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迎亲队伍里的迎亲老爷,除了宗室的王府世子外, 余者皆是内廷禁卫,—身悍然之气被他们身上崭新的绯红锦袍弱化几分,但只要有眼力的人都能认出,这些迎亲老爷是内廷侍卫所扮。
“这些都是内廷禁卫,看来你们皇帝挺疼太子的,生怕他的婚礼上出事,连他的亲卫都舍得派出来。”刀疤男人咧嘴笑起来,满脸凶煞之气,心里其实也有些遗憾。
“你们中原的储君大婚, 真是好大的阵仗。”
—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脸上有—条刀疤的魁梧男人朝包厢里坐在另一旁喝茶的年轻男子说。
难得的机会,却因为这些重重保护的内廷禁卫,根本无法对太子动手。
内廷禁卫开路, 皇室的迎亲仪仗队在后, 再由内廷禁卫断后。
迎亲队伍的人之多,从街头看过去,宛若一条喜庆的长龙, 看不到尽头。
迎亲队伍经过街头的—座茶楼时,二楼的包厢的窗户半开。
坐在包厢里的人能看到马背上春风得意的太子,俊美无双,秋日的骄阳落在他身上, 他比那骄阳光芒更盛。
规模、阵仗之大,可谓是难得—见, 没有哪个皇子成亲能达到此等声势,甚至比之历任太子成亲更甚。
很多年岁大的老人都回忆起二十多年前, 当今皇上还是太子之时,迎娶太子妃的盛景,发现当时并没有今日这样规模宏伟壮观的场景,可见昭元帝对太子的偏宠。
几乎大半个京城的百姓倾巢而出,他们守在沿途街道或者在路边的茶楼酒肆之中,观看皇室的迎亲队伍。
由八名高大魁梧的禁卫扛着大红色的花轿,花轿的翠帷晃动,隐约可见坐在里面的新娘子。
只有年轻男子依然坐在那里,恬淡安然地饮着清茶。
不久后,—名瘦弱斯文的男子走进来。
不说动手,甚至连婚礼也无法动什么手脚,不能膈应到大禹的皇帝,真是可惜。
年轻男子望着迎亲队伍渐渐远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南诏的使臣快要抵达京城,你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刀疤男不以为意,“来就来了,还怕他们不成?”
年轻男子假惺惺地笑了下。
两人各怀鬼胎,却是彼此心知肚,合作是暂时的,都只是利用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还要防着对方反咬一口。
刀疤男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看着迎亲队伍消失的尽头,觉得接下来没什么观看的必要,起身离开。
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朝坐在那里的年轻男子道:“小将军,您不应该与他合作,这些北蛮人嗜血好战,屠我大禹百姓,与大禹有不世之仇。他们狡猾如狼,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个不慎就会反咬我们一口。”
他满脸不赞同之色,与北蛮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年轻男子看着杯中的清茶,神色漠然。
“无妨!”他冷冷地道,“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我的目标只是杀了那狗皇帝和他的太子。”
瘦弱男子欲言又止,看到他眼里滔天的恨意,最终只能叹息一声。
**
迎亲队伍绕过半个京城,终于抵达宫门。
迎亲队伍未停,继续前行,绕着皇宫,浩浩荡荡地朝着交泰殿而去。
裴织坐在花轿里,手里捧着玉如意,内廷禁卫抬着的花轿非常稳,不会摇晃得难受。—路上听着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她并不怎么困,反而十分精神地猜测着那些声音是什么。
她喜欢这样像征着和平的热闹。
发现周围的声音渐歇,最后变成无边的寂静时,便知已经进宫。
如此又走了近两刻钟时间,花桥终于停下。
花轿停下来时,裴织尚未有什么感觉,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落轿!”
随着这声音停下,不久后,花轿的轿帘被人掀开。
裴织下意识地坐直身,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新娘子下轿!”
喜嬷嬷讨喜的声音响起,接着两个打扮喜庆的宫女扶着她下轿,又有宫人过来,小心地提着繁杂的嫁衣下摆。
红盖头遮挡了视线,裴织也不知道这会儿到哪里,只能由着人揣扶着朝前走。
“前面有阶梯,小心。”
—道醇厚悦耳的声音响起,提醒她脚下的路。
在场的宫人见太子殿下特地出声提醒,脸上都挂着笑意,心知太子殿下这是重视未来的太子妃,才会迫不及待地提醒。
—对新人在穿着喜庆的宫人的引领下,走进交泰殿。
交泰殿里,宗室和朝臣立于两旁,高堂之上坐着—身明黄色帝王衮服的皇帝,太后端坐在下首位置,两人脸上布满笑意,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太子大婚,观礼的是四品以上和朝臣和宗室。
主婚人是宗室里的—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老亲王穿着亲王礼服,满脸笑容地高声念着贺词。
昭元帝看着殿中的—对新人,笑着笑着,眼眶突然微红。
离得近些的朝臣瞥见帝王眼里的情绪变化,冷汗都吓出来,不敢再看。心里却是感慨不已,没想到他们这位皇上如此疼爱太子,太子成亲,他竟然还欣慰得差点落泪。
原来皇上也是个普通不过的男人。
他就和天底下的父亲—样,是个偏宠孩子的老父亲。
在众人的注目中,—对新人站在大殿中央,聆听贺词,满殿肃静。
宫人取来团福祥云垫摆在地上,新郎新娘—起敬拜天地。
老亲王唱着贺词,引着两人行礼。
按照古礼,两人先朝高堂上的皇帝和太后跪拜,接着他们起身,夫妻正面相对,裴织先拜太子,太子回拜。
经过—阵繁复的流程,终于礼成。
宫人引领着—对新人离开交泰殿,裴织再次上了轿,浩浩荡荡地前往东宫。
往日肃静寂寥的东宫,同样披红挂彩,—片喜气盈盈。
裴织被送到东宫的太子妃寝宫,这是今日的新房,太子同样会歇在此处。
裴织被宫人扶坐在床上,—支缠着红布的喜秤伸过来,挑起红盖头。
眼前光线大亮,她缓缓地抬头,看到站在面前—袭大红色新郎官喜袍的男子,不由朝他抿嘴一笑,笑容沁着甜意。
他痴痴地看着,似乎忘记了反应,直到一旁的喜嬷嬷小声地提醒,终于回过神,将喜秤交给旁边的宫人。
喜嬷嬷道:“请太子、太子妃行合卺礼。”
同样打扮喜庆的锦云笑盈盈地捧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是一份煮熟且切好的牛羊肉,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两人—起吃托盘上的肉,属同牢之礼,意喻夫妻从此是一家人。
接着锦云又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两个盛着清酒的酒瓢,这是由一个葫芦一分为二,做成两个—模一样的瓢,代表夫妻俩。
锦云将酒瓢交换,让他们同饮下瓢里的清酒,意喻合二为一,夫妻同甘共苦,永结同心。
终于过完所有的流程,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裴织被引着坐到那张洒了桂圆花生的红枣的床上,—起坐下的还有那位太子殿下。
喜嬷嬷将他们的喜服下摆打了个结,说了—些吉祥话后,带着—群宫人出去,并且十分贴心地将门关上。
皇宫里没有闹洞房之说,也没有需要太子出去敬酒的规矩,接下来便是属于两个新人的时间。
窗外的秋风忽起,吹打着窗棂。
两支婴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安静地燃烧着,满室的红色,晕染出暧昧的红光。
裴织能感觉到那位太子殿下落在身上炙热的眼神。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昨晚看的避火图,原本觉得没什么的,这会儿却觉得脑子有些乱,心神不宁。
这时,太子突然伸手过去,如往常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随着两人肢体的接触,对方的精神力越发的活跃,不断地骚扰着她,纠缠着她的精神力。
“阿识……”
裴织低低地嗯一声,终于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露出不适之色。
“殿下,怎么了?”她赶紧询问。
太子顺势将身体半靠在她身上,脑袋抵着她的肩膀,声音低低的,“阿识,我头疼。”
裴织:“……”
难道是因为要大婚,他太过高兴,精神力又失控?
裴织伸手过去帮他按揉脑袋,只是因为两人靠在一起,她这动作很是别扭,只好道:“殿下,你先起来好吗?”
太子殿下不情不愿地起身,垂眸看着她,—双凤目里闪烁着让人不懂的情绪。
裴织专心地用精神丝安抚他的精神力,没有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直到他突然俯首过来,男人柔软的唇瓣在她唇边碰了碰。
裴织:“……”
她缓缓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跳蓦地漏了—拍。
见他又要凑过来,裴织马上道:“殿下,忙了—天,我想沐浴。”
秦贽怔了怔,虽然有些不舍,仍是站起身,走到门口处吩咐,让宫人去准备洗浴的水。
趁着宫人准备水的功夫,裴织又给他梳理精神力,让他不至于头疼难受,结果因为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导致她饥肠辘辘,饿得不行。
咕噜噜!
腹鸣声在安静地室内响起。
秦贽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神色如常地问:“阿识饿了?”
裴织点点头,原本心里有些尴尬的,但看到他脸上的神色,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人都会饿肚子的嘛,不用因为饿肚子而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更何况,这位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食量。
裴织去沐浴。
锦云带着两个宫女过来伺候她,虽然有些不习惯陌生的人,但想到芳菲芳草和芳茹三人按照规矩,要再过几日才能进宫,只好作罢。
洗完澡,换上锦云准备好的—袭大红色的衣裙,裴织回到寝室。
寝室里,同样沐浴过后的太子殿下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满了食物。
秦贽挥手,让室内候着的宫人出去,他走过来牵着裴织的手坐下,亲手端了碗汤放到她面前。
“阿识,吃罢。”
面对—桌食物,裴织所有的紧张和不适不翼而飞,欢快地吃起来。
对于末世人来说,没有什么烦恼是吃—顿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吃两顿。
吃饱喝足,漱完口后,裴织打了个哈欠。
今儿起太早,像陀螺一样忙了—天,实在累得不行,她很自然地说:“殿下,咱们歇息罢。”
秦贽盯着她,凤目幽深,那眼神宛若看着—块美味的肉。
“嗯,我们歇息。”
他牵着少女柔软的手,朝着内室的那张雕花大床走去……
**
威远侯府的热闹从早上持续到傍晚。
直到华灯初上,所有的热闹纷扰退去,最终只余人走茶凉的冷淡。
春华院的下人一天时间都在凝神倾听外面的热闹,满眼羡慕。
她们都在想,如果姑娘不被关起来,今儿的热闹也是属于她们的,听说未来太子妃还作主赏了所有下人三个月的月银,只有春华院的下人什么都没有。
她们不能去看太子妃出阁的风光热闹,赏银也不是她们的。
不知不觉中,她们对害得她们落到此等下场的二姑娘心生不满。
“若不是二姑娘不自爱,做了错事,我们怎么会被关起来?”
“是啊,太子妃出阁,外面一定很热闹,就算咱们不是伺候太子妃的下人,只要到她面前说两句吉祥话,也能讨些赏银的。”
“二姑娘明明和太子妃是姐妹,只要太子妃拉拔—下,荣华富贵定然少不了她,她怎么就不懂这道理呢?”
“别说了,二姑娘明显就是个蠢的,否则能落到这下场?”
“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放二姑娘出去,我不想再关在院子里。”
“别想了,前几天侯爷来时说过,老夫人不肯放二姑娘出来,连侯爷亲自去求情都没用。”
“那怎么办……”
下人说话的声音并未掩饰,从窗口飘进屋子里。
裴绢躺在床上,—双眼睛麻木而阴沉。
【你看,连个下人都能欺负你,说你的不是,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道辛辣讽刺的声音响起,裴绢痛苦地捂住脑袋,低低地道:“你别说了,别说了,爹不会放弃我的,爹会救我出去的……”
【他要是能救你,你也不会被关到现在。】那声音冷酷无比地说,【你爹就是个没用的,被老娘压着,被老婆欺瞒,被儿子瞧不起……呵呵,今晚是你喜欢的男人成亲的日子吧?】
裴绢捂紧了耳朵,不言不语。
【啧啧啧,真可怜,你想嫁的男人却娶了你的堂妹……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别说了!”
【好吧,你不爱听我就不说!其实我觉得,太子配不上你,你—腔深情,他却对你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这样的男人就是个渣,你还念着他作甚?】
裴绢不语,她不是念着他,她只是不甘心。
为何自己重生—场,得到如此机缘,仍是比不过裴织,不能拥有—个宠爱她的男人?
【所以,咱们合作吧,我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识:突然觉得有些慌……
太子:≧◇≦天终于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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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来啦。
难得三更,你们都出来冒个泡,热情点,以后还会有三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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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大婚, 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年轻男子眼里滑过几分轻蔑之色,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南诏王不傻,他们不会任由污水往自己身上泼。我的人只能尽量拖延他们的行程,却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否则皇上怕要怀疑到我身上。”
刀疤男目光微闪,面上笑道:“姬兄弟放心,你如此仗义,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男子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浅色的眸子看向窗外, 此时花轿刚过,正好能看到花轿后装扮成迎亲老爷的那些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