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突兀, 我一时语塞。
再加上此刻他表情着实太过痛心疾首。
恍惚间, 我也深觉自己就是那戏本上喜新厌旧的多情汉。
心中愧疚谈不上。
反而有丝淡淡的欣喜。
那感觉,就像我真的有几位俊俏又情谊深厚的男子。
我一向就爱胡思乱想,如今他这么一问,我那么一想, 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
“这可就说不上了。”
我乐得开花, 也没注意顾臻越来越铁青的脸和眉宇之间夹杂的怒意。
只自顾自道:“凡是模样好,又比我年长者都可称一声哥哥。这一双手是数不过来了。”
我兴高采烈地与他比划了十根手指, 可天下美男子何其多。
于是乎,我很是豪气地一挥手, “且先按照百家姓算吧, 一个姓氏一人......”
“那还真是小瞧你了。”
顾臻神色阴鸷, 一口气饮尽杯中冷茶,“也不知在太子妃心里, 我又算第几位?”
他语带讥诮,长臂一伸,捏住了我的手腕, “若不说实话,我便将你那些好哥哥们统统送出京都,也让你尝尝相思之苦。”
我还能尝什么相思之苦?
且不说我已为人妇, 过往便是真对云音有什么, 在看见余香染账目的那一刻, 就已经淡了许多。
如今对于云音,也只有往昔怀念。
毕竟, 那可是我年少时第一个分食同吃的人。
我叹了口气,最近顾臻的脾性越来越难以捉摸。明明先开起玩笑的是他, 最后翻脸无情的人也还是他。
我顺着也不对, 逆着就更不对。
怎么男子的心思,也如此别扭。
“殿下在我心中自是独一无二的。”
手腕被他捏得发痛,我在心中默默将他好好鄙视了一番,口中却特意将独一无二咬的极重。
“您既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顾哥哥,这世上男子谁能比过您。”
“再说了,我那刚刚不是与您玩笑了几句。我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
想起他最爱那种娇弱之风,我连忙眨了眨眼睛,硬是挤出些泪来,嘴角委屈地一撇,似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我才不吃你这套。”
顾臻话说得硬气,手上的劲却松了不少。
我乘胜追击,抬起微微泛红的手腕置于他眼前,语气极为柔弱,“顾哥哥,我疼。”
“......”
他的手指犹豫,最终还是覆在我腕上,慢慢揉了起来,时不时还看看我的脸色。
若是我眉头紧蹙,他便顺带往上吹吹。
若是我神情缓和,他又会将力道再减小几分。
这招以柔制刚果真有用。
饶是他动作轻柔,可这搓来搓去,手腕却是越来越红。
顾臻面色更加内疚。
不经意间,细碎的吻落在腕上,惊得我浑身一抖。
“还痛不痛?”
他眉眼间正经万分,好似我若再说痛,他便会如法炮制,直到我不痛为止。
此刻手腕上已经不单单是变红,甚至有些难以名状的触感。
我慌慌张张低下头,以为就此能遮住心中的羞怯与无措。
可发红的耳尖,早就让顾臻看得明明白白。
“岁岁。”
他轻轻笑着,“你这么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
我不解,他便附在我耳旁,极低极低地说了几字。
“你说这个?”
我当是什么事,出嫁前我爹曾找了府中一位老妇人与我讲过,虽不算详细,但过程我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顾臻的眼神暗沉,脸上也红了起来。
“我知道!”
看他这么害羞,定然是没人与他说清楚。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听说这个是力气活,你若是体力不支,到时候我帮你便是,不过......”
我指了指腰间鼓囊囊地荷包,“既是帮你,我也不能要的太多,你看着给点便是。”
顾臻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眉头拧在一块,疑惑道:“我体力不支,你帮我?”
“对啊,要挖坑,选苗,还要落种,虽然这都是夫妻两人一起做的,不过我好歹出了气力,你若给钱银,我一人也行。”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臻一把捂住了嘴,他弯了眉眼,摇了摇头道:“此事你一人可不行。”
怎么不行,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比起一般娇弱女子,还是有些力气的。
“你莫要不好意思。”
我扒下他的手指,极为认真道:“你可是国之根本,若是因为此事伤了身,天下人可都要数落我的。”
“岁岁,你放心。”
顾臻点了点我的额头,说得斩钉截铁,“我体力好得很,更不会因此伤身!”
“哦。”
我叹了口气,看来财神爷也不好糊弄。
“爹难道没给你送些压箱底的物件?”
顾臻从未问起我的嫁妆,如今他开了口,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压箱底的?”
“我想想,是有来着。”
顾臻低下眼,说得有些磕绊,“等,等以后无事,我与你一同瞧瞧。”
“不用以后,这会就行!”
我不过才说一句,顾臻的脸便好似桃花盛开,鲜艳异常,“这会?”
他那眼神且羞且盼,半信半疑。
手脚可没闲着,不知有多机灵,立马起身跟着我进了内室。
我着实没见过顾臻这么紧张。
那手快把衣袖拧成了抹布,甚至于还接连问了我好几遍。
“岁岁,你当真愿意?”
“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就只是看我爹送了什么,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他这么激动,万一一会被我箱子里的物件吓着,那我林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乎,我故弄玄虚的让他闭上眼,坐在榻上等我。
一面从梳妆匣里拿出钥匙,一面谦虚道:“就只是些平常的花样,没什么新奇,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咳咳咳,只要是你,我......我都喜欢。”
床榻上坐着的人瞬间局促,我斜了一眼,见他脸都咳的通红,那手指紧紧抓着衣领,似是在考量什么。
“今儿地龙烧的旺,你若是热,解开衣领便是。”反正这也没有外人,我好心建议道。
“这会?”
顾臻狐疑不决,连脖颈都红透了。看来是真热的紧。
我手下动作加快,很是体贴道:“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打开了。”
这箱子结实,里面放得全是我爹这些年送我的小玩意。
顾臻要看的是我爹给我压箱底的物件。
我好一阵摸索,才把最底层一本泛黄的书卷掏了出来。
再回头,顾臻已是衣领微敞,斜倚在榻上。
不过,那眼还是极为听话的闭着。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将书卷放在他掌中,笑眯眯道:“呐,就是这个。”
“这个?!!只有这个?!!”
睁开眼的顾臻并没有意想中的喜悦,他反反复复把书卷翻了又翻,指着封面上的几字,难以置信道:“爹给你压箱底的,居然是林氏家规???”
“对啊。我爹说别的姑娘出嫁,箱子底下也会放些书。当时爹给了四本让我选。”
“像拳法,剑法我都会,没什么意思。针法也着实无趣,你也知道我不喜女工,所以只能选这本家规。以后若是想家,也好拿出来睹物思人。”
说着说着,我眼睛就红了,伏在床榻上闷闷不乐。
顾臻叹气,将衣领扣好,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想家的话,过几日我陪你回去住几天。”
“这本......”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温柔道:“既是你爹给你的珍藏,你且好好收着。”
我抬眼,见他仍是一脸愁容,忍不住问道:“难道其他姑娘的压箱底,不是书?”
“傻岁岁,我也就只娶了你一人,如何知道其他姑娘压箱底的物件。”
顾臻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只是听母后说,姑娘家压箱底的物件,是只能与自己夫君一同看的。”
“此事,只能你与我知道。不可告诉第三人。”
他说得严肃,我点了点头。
原来压箱底的物件这么隐秘。
怪不得我一问起府中那些婆子,她们各个都红了脸,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与顾臻一同将箱子锁好,他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岁岁,你不是想知道魏良的妙计么?”
“你肯告诉我?”我连连点头。
顾臻招了招手,示意我往他身边挪挪,继而才道:“京都五大异闻你可都知晓?”
“那是必然。”
我自小便在市井游逛,听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过,这么些年,能够在京都口口相传,叫得上名来的,也就只有这五件。
顾臻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道:“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想必你也听过,就是......”
他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我立刻心领神会。
青青是在中元节被推下水溺毙的,这五件异闻中,恰巧也有一桩讲得正是此事。
我隐隐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过于巧合。
“这不是最巧的,最巧的是今夜,正是青青的生辰!”
烛火下,顾臻俊俏的脸看着白皙瘆人,像极了瓷面娃娃。
我心中恶寒,连忙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个脸,与顾臻靠在一起。
他瞥了我一眼,幽幽道:“你猜,若是异闻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