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在爱情面前,沈昭可以拼尽全力维护尊严,抱着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可面对生死的关头,才知道,尊严也可以被践踏。
——
医院里,接连几天下来,沈父的情况逐渐稳定住,没有再发生上次心跳突然骤停的那种情况。
只是人一直没有醒过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靠着仪器监测,证明他还活着。
沈昭和班导说了情况,准备请两个月的假照顾父亲。
学校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念及情况特殊,班导就替她向院里申请了假期。好在整个外国语英文系的几个教授都对沈昭印象很好,替她说了不少话,最后院长同意,批准了她的假期。
学时上面后期可以补回来,等到期末考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考试,算期末成绩。但是这一学期沈昭就没有了竞选奖学金的资格。
整个大一一年,沈昭都是整个系的第一名,所以每年院里的奖学金,她都有份。现在她要请两个月的假期,于情于理,为了公平起见,就只好将她的名字从名单里划出去。
沈昭颔首说好,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她已经很满足了,奖学金的事情不算什么,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爸爸的身体重要。
宋泠也在帮着一起联系骨髓配型的事情,她信守那日对沈昭所说的承诺。
icu的费用是按天来算的,所有零零散散加起来费用不算低,再加上之后的骨髓移植手术,保守需要三十万,手术之后如何,沈昭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勇气再去细想了。
她将自己卖给了宋泠,以一种无可奈何丧失尊严的方式。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宋泠每天准时来医院看她,每天下午五点,雷打不动的时间。
沈昭抽空回了一趟学校,先回了学院里拿了请假单,又回宿舍拿了一些衣服和其他东西。
近两个月时间,她就不在学校了。
她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带上了所有学科的书和资料。每日课上的知识点,储楚和周静晗她们会发给她一份,保证她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出了学校,沈昭拖着箱子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去医院。
刚抬头,忽然一辆银色suv停在她面前,她愣了下,车子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宋泠那张她连看了多少天的脸。
宋泠抬眸看向窗外,淡声说:“上车。”
纪明舒在前面驾驶座上,听见宋泠的话,下车走到沈昭身旁,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轻声说:“沈小姐,上车吧。”
沈昭没有说什么,放手任由纪明舒拿走她手上的行李箱,她走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人还没有上车,就听见后座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坐到我身旁来。”
沈昭拉着车把手的手指停了几秒钟,随即关上副驾驶车门,又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坐在了宋泠身旁。
纪明舒上车,车子启动,驶离学校。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天渐渐变得冷起来,车窗外的天空灰蒙蒙,像是要下雨。
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厢内很安静,三个人三道气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低沉。
沈昭垂着长眸,愣愣发呆盯着一个地方,眼睛眨也不眨。她穿着大衣,一张小巧的脸庞隐在那里,不过才几天,整张脸小了一圈,这些天,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也没有睡好。
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她过得心力交瘁。
口袋里突然响起铃声,沈昭拉回思绪,她掏出来,低头看屏幕上手机来电,瞥见号码后,忽然怔愣住。
来电显示——
思尔。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
铃声不大,却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异常清晰。
宋泠也瞥眼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她淡淡收回视线,轻阖上眼眶,没有出声。
沈昭挂断电话,没有接通。
半分钟后,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沈昭依旧没有接,挂断电话。几次三番,宋泠慢慢挑开眼睛,她淡声说:“接吧。”
沈昭神色停了停,盯着屏幕上的号码,踌躇再三,最后终于接通。
“喂。”
“昭昭,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出宋泠的耳里。
沈昭咽了下酸涩的喉头,强撑着精神头,尽量以一种松快地语气,她微扯嘴角说:“刚在上课,怎么了?”
宋泠坐在她身侧,细细听她和电话里的人说谎。
芮思尔没有察觉到沈昭声音里的细微变化,只兴奋地说了高兴的事,“昭昭,下周我们老板给我放了三天假期,脸上周末一共五天时间,我去找你好不好?”
沈昭眉梢轻颤,寂静的车厢让她觉得有种压抑,她抿了下唇瓣,声音轻轻问:“怎么突然放假了?之前不是还说很忙吗?”
芮思尔在茶水间,一边倒咖啡,一边笑着说:“上周刚做了一个大单子,老板说我表现不错,给我放了几天假。其实也不算假了,之前加了那么多天的班,正好接下来会闲几天,就让我休息了。”
芮思尔高兴地说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假期,自从上回两人不愉快那次后,她们就没有再见面过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假期,她想弥补之前她们之间的缺失与不愉快。
还有那次的生日,她还欠昭昭一次陪伴。
沈昭只淡淡垂眸不语,她牵唇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也许她们之间,该要结束了。
眼眶逐渐模糊,她抑制不住心底的难过,哽咽了下喉头。
良久没有等到电话里的回应,芮思尔察觉出来,喊她:“昭昭,昭昭你在听吗?”
沈昭深呼吸了下,不让她察觉出来自己的异样,她扯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嗯了声说:“在听呢。”
“那我下周去找你,好不好?”芮思尔继续说。
沈昭抿唇说好。
到底是有些察觉出来不同,芮思尔抿了抿唇,忽然问她:“昭昭,你上回生我的气了吗?”
沈昭:“没有,怎么会呢?那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
因为母亲反对,她夹在其中为难。可即便那样,她依旧没有放弃,和她说要一直永远在一起,之于她的境地,沈昭知道,那是思尔为她做了最难的决定。
沈昭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温声说:“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那头芮思尔听着她的声音,轻轻地,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可也只剩下温柔,连曾经一直以来嗫嚅娇软的撒娇都没有。
可她依旧抿起唇角,打算用最温情的话来打动她,芮思尔温柔地说:“昭昭,我爱你。”
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啪嗒一下,砸在手背上,从指缝间滑落,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手背上,沈昭垂着泪雾,努力应她:“我也爱你,思尔。”
通话终结于最后一句温侬软语,宋泠淡淡听着她和电话里的人情话家常,对话再普通不过,忽然让她想起来捷里那个晚上,她在小木屋里,听见阳台上的人,也是这样的对话,平淡而温馨。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以往。
宋泠半靠在背椅上,视线淡淡转向窗外,漆黑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长长的睫毛轻垂,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青色阴影,侧脸旁微卷的长发勾勒出她冷漠的轮廓,她淡声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和她分手?”
沈昭握住手机的手掌微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一场交易,交易的不仅仅是父亲的性命,还有她和思尔的爱情。
这是迟早需要面对的事情。
怎么也逃不掉的。
沈昭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宋泠,我很好奇,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自认为和你没有交集,不过一面之缘,我不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叫你一见钟情。”
在她心里,一见钟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可现在,沈昭只觉得荒唐和可笑。
宋泠微侧过脸,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天空渐渐开始飘细雨,星星点点落在车窗上,汇聚成雨丝。
“看上什么?”宋泠也顺着她的话轻声呢喃,半晌之后,她忽然也咧唇轻笑,“也许是一双眼睛呢。”
沈昭不知道宋泠的意思,只当她在胡言乱语说疯话糊弄她。在她眼里,宋泠是一个疯子,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偏执变态。
一想到俄罗斯的那场被安排的偶遇,这种想法便就愈发深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沈昭从包里拿出两张打印的文件,她甩给她,“这是欠条,等以后我会一分不少地都还给你。”
宋泠拧眉,瞥见座位上的欠条,沉声说:“我不要这个。”
沈昭拉开车门,“就当是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而不是让我觉得,自己卖给了你。”
她说完就要下车,宋泠忽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双眸里有一丝的慌乱,她拧着眉头紧盯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沈昭侧首,抬眼顺着手腕向上看她,咬牙问:“给我一个期限。”
宋泠:“什么?”
沈昭不耐烦,问她:“期限,这样的关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宋泠明白过来她的话,她凝着那双眼睛,开口:“等我厌弃你的时候。”
沈昭眉梢轻颤,这根本不是交易!
这是一场算计!是敲诈!是勒索!可她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却依旧没有办法,除了心甘情愿跳进去,她没有半点余地。
外面雨渐大,沈昭甩开宋泠的手,转身冲进了迷蒙倾斜的雨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