑一点儿,眼睛还是一样的大,笑起来…….勉勉强强也一样。
对方的视线也对上来,陈潭暮慌乱地收回视线。
“谢谢。”
他又不是专门想帮她,一方面是陈燃昨天晚上都以饭菜警告了,另一方面后排的同学都问她要不要书,他不想第一天就被同学们说他歧视新同学,担上这么个罪名,自讨没趣。
反正……他今天一天帮助她,都是逼不得已。
何秋芙见陈潭暮没反应,以为他又没听清,身子又凑近一点儿,这次空气里的绿茶味道淡了,转而换上的是她身上的奶香味,很好闻:“我说,小暮。”
她又这么喊他了。
陈潭暮侧过头,堵着发红的耳朵,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干嘛?”
“谢谢。”
“…….哦。”
因为何秋芙太漂亮,三班成了新一代的观光旅游景点。
下课铃一打,不少人听说转校生名声的同学都往三班这边儿路过,一堆人凑在门口说话,视线实际上是在看班里的。
“秋秋,广东的早茶怎么样?”一边有女同学好奇。
“这还用问吗?我看电视剧里的早茶特别好吃。”有同学在盘点了,“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茶餐厅正宗不正宗,改天带秋秋一起去。”
“好,下次我们一起。”何秋芙没想到班上同学这么热情。
“秋秋,你最喜欢吃什么?”
每个人都对新同学很好奇,包括坐在后边的刘鹏,身子也一个劲往前凑。陈潭暮平常周围就围了一堆人,现在这堆人不冲他来了,冲他旁边的人,他心里有点儿不满,面上也不好说。
“我最喜欢菠萝包和虾饺,不过不太好带过来。”何秋芙笑着回答,“今天来的时候装了些九层糕,你们可以尝尝。”
何秋芙忽然庆幸,索性何母出门前让她务必带上这些,跟她说等到学校可以分给周围的同学,早日融入班级体,现在正好用上了。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谢谢小秋妹妹。”
何秋芙都挨个给了,一盒点心还剩下最后一个。
“小……”何秋芙准备叫他。
陈潭暮忽然起身,班上同学都不知道他这个称呼,没等何秋芙说完,他已经走出班门。
身后有刘鹏的声音,他算是陈潭暮的小尾巴,见陈潭暮离开,也跟了上来,一直在暮哥暮哥的喊他。
陈潭暮有些心烦意乱,出了教室,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门口有洗手池,陈潭暮停下,拧开水龙头。
刘鹏有样学样,他隔壁的水龙头没人用,他也拧开,三下两下冲了冲手,然后关上。
“暮哥。”刘鹏靠在一边的洗手池,也不嫌干净不干净,从口袋里掏出刚才还没来得及吃的九层糕,“你看,小秋妹子给我的。”
九层糕的包装是浅绿色的,表面上画了一个可爱的卡通形象,应该是专门挑的伴手礼。陈潭暮想如果不是他刚才忽然出来,自己也应该有一个。
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凉,压下陈潭暮心底的燥热:“哦。”
“暮哥,跟小秋妹子坐一块儿什么感觉?”他问,“好不好?舒服不舒服?”
他转过头,视线停在刘鹏脸上:“”
刘鹏拼命点头。
“我们换个位置?”
“那感情太好了,你跟老班说说,你和小秋妹子坐也不合适,俩颜值太高了,老班也不怕你们早恋的。”
陈潭暮想说,他们小时候就订好要结婚,还说过小孩子跟谁姓的问题,班主任担心这个是多余的,放自己身边才安全。
刘鹏说话没谱,因为开了个头,陈潭暮又接了,现在已经在畅想换座位后的美好未来:“真的,暮哥,你要同意换座位,回头跟老班说说,我跟小秋妹妹坐,也不妨碍这一份九层糕的缘分。”
水点甩到刘鹏鼻尖上,抖了他一个机灵。
陈潭暮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去,实在听不下去了:“别想了。”
“啊?别想什么?”刘鹏没反应过来,问。
“早恋,还有他们的未来。”陈潭暮说,“都不用想,没可能的。”
刘鹏是真的不理解了。
两人回到班里,因为马上上课,班上的人散到差不多。
陈潭暮回到座位上,垂眸,用余光去看旁边的人。何秋芙正在准备下一节课的笔记本,她带来的点心早就分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包装袋。
没给他留。
“大课间你能陪我去领书,行吗?”何秋芙抬眸,看了过来。
陈潭暮心情很复杂,个中滋味说不上来,没讲话,低头,想去找一下下节课要用的教材。
他抽屉里的东西杂,男生没收拾整理的习惯,随便一摸,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又有些凉,像是什么包装袋,他拉扯过来,垂眼,看到了一袋陈皮糕。
陈皮糕是广东的特产,北方没有,包装很严实,陈潭暮看到就反应过来,去看身边歪头看过来的何秋芙,她还在看自己,在等他的回复。
陈潭暮试图想把那盒糕点重新塞进抽屉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盒子的边角又总是掉落出来,让他看见。
“小暮?”
陈潭暮来回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你怎么总…..干嘛?”
“总什么?”何秋芙不理解。
“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喊我小暮,他们不知道。”陈潭暮不自然道。
何秋芙愣了下。
两个人小时候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不过说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再叫过自己敷敷,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确实该纠正。
何秋芙没说话,陈潭暮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继续说:“不是不让你喊,你私下…..你想喊私下喊。”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发烫。
陈潭暮闭上眼,偏过头,一盒陈皮糕就收卖他了,无奈地嗯了一声:“……行,大课间去。”
大课间是要做操的,因为陈潭暮答应了何秋芙,两个人要去教导处,因此,也正好逃过了做操这一环节。
走廊里很空,陈潭暮和何秋芙一前一后,在走。
陈潭暮不是个名义上的三好学生,成绩是不错,样貌也好,就是身上的气质太痞,尤其是穿衣打扮,平常学生都是乖乖巧巧地套校服,他的校服背后上边画了很多手绘。
“小暮?”何秋芙在喊他。
前边的人僵了一下。
“这里没人,我不能这么喊你吗?”她试探道。
何秋芙跟在陈潭暮身后,看着他起伏的后背,少年的轮廓锐利,好像是跟小时候很不一样了。
陈潭暮回过头,他的手揣在裤兜里,偏头,给她指了指旁边的门:“这儿,教导处,你自己进去。”
何秋芙嗯了一声,点点头,要进去了。
他到底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那以后要喊他什么呢?跟同学们一样叫他暮哥?还是陈潭暮,或者陈潭暮同学,怎么想都怪怪的。
陈潭暮站在门口,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
不是他不想进去,是因为他这幅打扮,教导处的主任尤其看不惯他。他是校服手绘的先行者,因为他,学校不少同学也跟着在校服背后画上的手绘画。后来,他被请了次家长,老师们估计也没想到陈燃和谭骁施行的是放养政策,压根儿没把他在校服后边画手绘的事情当一会儿事。
教导处里两个人在谈话,老师们说的问题无非就是那么几条,不要跟差学生来往,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及时反应,好好努力学习。
等何秋芙出来,陈潭暮都快把背后的墙面捂热了。
“结束了?”陈潭暮垂眸,去看她。
这学期的课本和练习册有很多,何秋芙来的时候还专门背了书包,现在书包不光是装得鼓鼓的,连怀里抱的都是。
何秋芙换了换姿势,手上的书太重,她现在巴不得早点儿回教室:“老师人还挺好,就是书太多了,我们回去吗?”
陈潭暮低头,跟她对视一秒。
“嗯。”
陈潭暮抿了抿唇,伸手,提起她背后的书包,真沉,也难怪她的肩膀都耷拉下去:“书包给我,书也是。”
何秋芙一愣,身上的重担没有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包括怀里的课本也被他拿走,包圆了:“那我帮你拿一个。”
“不用。”他走在前边,嘴里小声嘟囔,“女孩儿背这么重的像什么样。”
课间操还没结束,教室里也没有人,两个人回去,陈潭暮把书给她堆在书桌上,能听见外边的广播体操结束了,有相应的老师在放广播通知。
两个人的位置是靠近窗户的,从这里看下去还能看到操场,同学们的人影小小的。
何秋芙坐在座位上,去看靠在窗边的陈潭暮。
“陈皮糕,我收下了。”他背对着她,忽然开口。
何秋芙一愣,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他的,一开始见他看到了也没反应,还以为陈潭暮不喜欢:“收下吧,收下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陈潭暮单手撑在水泥台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庆幸这样背对何秋芙,她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视线里是同学们下操的身影,乱哄哄的凑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团。
“小暮你想喊就喊。”陈潭暮最后说,“……看你吧。”
等回到家,陈潭暮坐在写字台前,面前是写了一半的作业,扔下笔,想起自己和何秋芙在教室的时候,他的表情和语气。怎么就不记得再补充一句是陈燃强逼着他这么做的,他没有想主动跟她示好的意思。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震,是一个秋天落叶的头像。
【敷敷:我回家了。】
陈潭暮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压在屏幕上,他没给何秋芙改过备注,备注一直是她小时候的名字,皱眉,在想回复不回复。她回家,好端端地跟他说什么?
【敷敷:我妈妈说后天我们要凑一块儿吃饭。】
陈潭暮的消息显示正在输入中。
【ctm:?】
【敷敷:你不知道吗?】
【ctm:不知道。】
陈潭暮忽然觉得自己活在了食物链的最底端,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陈燃,但陈燃什么都没跟他说,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分。
他把手机放下,起身,出了房间门,从二楼去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燃,下楼,想了想,又坐在她旁边,拿起遥控器,故意换了一个台,试图引起陈燃注意。
陈燃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昨天她和谭骁两个人深夜谈话,打算晾一晾陈潭暮,没想到他现在还主动来招惹自己,默不作声,陈燃抱起旁边的抱枕,准备拿起手机,和谭骁告状。
陈潭暮见陈燃还不理他,主动交代:“今天我看见敷……何秋芙了,她坐我同桌,我帮她搬了书,还借了她之前的学习资料,方便她赶进度用。”
陈燃小幅度地看了下陈潭暮,面前微微缓和了些。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潭暮说。
陈燃又看一眼陈潭暮。
“我说了我会照顾她,我就会照顾她。”
陈燃勉强出了个声音:“挺好,遥控器还我。”
“……..哦。”陈潭暮应了一声,听到陈燃说话,主动帮忙把频道调了回去,“妈,你不生我气了吧?”
“什么时候生过。”
陈潭暮想说昨天晚上做饭的时候,但又看到陈燃的表情,噎了回去。
“行了,做作业去,后天我们还跟敷敷他们一块儿吃饭呢。”陈燃把手机丢到一边,不打算跟谭骁告状了。
陈潭暮上楼上的晕晕乎乎,坐回书桌前,拿起笔,视线落到一边的手机上,他刚刚下楼想做什么来着,好像是要反问陈燃为什么做决定前都不跟自己说话的,结果现在成什么样了,什么也没问,又返上来了。
…….所有的计划都不按他的想法来。
两家一起吃饭是约定好的事情。
一个小姑娘在外边走,即使是白天,也不安全。下了学,陈潭暮和何秋芙双双都留在教室里,等同学都走了,两个人一块儿去饭店。
放学的时间赶上了晚高峰,正是堵的时候,好在谭骁他们定下的饭店离学校不远,两人走着也能去。
远处的天空染成了粉紫色,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个人肩头,一前一后地走着。
何秋芙离开的时候是小学,期间一直没回来过,这两年,城市的改动还挺大,好比,这条路,何秋芙和陈潭暮还一块儿来过,小时候这里有一家糖水铺,是广东人开的,味道很正宗,他们下了学总是会偷偷来喝一碗,现在也没了。
“这里的糖水铺子?”何秋芙话说了一半。
“早拆了。”
“…….你都没跟我说。”
陈潭暮低头,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初三那年拆的,当时何秋芙和陈潭暮已经没什么联系了。
因为何秋芙去了广东,有段时间,陈潭暮还特别抵制广东的吃食,糖水是最抵制的,直到那年拆的时候,他又路过这家铺子,他才发现和何秋芙不讲话已经很久了,本来是想拍一张照片发给何秋芙的,但打开手机,又两个人上次的对话还是停留在过年的时候,她发来的一句新年快乐,他当时堵了气,输入也没发出去。
要怎么跟她说?
陈潭暮自己都觉得好没意思,嗯了一声,嗓子发干:“我看你当时过得挺好,在广东不是到处有糖水吗?还在意这个。”
何秋芙因为父母的工作原因调动到广东那会儿,两个人的联系也一直没断。
陈潭暮一直觉得谭骁说的话挺对,这只是时间问题,两人的关系又不会变。结果到了初中,当时何秋芙刚上初中,小孩子到了一个新环境或是不适应,或是新奇,何秋芙属于新奇的那一类,积极的参与班级的各项活动。
当时班上的同学都喜欢何秋芙。
当时的何秋芙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忙着学业,忙着社交,忙着演出,陈潭暮头一次觉得他不受重视,不是何秋芙最好的朋友。
那会儿何秋芙忙着初中第一次的班级表演,连着两天都没怎么回复他的信息,如果回复,也都是表情包,陈潭暮想要了解何秋芙的动态还是在她的朋友圈里。
等她的班级表演结束,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她穿了一身很可爱的白色短裙,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站在一个弹吉他的男生旁边。
后来,何秋芙再来找他,他每次都用两三句话敷衍回去,像极了那会儿不回自己信息的何秋芙,他找借口说自己学业太忙,两个人的联系从三天到五天,从五天到一个星期,从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再到后来,他们两个人默认只在过年给对方发一句新年快乐。
本来以为关系就这么断了,结果今年,何秋芙又转了回来,偏偏还跟他来了一个学校,进了一个班,成了他的同桌。
“什么?”何秋芙愣了下。
她当时年纪小,去了广东,是个陌生的城市,周围的同学都认识了,他们和老师说话都是粤语,她一直都不适应,那段时间,她过得真的很幸苦。好在小孩子学习能力强,语言能力也不差,好不容易到了初中,她能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想要和他们亲近一些。
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忙,她的学习成绩不能掉下去,每天的课余时间还要跟同学们去玩,参加不同的活动。等她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陈潭暮的话总是几句就结束。
“你当时班上最好的朋友不是一个会弹吉他的男生吗?”如果陈潭暮没记错,他记得那个男生眉毛很浓,右边眉毛下边还有颗痣。
“不是。”何秋芙都不知道他这话从那儿来的,“是个女孩儿,都那么久了。”
陈潭暮一言不发。
“而且,”何秋芙不理解,“我干嘛和其他男孩子关系好?”
陈潭暮噎了一下:“…..哦。”
两个人拐到饭店前,他们谁都没说话。
饭桌上的大人们倒是很开心,尤其是谈起陈潭暮和何秋芙小时候,那会儿两家的大人关系最好,一聊到这里更是热闹。
陈潭暮吃了五分饱,从包厢出来。
他现在还记得何秋芙那张照片里的男生,接下来五六条朋友圈都跟他有关,他们一起在舞台上唱歌,一起排演话剧,一起参加课后小组攻克难题,还有一次她又发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名字后边是一个很搞怪的表情包。
他们的共同好友太少了,他看不见那条朋友圈的评论都有什么,但能看到一条,是何秋芙发的。
好几个嘘声的表情。看起来就热闹。
那个时候,陈潭暮不太懂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觉得烦躁。
但现在其实是明白的,他好嫉妒。
他嫉妒她周围会有新的朋友出现,他们时刻在她周围,能陪她经历那些伤心,经历那些难过,在她哭的时候能递上一张纸巾,在她笑的时候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因为嫉妒,他选择离开,不想让自己变得难堪。
他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不能说他吃了醋。
这么小的事情,他觉得丢人。
他原本想一直隐瞒的心情,因为何秋芙一句很轻的话,她干嘛要跟其他男孩子关系好,这个心结就像是被陈醋泡久了的皮筋,轻轻拨弄一下,断了。
陈潭暮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陈皮糕。
当时何秋芙给他带的,他一直没有吃,装在口袋里一颗,偶尔心烦的时候就拽一拽边缘,现在包装纸袋都揉皱了,不好看了。
他撕开包装纸,陈皮的酸味散了出来,丢进嘴巴里,又是甜的。
也是,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他干嘛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这章有红包!最迟后天更!在加紧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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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感谢在2021-08-28 18:49:53~2021-08-31 14: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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