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殿。
殿内静悄悄, 落针可闻,罗青带人站在殿门口, 悄悄探头打量里头的人, 见还是没什么动静,摇头叹气。
这都已经半个时辰了,皇上仍是沉眉冷脸站在窗前, 半个时辰之前他发了一达通脾气, 进殿就将人全部赶了出来,那火气大得, 几乎都可以烧房子了。连罗青自己都不敢进去。
至于皇上为何如此气怒, 罗青是清楚的, 他跟着皇上上朝, 站在偏殿偷偷瞧了一眼, 金銮殿下乌压压的跪着一群朝臣, 全是上奏选秀立后之事。如今皇上登基已经快两年,历来没有托这么久还不立后的情况,因此众人也是急了, 所以几次三番上奏未成后, 这次拼着脑袋跪在殿前。
其声势浩大, 皇上压不下来, 便当场黑了脸, 早早退朝回了承安殿。
也不怪朝臣们急, 豊朝规制是三年一次选秀, 每年开春会从各地选秀女入宫。按理说,这些秀女都得提前一年录好名册,但这会儿都已经秋天了, 秀女们还没个影子, 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得再拖一年了。
往回朝臣们上奏请立皇后,被皇上忽略,这次,朝臣们却突然齐心合力在今日的朝堂上提起此事。罗青猜想,皇上之所以气,倒不是因为众人跪请立后,估计是气众人“默契十足”的跪请立后,这后头若说没人推波助澜,他都不信。
至于到底是谁在后头推波助澜......罗青又往殿内探了一眼,想必皇上心里是门儿清的。
老远看见兰英端了东西过来,他问道:“今儿还吃药?”
兰英点头,“太医说以防万一,估计还得吃上半个月才稳妥。”
“不过眼下可不是吃药的时候,”罗青下巴指了指殿内,“正气着呢,劝兰英姑姑还是晚些再来的好。”
兰英迟疑,“这药刚煨好,得趁热,凉了药性就不好了。”
罗青不说话了,摊摊手,意思是,那你进去试试看。
兰英悄悄看了眼内殿,光看那人的背影都觉得憷得慌,她也不敢,低声问道:“依罗公公看,这该如何是好?”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罗青想到了个主意,“要不你先端去瑶台宫,再让瑶台宫的人来请皇上。”
“这主意好。”兰英立马就去了。
过了半刻钟,瑶台宫果然来了人,还没等近跟前,罗青就赶紧躬身小跑进殿。
“皇上?”
“何事?”声音明显不耐烦。
“瑶台宫来人了,估计是苏良媛有事,请您过去呢。”
站在窗边的人这才终于转过身来,也全然没了之前气怒的神色,发现罗青狭促的眼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罗青赶紧低头,跟着他出了殿门。
果然瑶台宫那位,比万能金丹还管用。
......
苏璃正在看医书,她旁边是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气味浓烈,弄得整个大殿都萦绕着这股味道。她让人将窗户都敞开透风,这才好了些。
之前兰英端药进来求她帮忙,她本来不想管,可想到即便再赌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便同意了配合她做戏。
然而才派了人过去,没想到他倒是跟传话的婢女前后脚就到了。
“你让人请我过来有什么事?”他进来就问。
苏璃起身行了一礼,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药,随后继续坐下来看医书。这书里头讲的是一些关于小儿常见病症,是她托太医院的张太医帮她找来的。如今已经看了一小半,有不懂的也会等见到张太医时就请教一二。
“原来是这个事。”
韩湘君见她关心自己,心情总算好了些,端起药碗一口喝尽,然后也坐下来。
“你在看什么?”
“医书。”
她神情专注,似乎不愿被人打扰的模样。
韩湘君心不在焉的坐了片刻,想起今早朝臣们说选秀立后的事。其实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想好了个主意,眼下,便想跟她商量一二。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嗯。”
“是关于选秀女的事。”
苏璃拿书的手一顿,随后继续嗯了一声。
“我想先让人着手准备着,到时候......”
她突然烦躁的将书撂在桌子上,打断他的话“皇上您只管按您的意思做就好,这事我早已清楚,您不必跟我商量。”
“你清楚?”韩湘君诧异。
苏璃正想说话,里间团子睡醒了,要找娘亲,她看也没看他就赶紧起身进去了。
韩湘君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实在不明白最近这几天她到底怎么了,对他总是不理不睬,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忽视,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回宫的时候。
她时而热情时而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气馁,也有些隐隐生气。甚至开始怀疑在她心里,只有儿子,从没有他,哪怕一丁点位置都没有。
他无奈站起身,也进了里间。
“儿子怎么了?”
之前睡得好端端的,起床突然哭,也不是大哭,就哼哼唧唧如何都不高兴的模样。
儿子这是身子不舒服了,早晚天气凉,估计有点低烧,但苏璃没想跟他解释这些,兀自抱着儿子哄。
哄了一会儿,团子才安静下来。他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窝在娘亲的怀里一副蔫蔫的小模样。
苏璃微低着头,嘴里哼着轻柔的小曲,室内一片安静。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对于他刚才提到的事,她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原本以为会毫不在意的。但今天听他亲口提出来,却还是觉得很不舒坦。
他想选妃就选,跟她商量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她帮她参考选哪个?
想到此,骤然明白了。
是了,她现在暂时替他打理后宫,这种事估计也需要她来张罗。想想还真是心堵,忍不住便心底冷嗤。
她脸上微妙的变化被韩湘君捕捉到了,包括那嘴角微微的不屑。
“你到底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他问。
苏璃摇头。
“这几天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她不大想搭理他,此刻,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处。她站起身想走,却突然被他拉住。
“你说话。”男人神色定定,不可违逆的气势。
苏璃心里突然腾起一股火气,她就偏不想说,偏不想顺着他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想要我说什么?”
语气有点冲。
男人顿了顿,还是放开了她,“你在生我的气?”
“难道是因为选秀之事?”他停顿片刻,解释道:“朝臣因这事已经上了数百封折子,今天又集体给我施压,这种时候,我......”
其实他要是直接说他要选妃就好了,如今却拿朝臣出来做借口,苏璃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可耻又可笑。
她果真也笑了出来,眼底却藏着轻蔑和不屑,“我当然明白,你有你的苦衷,我也完全尊重你的想法。我有什么好气的?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好了,真不必跟我商量。毕竟,那是你的事!”
那是你的事......
她眼底的轻蔑令韩湘君恼怒,眸子微眯,有些不悦,“你真这么想?”
“是。”
许是感受到了娘亲身体微微颤抖的怒气,团子突然哇的哭出声来,声音响亮,划破了室内的寂静。怎么哄都哄不好,令苏璃心下焦虑。
韩湘君也看着儿子,忍了忍,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也如数咽下,“即是如此,那你便着手准备着吧。”
说完,他抬脚出了殿门。
苏璃看着他骤然陌生的背影消失离去,怀里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儿子哭得她心力交瘁,不争气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彩云进来,看见苏璃和团子抱在一处流泪,吓了大跳。
“良媛,怎么了?”
“快去喊太医来,晔儿不舒服了。”她说道。
......
翌日,韩湘君在朝上宣布选秀,这道旨意一下,果然炸开了锅。
宫外是何情况苏璃不得而知,但宫内,却因这道旨意沸腾了起来。后宫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
先是工部着人修缮各处宫殿,尤其储秀宫先开始,毕竟开年秀女们就要入住此处。其次,户部开始整理秀女名册,同时将整理的名册尽快呈交给皇帝过目。韩湘君却让人将名册送到瑶台宫,说此事全权由苏良媛处理。
因此,这几日苏璃格外忙碌,又要照顾儿子,又要处理各样琐事。不过,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忙碌,让她渐渐心平气和了许多。倒是还有闲心将秀女画册一一过目。
兰英站在一旁逐个的解说,她偷偷抬眼打量苏良媛,发现她神色认真,极其专注,似乎对于皇上要选秀一事心里毫无波澜。
这个时候,她反倒摸不清苏良媛是个什么心思了。
原先以为对于皇上选秀,她心里定然是不岔的,说不准估计还会与皇上闹一翻。可这么多天来,风平浪静。反观苏良媛倒是极其认真的张罗着,此举确实令她匪夷所思。
“这是哪家小姐?”苏璃指着一个画像再次问道。
兰英这才赶紧收回心思,看了眼画像里的人物,便翻着手上的名册说道:“这是礼部梁尚书家的嫡孙女,今年将将及笄。”
也就是说才十五岁。
“确实鲜嫩,长得也好看,品性怎么样?”
“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这个好,那把她也算上吧。”
兰英看了眼右边选好的一摞画像,神情古怪,提笔将名字赶紧记上。
等两人选好了画册,苏璃问,“皇上在做什么?”
“这会儿应该下朝了,想必在承安殿呢。”
“行,那我这就拿过去给他过目吧,选谁不选谁,总该他来决定。”
苏璃带着一众丫鬟去了承安殿,罗青老远看见她来,赶紧迎过来,笑盈盈道:“苏良媛您总算来了。”
苏璃不解,不知道他这个“总算”之说从何而来。
“皇上在忙?”
“尹丞相刚刚进去,约莫得等一会儿。天气凉,苏良媛您先去侧殿坐坐如何?”
苏璃点头,“好。”
等了约莫一炷□□夫,罗青来请人了。苏璃从丫鬟怀里接过一摞画册,亲自抱进殿内。
男人坐在案桌前,正专注的看折子,明知她已经进门,却看也没看一眼。
“皇上万安!”她福身行了一礼。
“嗯。”
苏璃抱着画册顿了顿,随即说道:“关于户部送来的画册我已经看了,觉得许多秀女还不错,就送过来也给您看看。”
“朕不看了,你决定就好。”
“我没法决定。”苏璃冷冷的说道。
毕竟是他选女人,不是她。
他这才抬起头来,“此事交给你,便是由你决定。”
苏璃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笑了,“皇上说的是,既如此,那我就斗胆决定了。”
她上前,将怀里的画册放在桌上,随意抽出一幅展开,说道:“魏家小姐魏茹,才艺双绝,容貌倾城,品性也很好,适合入宫。”
她又抽出一幅,“梁小姐,梁蔓姿,品性高洁,端庄贤淑,也很适合入宫。”
“还有这个,”她展开另一幅,继续说道,“陆小姐,今年十八,正是如花年华,听说她舞技了得,又才学渊博,也......”
“够了!”他突然打断她。
苏璃猛然抬头看过去,见他眉目阴沉,故作不解之色。
“皇上不满意?”她在桌上找了找,又展开一幅,“那这个呢,庞御史家的千金,庞施然,您也见过的,想必喜欢。”
韩湘君面沉如水,冷冷的盯着她,此时此刻,他烦躁不已。
他都已经多日没见到她了,那天从瑶台宫被她气出门后,自己每天抓心挠肺,想着她一定知道自己生气了,等自己晾他几天,说不定她会过来道歉。
却没想到,原本以为晾着她的,可暗卫却传话来说,她每天过的很好,反倒是自己,苦等不得,自找罪受。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她却一来给他说画册之事,除此之外,竟然半分都没问他过得如何。
苏璃当然明白他为何生气,但心里觉得这个男人可笑不已,得到她的人,竟然还想得到她的心。
还不止她一个人的心,恐怕以后还想得到其他女人的心。
说白了,他是一国之君,不允许有女人不爱他罢了,这是一个君主的骄傲,一个九五之尊该享有的待遇。
她突然笑出声,“皇上到底哪点不满意?如果是我做得不好,还请指出来,我一定努力改。”
她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韩湘君将桌上的画册全部掀落在地,眸子如腊月寒潭。
苏璃却一点也不怕,她蹲下身去捡那些画册,却被他一脚踢开,将手上的画册踢出老远,那股力道,顺势将她的手也震得火辣辣的疼。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黛眉紧蹙。
韩湘君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冲动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后悔,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的手捉过来看一看。
苏璃也懒得捡了,她站起身来,“想必皇上是不满意这些秀女,既然这样,那我回去再仔细选一选。”
她神色冷静得如冬日湖面上的风,寒冷刺骨,又像黑暗里缭绕的云雾,虚无缥缈,令人看不透也抓不着。
这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冷漠,突然令他慌张起来。想伸手去牵她,她却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
罗青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无视自己的存在。里头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见苏良媛倔强远去的背影,不用瞧,他就知道里头那人脸色有多难看。
前两日,皇上故意在台阶上当众摔了两次药碗,闹着不肯吃药,就盼着瑶台宫那位能知道,能过来体贴小意一番。没想到,盼了这么多天,终于将人盼了过来,却几句话不到,两人又闹上了。
唉!罗青头疼得很!
......
韩湘君憋了一天的气,又发作不得,身心都不舒坦,觉得同意选秀这个主意,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不能收回,也是无可奈何。
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样都难以入眠,想起白天那个女人冷漠的模样,心中咬牙切齿,真是没一个人像她这般让他不省心的,偏偏自己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想着要不然再晾她几天好了,但又担心晾着晾着,把她的心给晾凉了。左右无奈,索性起身继续再看会儿奏章。
罗青推门进来,见他站在床边也是一愣。
“有何事?”
罗青赶紧禀报道:“皇上,瑶台宫这会儿让人去请太医了。”
韩湘君皱眉,“谁生病了?”
“好像是小皇子。”
这还得了?
大半夜的请太医,估计病得不轻,韩湘君也着急起来,赶紧披上外衫出门。
......
瑶台宫。
苏璃抱着儿子心疼不已,小家伙在她怀里有气无力的哼哼,眼泪吧啦的。奶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任由彩云责骂。
“你怎么这般粗心大意?只顾自己睡着也不管小皇子,谁给你的胆子?莫不是以为良媛好说话,你们就敢敷衍了事?若是小皇子有个好歹,你这条命恐怕不够赔的。”
奶娘哆哆嗦嗦的求饶认罪,砰砰磕头,磕得苏璃心烦意燥。
“好了,先等太医来看看再说。”
这几天儿子本来就陆陆续续低烧,最是要注意,但没想到白天睡午觉踢被子着凉了,晚上发热起来。此刻他小脸通红,身上温度烫得吓人。苏璃赶紧让人去打井水来给他降温,同时又让人去请太医。
团子这一病,整个瑶台宫的下人都不敢睡,殿内灯火通明。
没过一会儿,见皇上来了,纷纷跪下请安。
“儿子怎么样了?”他问。
苏璃这会让也没什么心思跟他计较白日的事情了,摇头道:“刚才用井水给他擦了遍身子,现在又热起来了。”
她神情担忧,长发披散在薄肩上,只穿着寝衣,显然也才从榻上起来顾不得收拾自己。
韩湘君接过团子,抱进怀里,小小的人儿此刻乖顺得令人心疼,红着脸哼哼直哭。
“快去催太医到哪了?”他厉声吩咐。
罗青赶紧跑出门踹向门口的两个内侍,“没眼色的,还不快去?”
那两人忙不迭的连滚带爬赶紧去了。
殿内,苏璃看颤着身子跪趴在地上的奶娘,她心里固然生气,但此时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彩云你们先出去,”她指着奶娘,“先把她关起来,等我有空再说。”
那奶娘死鱼一般被人拖了出去,韩湘君朝她看来,似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色也不好看,“一个个的胆大包天,不必关了,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门口的奶娘嗷一声嚎哭起来,扒着门槛使劲求饶,“娘娘!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嚎得苏璃心烦,但仍是不忍心就这么剥夺一条人命,她是现代人,对于这种尊卑制度下草菅人命的行为有自己的良心准则。奶娘固然要罚,但却不赞同韩湘君这种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做法。
“儿子还病着,还是不要见血的好,先关起来吧。”
韩湘君没说话,默认了她的意思。
片刻后,太医进来了,可怜他老胳膊老腿的,一路跑来气喘吁吁,正要跪下向皇上行礼。
韩湘君立马打断他,“别跪了,赶紧看看小皇子如何。”
他将团子放在床榻上,团子不肯,立马大哭,于是只好继续抱着。太医就跪在一旁查看。
“受寒发热了,得赶紧退热。”太医写方子让人去熬药,自己又拿出银针给团子灸了几个穴位,团子立马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苏璃接过来放在床榻上,给他盖好被褥,又让人端凉水过来,亲自拧帕子敷在他额头上降温,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直到给儿子喂下汤药,瑶台宫才总算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便已经是子时了,众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只留韩湘君和她在殿内。
韩湘君一晚上也没歇着,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看她又看看儿子,也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苏璃之前一颗心全扑在儿子身上,也顾不上他,现在见儿子温度降了下来,松了口气之后才注意到他还在。
她坐在床边,摸着儿子的小脸蛋,一下一下的,轻柔怜爱。
她忙了一晚上,也心焦了一晚上,眼眶红红的,头发略微蓬乱,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韩湘君几次想开口,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觉得,白日计较的那些真是毫无意义,眼前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儿子。这就够了。
她独自一人生下儿子,又将他抚养长大,也许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日夜。儿子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她一心只有儿子又有什么错呢?
倒是自己,又曾真正给过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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