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一印象的关系,这一路上两人交流并不多。一刻钟之后,刘柔和冯肆一起来到了案发小区滨江一号。
小区名叫滨江,自然是比邻绿水江。这里的江景房价格可不便宜。在整个江城来说,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小区了。
冯肆的证件和警服都在车上,不过考虑到他现在这幅造型。肯定是不适合穿警服的,否则督查一定会找他聊天的。
把证件夹在衣服上,冯肆插着口袋跟着刘柔走进了小区。
110的同志已经和把现场围了起来。围观的群众照惯例非常多,一块白布盖住了尸体,冯肆皱着眉走到白布前,抬着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又掀起白布看了一眼。
他转头问刘柔:“你刚说,是丈夫报警说妻子跳楼。”
刘柔点头:“没错,通报是这么说的。三刻钟前,丈夫报案说妻子跳楼。”
冯肆点点头:“哦,那通知刑警队来人。”
刘柔皱起眉头问道:“为什么?”
“谋杀不归咱们管。”冯肆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刘柔当然不能他就这么走了,一个箭步就挡在他面前。速度之快,让冯肆眼眼神不由为之一变。这种反应速度可已经超出普通的范围了。
但好像刘柔自己并没有发现自己做了件特别的事,严肃的说道:“我们警察的工作不是儿戏,你要说清楚。”
冯肆无奈只能又说一遍:“谋杀是刑事案件,应该由刑警队负责。”
话一出口,冯肆立刻就后悔了。他分明在刘柔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精光闪过。
身手这么好,又不是刚从警校毕业,和局长比较熟,身上的警服又这么新。那么综合起来的答案就是。刘柔毕业之后进了一个不太需要经常穿警服的部门。剩下的常规选项只有三个:反扒大队,刑警大队,缉毒大队。
这个姑娘太漂亮,所以肯定不是反扒的。这个姑娘身体反应在脑子前面,所以也不适合缉毒。那剩下就只能是刑警队了。而她现在却有没有在刑警队。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是从刑警队里调出来的。而显然,她还是很想回去的。所以当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她面的时候...
刘柔很克制的说道:“先不要通知刑警队,我们自己先调查一下。不能有点疑点就刑警队。”
果然...
冯肆当然不会愿意,但这个时候刘柔的手机突然响了。
“胡局您好....是的,我和冯哥正在现场,准备进一步调查....冯肆同志的表现....”
冯肆无奈的点了点头。
“...冯肆同志的表现非常好,我们配合的不错。是的...谢谢领导关心,再见。”
志得意满的挂断电话,刘柔立刻抓着冯肆回到了现场。力气之大,竟让冯肆生出物理反抗的感觉。
回到现场刘柔就直奔主题:“你说谋杀,那凶手是谁?”
冯肆也很直接回答:“我认为谁报警,谁就是凶手”
刘柔惊讶道:“那就是死者的丈夫?”
冯肆没说话,但表情说明的答案。不过看刘柔的表情,她好像并不相信。
走到两具尸体旁边,冯肆问刘柔:“以前见过跳楼的现场吗?”
刘柔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道:“有过两次经验。”
冯肆接着问道:“那你看出这次和那两次有什么不同了吗?”
“额.....这个.....都....”刘柔没有找出任何答案。
冯肆站到尸体和楼梯之间,说道:“这里最明显的异常,是尸体和楼的距离太近了。如果是自己跳下来,身体会有向前的力。经过三十多米后,尸体会落在更远的地方。
而你看现在这个尸体的位置。距离楼体还不到一米,几乎是直上直下的。我刚才粗略的看过尸体的情况,没有明显碰撞的痕迹。说明没有任何外力改变下落过程。也就是说,她不是跳下来的。
如果有人说他看到死者跳楼,那他一定在撒谎。那他为什么撒谎呢,因为是他把死者丢下来的。”
看刘柔的表情,应该是听懂了...一部分。
刘柔思考了一会,问道:“还会不会有其他情况?”
“有。”冯肆回答的毫不犹豫。
“啊?”
“死者因为某种原因悬在楼体外,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松开了手,才会落到距离这么近的位置。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都不是跳。”
几分钟后,两个人来带15楼的案发现场。两个110的同事在门口站着,他们旁边蹲着一个男人。
看年纪也就三十多岁,戴着眼睛,正在很压抑的哭着。
看到冯肆他们两个人,男人扶着墙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脸色更是惨白。看得出他的双腿是真的在颤抖。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悲伤至极的男人。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自己的痛苦。
询问的业务冯肆不熟,只能让刘柔来。她掏出本子和录音笔,开始询问:“你好,我们是滨江的派出所的。请问你就是报案人吗?”
男人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是的,就是我报的警。”
“你叫什么名字,死者与你是什么关系?”
“我叫王杰,那是....是..我妻子丁萧萧。”
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的问答。既然能正常毕业,刘柔应该可以自己搞定。冯肆找了两个干净塑料袋套在鞋上,插着口袋走进了室内。
房子的格局还不错,南北通透,装修的也还不错,温馨小两居。死者掉下去的地方在客厅,很好找,是屋子里唯一开着的窗户。
窗是落地窗,但窗户开在一米多高的地方。这个高度只要身高没到两米,都需要辅助才能跨上去。
那么窗户的正下方,出现在的这个四十公分高的小板凳,就是非常合理的了。
踩着这个小板凳就可以跨上窗户。那么小板凳上就应该有脚印。
果然,有一枚几近完整的脚印。看起来最多三十六码,应该属于一个女性。
冯肆继续在屋内转悠,没有碰任何东西。在厨房和卫生间停留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前后也就是两三分钟时间,冯肆就回到客厅,站到了那扇窗户前,微微闭上眼睛。
在他的意识中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房间。他自己变成了那位丈夫,气势汹汹的冲向妻子,和她大声争吵。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正在升高,肾上腺素正在旺盛分泌,大脑正在充血,“我”能听到自己擂鼓一样心跳。
争吵开始升级,他们的手臂纠缠在一起。“我”更加愤怒,更加失控,“我”抓住女人用力摇晃,大声怒吼。诉说着这些年来所有的不满。
“我”把女人推倒,女人脑袋重重的撞到了墙壁。女人不动了,“我”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过了一会,当肾上腺素消耗殆尽。理智慢慢回到了大脑中。“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
“我”立刻跪在女人身边,不断的说对不起。但换来的,却是这个女人一声微弱,但十分坚定的....离婚。
“我”不能接受离婚。绝对不能!家人会怎么看我,亲戚怎么看我,朋友同事会怎么看我,不!
女人动了一下,她好像慢慢恢复了。如果她恢复,就会和我离婚。
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把女人抓了起来,抱到了客厅的窗前,“我”打开了窗户,“我”把女人丢了下去。
我不离婚,但我可以接受丧偶。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冯肆睁开了眼睛。这不是一次愉快“共情”。这个男人的心境已经彻底的陷入了污泥之中。
他是个可恨之人,但冯肆此时对他更多的是可怜。
冯肆这个能力并不算罕见,很多严重脑震荡或者严重脑炎患者,在痊愈之后都会产生类似的能力。
共情,empathy,也可以翻译成神入。一种通过观察的感受,代入另外一人角色中的能力。其实说得直白些,就是产生更加准确、真实的代入感。
值得一提的是,脑震荡和脑炎冯肆都遭遇过。大难不死,但也因此从部队转业。
冯肆回到丈夫这边,询问还在继续。丈夫正在用低沉的语调,不连贯的节奏,但逻辑清晰的叙述者关于死者的事情。
在王杰的口中,他和妻子是互相相爱的一对。但妻子患上抑郁症,虽然长期服药,但有时还会发作。今天就因为一点小事,他们有产生了口角,然后她就跳了下去。
安静的听他说完,冯肆才开口:“能具体说下跳楼的过程吗?”
王杰茫然的抬头,哭肿的双眼只剩了一套缝。
冯肆很耐心的补充道:“就是过程,比如怎么上去,哪条腿先,哪只手先,是一跃而下,还是脚底一滑。”
王杰抬起手臂,颤巍巍的指着客厅的窗户:“她是踩着小板凳上去,的然后就.....跳.......呜呜呜”
男人又开始了哭泣,不光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手脚发抖都不是装的。无论是哭还是笑,都是很消耗体内的。他现在的确有点虚脱了。
冯肆看一眼刘柔:“笔录都做好了?”
刘柔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本子:“嗯,他说的我都记下来了。基本上没有逻辑错误。”
冯肆扫了几眼,说道:“你有资格抓人吗?”
刘柔一仰头:“为什么没有。”
冯肆说道:“那还等什么,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