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沓信纸, 都是爹引经据典、细数那些惑国妖女的种种下场。
我看一张, 便递给好奇的顾臻一张。
最开始,他还能时不时取笑我,等到后来,顾臻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因爹写道:“岁岁, 考虑到殿下的身子才受伤不久, 不如你与皇后娘娘禀告一声,先搬回林府休养一段时日, 也好过你日日在殿下面前晃悠。殿下虽不是声色犬马之人,但爹就怕你娇憨顽劣, 扰了殿下清净。”
娇憨顽劣这几字我认, 可要是说我扰了顾臻清净, 这就万万不能同意。
明明痴缠我的是他,怎得爹会以为是我把持不住!
都怪那些不着调的流言。
“呐, 其实我觉得爹说得有些道理。现在流言刚刚平息,你身上的伤也没好多久,着实不易太快。”
我瞥了眼还在与最后一纸信笺无声抗议的顾臻, 悠悠与他坐开了距离。
“我又不是......”顾臻眉眼一皱,低低嘟囔了几句。
我听得不甚清晰,只得好奇地望向他, 追着问了起来。
一向有求必应的顾臻红着脸, 死活不肯跟我说实话。
“真想知道?”他脸上的红意平息, 一把拽住我的衣袖探了进去,温热的掌心牢牢握住我的手指。
那眉眼间似是有千言万语, 欲说还休。
我点了点头,更加好奇。
“那我有个条件!”
顾臻双眸发亮, 在我的手背上嘬了几口, 才笑眯眯道:“等到了启元殿,不准求饶!”
这些天,我也陆陆续续看了小书斋里的那些书,再加上母后所讲,心中多少有些底气。
虽说女子初次的确是疼些,但根据我上次夜探翠微楼听到的动静,左右也不过吃一个糕点的时间。
求饶?那是小看我林家女儿坚韧的意志!
顾臻还在等着我的回答,整张脸反倒因为僵硬而变得面无表情。
“这有何难。”我撇了撇嘴,很是豪情万丈。
顾臻压低了声音,又确认道:“当真?不可反悔!”
“真,我若求饶,便......”
“便怎么样?”顾臻又往前凑了一点,非要我把一时口快的承诺说出来。
反正,就那点时间,我绝对坚持的住。承诺了也不过是个空头诺言。
于是我大手一挥,很是随意道:“最多你在府中休沐这些天,我定然寸步不离。”
“岁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顾臻低头在我唇上顺势一吻,得意道:“呐,现在也盖了戳。咱们启元殿见分晓!”
“那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我从顾臻身边躲开,并没有忘了本来的意图。
“我又......”
顾臻眼中一片慌乱,说出的话却丝毫不乱,“我又不是和尚,不需要清净。更何况,你我是夫妻,又是新婚燕尔,哪里有分开住的说法。”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我离了你,睡得不踏实。”顾臻用手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不信你瞧瞧,昨个被你轰出房,孤枕难眠不说,还落枕。”
他边说边揉了揉自己的颈肩,“岁岁,你若是不好意思与爹说,一会我就修书一封,告诉爹一切都只是流言。我的岁岁乖的不得了,怎么会是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妃所能比的。”
唔,这话我爱听。
顾臻见我乐开了花,与我招了招手,笑眯眯哄道:“要是岁岁肯替我研墨,这封信我写起来会更快!”
“研墨?”我不太乐意,上次不仅手累,还磨出了个南元。
顾臻朝我眨了眨眼,“岁岁可知,爹最能听进去谁的话?”
“父皇与你。”
未嫁前,爹在家一直都在感激陛下的知遇之恩。我瞧了眼与我高深莫测点了点头的顾臻,讨价还价道:“那你要多夸我几句。”
“那是自然。”
顾臻笑弯了眼,将墨锭塞在我手里,又把我揽入怀中,置于双腿之上。
“至少要夸满一页纸!”我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两页纸也没问题。”顾臻并未摊开信笺,只是一点点指挥着我磨墨的动作。
因为背对着他,顾臻的呼吸此刻离我极近,一下一下打在我耳边,渐渐乱了我的心神。
“岁岁,你又走神。”
耳尖被他轻轻咬着,顾臻修长的手指覆在我的手背,亲自教导道:“研墨是个细活,得一圈圈慢慢推开,待墨汁与清水完全融合,此时才好将笔尖浸润,写出流畅的笔划。”
“磨的是墨,更是情。”
“可是,这也太磨人了。”待墨汁研好,我这手臂都快要酸死了。
耳边传来顾臻的轻笑,“傻岁岁,这算什么磨人。以后我教你更磨人的。”
磨人有什么好学的,我不屑地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他这种不甚大气的教导。
进入寒冬时节的京都,风雪来势汹汹。
百姓们出行不便,但多数还是欢喜的。
毕竟瑞雪兆丰年。
我也喜欢雪,尤其是飘雪的时候,天地都是一片白,看起来无比的纯净又纯粹。
而且那些雪花挂在树枝上,拉出的冰花、冰柱都是我小时候极爱玩的。
今日,我却无心玩闹,心里忐忐忑忑。尤其顾臻那厮一大早就让小茹递上一张信笺。
“戌时明红烛。岁岁,可还记得答应了的事?”
看着这一行字,我都能想到顾臻提笔时那眉眼含笑的模样。
也不知他那日给爹写了什么夸赞我的言辞,今日一早,爹也送了信过来,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正正经经夸了我几句,接着便是潦潦草草地嘱咐我切莫伤了殿下。
看吧,就连爹也觉得顾臻不是我的对手。
我得意地活动了下筋骨,虽说此事女子总是柔弱些,但我可不一样。
整整一个白天,我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没捞着。
只因小茹领着一群婢子将我从头到脚好好拾掇了一番,声势极为浩大。就连我脸上的绒毛也又被清理了一番,疼得我是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一身红色衣裙,虽不比大婚时那件奢华,但也是顾臻精心选的,就连裙角处的暗纹都是成对的并蒂莲。更别提乘坐的马车上也装饰一新。
这几日时时风雪,车轱辘压在雪地上,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才从马车探出头,就瞧见启元殿里外都布满了红灯笼,就连簇拥上来的宫婢也都喜气洋洋。
“岁岁。”
面前的顾臻比我更加紧张,伸出的掌心全是细细小小的汗珠,他深深吸了口气,在我伸出手时又猛然缩回。
“怎么了?”他面色不自然的紧,我很是担心。
顾臻摇了摇头,轻轻将我抱起,直到走进房里。他都没有将我放下,而是愣愣地朝床榻走去。
手中是他递上的合卺酒,入喉清甜,是那日喝过的枯斋。
“本来母后准备了宫里专门用于皇室的合卺酒,不过我怕你吃醉。”
顾臻低低解释了一句。但是我却不明白他为何要解释,只纳闷道:“吃醉了不好吗?”
“......”
我不过问了一句,顾臻的脸色红得就像是桌案上的那对花烛。
“也不是不好。”
他哑了声线,手指捏住我腰间的系带,“只是我想教你什么才是磨人,你若是醉了,便失去好些乐趣。”
红帐被他缓缓放下,顾臻眼神清亮,一眼不漏地将我仔细看过几遍,才笑道:“前日是岁岁替我研墨,今日换做我来。”
研墨?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神志就被他所说的研墨带离了躯壳,一双眼迷迷瞪瞪透过红色的床幔瞧着那对红烛。
“如今水到渠成,也是时候新笔开封。”
他倒是教得认真,红帐摇晃。
终是不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笔蘸墨,求饶低哭声渐起。
而冬夜,才刚刚开始。
直到第二日晌午,我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浑身快要散架不说,腹内更是饿得咕噜噜直叫唤。
“岁岁。”
这恼人的声音重新出现,气得我连忙以被盖头,装作未醒的模样。
可我却忘了肚里的咕噜声。
顾臻的笑意从被上传来,“你爱吃的都准备好了,真不想起床?”
见我一动不动,他叹了口气,“岁岁可是一诺千金之人,昨夜既然输了,说好的粘着我不放,便是如此偷工减料?”
“呸!肯定是你使诈。”
一说昨夜我就来气,这厮前世必然是摊饼的伙计,气力充沛不说,将我搓扁拉圆折腾了个好歹,还要我翻面,真是......真是不知羞!
我越想越委屈,隔着被子踹了他一句,疑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什么丸药?!”
顾臻的脸色微微发青,仍是笑眯眯道:“岁岁这话什么意思?”
“早前那翠微酒楼的店家,也就够我吃一个糕点的时间,你......”
折腾我那么久,指不定哪里有些毛病。
尤其他那时压抑地眉眼,好似痛苦万分,而我亦是难熬的很。
不仅难熬,如今更是酸痛难耐。压根儿与书里说得大为不同。
于是我红了脸,很是真挚地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是不是,呃,不舒服,若是真有顽疾,莫要害羞。我绝不会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