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堂走在东宫的暗道上。
漆黑的夜里, 头顶有零星的星光,他穿着斗篷走在身后,正前方是给他带路的王全。
周遭安静, 只有他手上一盏琉璃灯。王全眼神时不时的朝着身后看着。下了马车,这位姜世子就带着斗篷上的兜帽,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像是怕见人。
似是察觉到那股目光,姜玉堂抬头往他那儿看了一眼。王全立马垂下眼睛,弯着身子道:“姜世子, 到了。”
姜玉堂跨着步子走进屋的时候,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今日是不得不来。
前段时日他去了灵若寺只能谎称身子抱恙, 今日是他主动约的太子。再说了, 他还有事要与太子殿下禀报。
书房里静悄悄的, 姜玉堂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暖意,太子坐在书案后, 瞧见他进来后抬起头:“路上可还顺利。”
“殿下放心,无人瞧见臣。”他跟着太子本就是密事,若是让人发现,可就要惹得朝中动荡了。
永昌侯府素来只跟随陛下, 从不结党营私, 这次却是站在太子门下,若被发现可不就是大罪?
“属下的人查到刘映阳近来与个叫做李修竹的人来往过密。”
“李修竹?”太子抬起头,眯了眯眼没想明白这是何人。
“殿下看了这些文章就知道了。” 姜玉堂把手中的卷宗送上去,太子低头翻看了一会儿, 随即抬起头。
“这跟刘映阳的文章相似。”
“殿下好眼力。”姜玉堂在书案下首坐下, 王全捧来茶盏,他低头接过喝了一口,随即才道:“李修竹便是刘映阳背后的代笔。”
“刘映阳的所有文章, 都是出自这位李修竹之手。”
太子认真翻阅手中的卷子,看出其中还有刘映阳科考时的那篇文章。而刘映阳当初就凭借着这篇文中了举人,且名次还不低。
“通篇行云流水,文笔犀利,此人文笔极佳。”
姜玉堂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李修竹三年前参加过科考,但……”
“没中举?”太子抬起头,面上带着笑意。
姜玉堂点了点头:“李修竹自恃有才,落榜之后心下不甘。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之后,再出现便开始给刘映阳做代笔。”
“刘家富足……”太子说完后便顿了顿,话不用说都知晓。刘映阳家大业大,必然是允了李修竹什么这才让他甘心在背后为之代考。
“有才却落榜,替人代考倒是中了举人。”太子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眼神却是冷了下来。
落榜的根本就不是李修竹的文章,而是李修竹无权无势的身份。
太子的眼帘闭上,若次次科举都是如此,那整个朝堂早晚都要被架空。
“科举马上就要……”太子抬起头,瞧见姜玉堂的时候却是停住了。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头上还穿着披风,领口的毛领挡住脸,低垂着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太子的眉心狠狠地拧了拧:“不热么?怎么殿内还穿着斗篷?”
姜玉堂顿了顿,没抬头。
屋子里点着炭盆,炭火烧得又旺,太子都瞧见他额头上溢出的汗了。
却听他道:“多谢殿下关心,臣不热。”
“抬起头。”太子直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对姜玉堂既加以信任便不喜欢他有事瞒着。
姜玉堂下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过了会儿却还是抬了起来。他生的自然是好,面如冠玉来形容也不为过,只如今那张脸上一道抓痕从下颚一直到颈脖,格外的明显。
太子面上的神情都停顿了片刻,目光露出几分复杂。
只姜玉堂一直垂着眼,井未瞧见。他躲开眼神,无奈道:“殿下恕臣有罪,面容有损,不敢见殿下。”
“倒也无碍。”太子挥了挥手,举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气氛又那么些许的尴尬,姜玉堂起身:“殿下,臣……”
“被猫抓的?”太子忽然开口。
姜玉堂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那下巴上的抓痕鲜艳又明显,还泛着血丝,可见是刚挠伤不久。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太子瞧见他那一脸尴尬无奈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他意味深长着道:“是猫就好,不是人就成。”
姜玉堂抵在下巴上的拳头放了下来,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太子没那么好糊弄,只怕是他在京都的一言一行,太子都知晓。
“臣知错。”
太子眼中得疏离感少了几分,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调:“人抓到了?”
从年前开始,姜玉堂为了个女子就弄得要生要死。近来又称身子抱恙,接连请病假。
他素来是个稳重的人,能让他如此的想来只有那一位了。
“抓到了。”姜玉堂跟着道。
他声音沙哑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也没那么柔和。再配上他那消瘦了的身段,不难猜出此事有多不顺。
“既是抓到就握紧了,莫要再让人再跑。”行大事者,自不能贪图儿女情怀,他之前一直是如此态度。只从扬州回来之后,心态倒是改变了许多。
姜玉堂既喜欢那个女子,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如今谁身边没个可心可疼的人?
“殿下放心,自然是插翅难逃。”他那院子派了两队人马日夜看守,沈清云连门都出不去,如何跑的了。
太子抬起头便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他沉默了良久,忽而道:“若是一味地看守也没意思。”
他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茶盏。不知是随口一言,还是在教导他:“你若真喜欢那女子,就只能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就像是手握同一根绳,你若是一味的放纵,她便跑的你寻不到踪迹。可若是握的太紧……”
太子抬起头,笑着问:“你觉得会如何?”
姜玉堂垂眸,淡淡道:“会断。”
两人都不肯退让,到时候他与沈清云必定会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下垂着的手握紧,姜玉堂猛然抬起头。
“松弛有度,才会走的更远。”太子道。
“可……”姜玉堂喉咙翻滚着,唇瓣张了张。有几分无奈却还是道:“可若是臣一放松,她就跑了。”
沈清云这人狡猾的很,寻她一次都如此艰难了,若是再跑一次,他又哪里去寻?
姜玉堂想到这里,眼神之中尽是迷茫。
太子低头翻开手中的折子,道:“你把人关着,放在眼皮子底下了,表面是困住人了,可实际上你可舍得动她分毫?”
“心离你越来越远,你要来又有何用?试着放手,外松内紧,线在你手中人又跑的了哪里去?”
姜玉堂出了门,转身走入黑夜之中。
他对沈清云又如何舍得放手?纠缠了这么长时日,他已经不知是爱她还是不甘心。
只是太子让他松弛有度,他又不愿。沈清云但凡是一丁点儿从他手中消失的念头,他都不愿意想。
见他出了门,王全捧来茶盏上前,道:“姜世子消瘦了不少。”
岂止是消瘦了些?而是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为情所困,也算是正常。”太子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王全惊讶这话居然能从太子口中说出来。他伺候太子这么久,可从未听殿下说过情字。东宫女人那么多,可在殿下眼中,可无一人能让他用情的。
可随即又想到近来备受宠爱的玉昭训 ,王全沉默了良久,倒是了然。
他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宠爱一个女子,任由玉昭训在他身上放肆:“殿下之前不还说,重情之人会耽误正事。”
太子摇了摇头:“如今想想,他们倒也没错。”
“若是一个人连情爱都没有,那么他为孤效力又有几分真心?”
想到自己后背上的抓痕,太子垂下眼帘,淡淡道:“把孤用的膏药赏他一些。”
王全领命,拿着药膏立即追了出去。
姜玉堂上了马车,让人去了小院。
夜里风大,路上难行,姜玉堂从东宫的暗门出来,到了小院已经卯时一刻,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
他推门进去,缩在罗汉床上的张婆子听见声响立即起身,瞧见是他后才松了口气。姜玉堂抬手让人下去,自个儿往床榻边走。
床帘放下来,他跨上矮塌,弯腰把帘子掀开。
瞧见里面的那一刹那,姜玉堂浑身的血都冷了。
床榻上空无一人,沈清云不在里面。
“人……人呢?”姜玉堂只觉得浑身的血冻得僵硬,掀着床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喉咙里才发出声音:“人哪去了?”
屋内的声响惊动了外面,侍卫全部涌了进来跪了一地。
姜玉堂立在屋内中央,斗篷下的一张脸阴森可怕,就在众人吓得瑟瑟发抖之时,张婆子走了进来。
她站在一群跪地的侍卫中间,抬手往屏风那儿指了指。打了个手势:“姑娘在里面。”
姜玉堂动了动发硬的腿跟着上前,浑身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穿过屏风,待瞧见里面的人后,僵硬着的身子才一点点和暖。
雾色朦胧,红漆小窗。
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
她素来喜爱躺在美人塌上朝外看,可如今她面前临靠的窗户已经封死,身上哪怕是盖着厚厚的绒毯,也挡不住微微皱起的眉。
姜玉堂站在那良久,久到屋子里安静的只有他一人。
他坐在美人榻边,从天黑等到天亮。
沈清云一觉醒来,便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姜玉堂,他像是在那儿守了一晚上。
玄色的斗篷下一片潮湿,高大的身子缩在圈椅上,长手长脚的显得几分委屈。双眼之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一夜过去面容都疲惫了不少。
像是褪去了满身的刺。
“怎么不去床榻上睡?”见她睁眼,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
沈清云收回看向他的眼神,不愿回他,抱着绒毯就往外走。身后,姜玉堂的眼神落在他背影上,忽然道:“有人对我说我把你逼的太紧了,我应该试着对你放手。”
脚步停下来,沈清云转过身,毛毯之下的身段消瘦了许多,眉目间一阵清冷,连着眼神也是淡淡的。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放下手这么看着她,眼中的无奈与犹豫暴露在她眼前,泛红的双眼显示出他内心的纠结。
“姜玉堂……你可愿放我离开?”她喉疾还未痊愈,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喊他名字的时候语气里的冷淡都少了一些。
瞧见她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期待之后,姜玉堂本温和的表情忽然暴怒起来。
他站起身,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双眼之间如惊涛般,愤怒的看着她:“你做梦!”
他走上前,近在咫尺:“我劝你,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写了 一半写笑了,太子还教世子,这不大哥笑二哥么??哈哈哈
立冬了啊!立冬初雪至,漫步到白头。北方下雪了,今天也是羡慕北方朋友的一天!!
感谢夷光宝子的三个深水,破费破费破费啦!千金没吃着,都给我吃了(捂脸、我沾千金的光了)无以为报,我多吃点,明天加一更,啵啵感谢在2021-11-05 23:31:38~2021-11-07 15: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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