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彦舟本来就是个江洋大盗,随时都会立刻死掉的那种。
他南下认识邢焕之后,立刻觉得此人非同寻常,跟在此人的身边时,孔彦舟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说对大哥绝对忠心不二,其实也在缓缓积攒自己的势力,并学习邢焕身上的本事。
他能察觉到邢焕此人大概并不想做出一番大事,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做打家劫舍的买卖。
开玩笑,孔彦舟可不想一辈子只做贼。
他当年刚跟邢焕认识的时候梦想就是做官,只是一直没有门路,所以孔彦舟才在联金的事情上颇为热络。
跟邢焕在一起待久了,他感觉最大的不足就是之前自己只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坏人。
想在这世道立足,单纯的坏人比好人容易太多,可大宋的官可并不单纯,一定要不择手段,而且懂得天下大势。
石头砸下去的时候,刘豫猝不及防,被一下砸个正着,哼都没哼一声就立刻栽倒,倒在他刚刚挖好的大坑之中。
孔彦舟哼了一声。
又跟着跳下去,举起石头在刘豫的后脑补了几下防止复活。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只是这一次,他感觉非常激动,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光。
以前他觉得自己跟邢教主之间的差距非常巨大,大的像蚂蚁和人一样。
这次杀刘豫干净利落,他却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教主稍微近了那么一点点。
刘豫一路上都没把孔彦舟这个湖南帮的帮主当回事,见之前邢道荣随便使唤他,一路上对孔彦舟也颇有怠慢。
他的底细早就被孔彦舟套了出来,现在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孔彦舟杀死刘豫之后,从他身上搜到了宗翰和挞懒给的令牌,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又把刘豫的尸体一把火烧成灰,这才飞奔到女真军中,连说带比划地诉说了自己身份。
他说自己是刘豫在江南的铁兄弟,湖南帮的帮主,跟着刘豫一起去见了明教教主邢道荣,决心一起为大金国效力。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遭到了高丽水军的埋伏。
刘豫因为不肯帮助高丽水师化妆上岸而惨遭杀害,自己则趁着高丽水军出动抢到了一条渔船,这才逃上岸报信。
刘豫死前还是说的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如果是大宋的海贼杀人,金国就算火再大,也终究没法满世界寻几个海贼的晦气。
可若是高丽的水军就不一样了。
挞懒对此非常感兴趣。
他立刻让孔彦舟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前的种种事,圆上了“高丽人”借着刘豫的名义杀害习不失之事。
挞懒之前还担心如果杀害习不失的是一群海贼可怎么办。
金国再牛逼,也不能跑到茫茫大海上去抓人,那习不失仇可没法报了。
现在有孔彦舟作证,他基本确定就是高丽人下的毒手,现在阿骨打已经知道了习不失遇害的消息,正在日夜兼程准备赶回。
而大金国不少人本来准备灭辽之后就马放南山,现在也激动起来。
这个高丽,一定要碾碎他们。
这个世界上没有女真无法战胜的敌人!
倒退回现在的场面——李资谅正在挨打。
挞懒下意识想要制止这场完全出于情绪化的殴斗,但被孔彦舟制止之后,他也饶有兴趣的作战观虎斗,看着一群人痛揍李资谅。
见李资谅还在不住地狂吠,挞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阿买勃极烈在军中威望甚重,众人大多拥护他,连阿骨打都愿意为他报仇。
现在难道不是积攒自己威望的大好良机吗?
他嘿了一声,眼中凶光大作:
“高丽狗还敢对阿买勃极烈不敬,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一边说着,挞懒一边举起自己的刀鞘,猛抽李资谅的脑袋。
李资谅也没想到女真人居然如此不讲武德,居然不管不顾一群人对他发动群殴。
他苦苦支撑却终于抵挡不住,很快就倒在血泊之中。
高丽的使节团见李资谅被打倒在地生死不知,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哭求挞懒饶命,又一人挨了挞懒一记重锤,挨个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等女真人消了气,这些高丽使者已经各个浑身伤痕累累。
这如果是在宋辽两国,哪怕是在高丽,如此殴打外国使节肯定要被攻讦问罪,可这里是大金国。
这是一个崇尚武力,连皇帝都经常带着兄弟们一起下河洗澡的国家。
挞懒亲自动手为死去的阿买勃极烈报仇确实是一件非常涨粉的事情,之前还因为挞懒战败而对他心中颇为不满的士兵各个高声欢呼,挞懒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资谅,脸上的笑容更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宗翰跟挞懒有仇,他主张的南进实际上就是在路上问题上跟挞懒发生了冲突。
众所周知,路线问题是最难处置的问题。
挞懒决定,自己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现在还缺一个勃极烈,我挞懒当定了!
·
吴乞买听说挞懒当街殴打李资谅的事情,非但没有斥责,反而还非常开心。
他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挞懒一番,又亲自去仓库偷了点酒,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酌起来。
打人真爽,以前吴乞买也很喜欢打人,可他现在是皇储,肯定不能再上阵厮杀,也只能听着挞懒的描述偷偷叹气。
“哎,眼看大业将成,叔父却死在了高丽人的手中,此仇不报,焉能为人。
现在皇兄让娄室、宗望抓紧寻找耶律延禧,提大军进攻高丽,偏偏还有人不识抬举,哎,我也是非常无奈啊。”
吴乞买稍稍动了点权术,挞懒当然知道他所说之人是谁。
阿骨打的仇恨被点燃,现在满脑子都是消灭高丽,自然懒得在这时候跟大宋为敌,
但宗翰不愿就此放弃,仍旧掌握一军,准备跟赵枢争夺燕京。
“也就是陛下在,若是换做旁人,宗翰说不定连征高丽之事都要阻拦了。”挞懒阴阳怪气地道。
他这挑拨倒是很对吴乞买的胃口。
金国虽然已经正式建国称号,可依旧是使用原始的勃极烈制度,搞原始议会的形式。
撒改死后,宗翰已经成为了移赉勃极烈(也就是国相的第三助手),之前的勃极烈不是阿骨打的平辈就是阿骨打的叔父辈,这还是小辈第一次攀上勃极烈的位置,挞懒自然非常不满。
吴乞买也不满,甚至非常警惕。
勃极烈制度严重限制了他的权力施展。
其他国家的君主都能说一不二,大金这么强,居然还要听一群人在一边一起发表意见,这特么谁受得了。
阿骨打说一不二,大家多少都会给他一个面子,可吴乞买就不行了。
历史上当了皇帝的吴乞买就因为酒瘾犯了,拿国库里的钱偷偷买了点酒,被发现后请下龙椅打了二十棍,就算打的不狠,这特么也足以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且只要勃极烈的制度一直存在,按理说吴乞买之后他必须传位给自己的亲弟弟斜也,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而现在已经混上勃极烈的宗翰如果真的取得了灭宋的大功,将来也有通过这个制度染指皇位的机会。
吴乞买自然不能接受。
两人喝的欢快,牢骚越来越多,从勃极烈制度到大金的种种政策,最后全都集中在了宗翰的身上。
“宗翰真是小辈之见,愚蠢!”挞懒哼道,“我早就告诉他那火药厉害至极,他不信!”
“不错,小辈之见。”吴乞买喝的有点大舌头,他低声道,“兄弟,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弄什么勃极烈了。
你看哪国的皇帝不是说一不二,若是我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嗝,嗝,嗯,你知道我说什么……”
挞懒点点头,严肃地道:
“四哥说怎么做,兄弟我肯定是全力支持你。
哎,叔父苦了一辈子,还没享受享受就遇害,真是让我也颇为感慨啊。
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宗翰这些小辈天天打打打,灭了辽国还想如何,真是岂有此理。”
吴乞买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金国就算经常用劫掠补充军需,但也不能把所有的军需都寄托在劫掠上,他们攻打大宋这个级别的敌人肯定需要大量的财税支撑。
万一灭宋的过程出了一点问题,金国上下包括皇帝在内都要过苦哈哈的日子,这没享受就死了算什么皇帝。
“我好兄弟赵枢,”挞懒又说起这个,“我好兄弟赵枢这个人顶有本事。他说了,以后会帮我们变得越来越繁荣,到时候咱们还打什么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便是了。”
吴乞买也连连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取消勃极烈制度并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搞定。
作为皇储,一直蹲在大后方虽然是大局需要,可终究是不出彩,没什么威信。
“我听宗雅说了,赵枢这个人挺有意思,而且非常讲义气。
大宋的繁华也让我非常满意,我日后准备每年都派些子弟去求学,就是不知道大宋肯不肯了。”
去大宋求学的子弟接受大宋的文化,肯定会拧成一股绳,成为围绕在吴乞买身边的嫡系。
如果赵枢愿意帮忙,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挞懒顿时眉开眼笑。
这当然是好。
我跟燕王是什么交情?
那可是过命的铁兄弟!
加大跟大宋的交往,我以后可以经常以重臣的身份去大宋尽享繁华。
以后我在朝中的权威也会与日俱增。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四哥放心,我那兄弟是个豪爽人。
不就是接待咱们子侄的花销吗?燕王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