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卫氏特地早早来到前院,还挺着肚子,特意下厨为夫君做了鸡丝面,巴巴等着夫君回来,结果是等到了,可是夫君却与她想象的不一样,脸上没有惊喜没有喜悦,似是被乌云罩顶,一脸阴郁,瞧着似是比之前还要严重许多。
卫氏心里顿时就是一声“咯噔”,自然是担心得厉害,可是赵清暄不说,她就是再怎么问也是白搭,所以卫氏也就只能忍着不问,将鸡丝面端了上来,而此刻,夫妻两人便就分别坐在桌子两侧。
赵清暄默默吃着面前的鸡丝面,一直埋着头,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到对面的妻子,还有碗里的面,这让卫氏觉得委屈,也觉得心疼。
顿了顿,卫氏放下筷子,好不容易挤出个笑来,跟赵清暄道:“殿下,今儿的鸡丝面如何?”
赵清暄闻声抬起头,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
卫氏也点点头,笑了:“承蒙夫君夸奖。”
赵清暄一怔,低头看了看吃了一半的面条,又抬头看了看对面静静含笑看着自己的卫氏,这才明白过来,顿时满心羞愧内疚:“静姝,抱歉,我都没有吃出来是你做的。”
卫氏看他这幅表情,心里的委屈便就散去了大半,却更加心疼了,忙含笑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都好久没有下厨为你做饭了,表哥忘了我做饭的味道也是有的,这不怪表哥。”
赵清暄摇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愈发愧疚了。
静姝做的饭菜,那味道独一无二,是他最喜欢最着迷的味道,他又怎么可能吃不出来?
是他忽视了静姝。
不单单是今天,他这阵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都在忽视静姝,还怀着孩子、成日担心自己的静姝。
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差劲呢?
难怪王叔跟清明一个个都要离他而去。
一时间,赵清暄难受得都觉得喘不过来气儿似的,碗里还剩了大半的面条呢,放在平日,每每静姝做的饭菜,他是一定要吃光的,但是现在,他却真的食不下咽。
实在难受。
卫氏看出来他难受了,忙得取了帕子递过去,道:“要是吃不下,那就算了,等饿的时候再吃,用不着为难自己。”
赵清暄点点头,从卫氏手里接过帕子,卫氏正要收回手,却蓦地被赵清暄给握住了,卫氏一惊,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怎么了?”
“静姝,你会不会……”
会不会也觉得我特别差劲?会不会也有一天要离我而去?
赵清暄嘴唇颤了几下,却怎么都问不出口,虽然他此刻迫切地想听到卫氏的回答,迫切地想从卫氏这里得到宽慰,可是却又下意识地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他竟真的什么都说不出。
“会不会什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赵清暄说话,卫氏只得开口询问。
顿了顿,赵清暄轻声开口:“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很辛苦?”
卫氏都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清暄死死攥着帕子,咬了咬牙,半天才又道:“静姝,我怕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会、会辛苦。”
“我怎么就辛苦了?为什么会辛苦?”卫氏简直不能理解,赵清暄问的这是什么问题,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可是看着赵清明明显不安的眼神,卫氏却又知道赵清暄并非实在胡言乱语,他是真的在担心,卫氏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却也尽可能地给他宽心,“赵清暄,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嫁给你会辛苦呢?你难道忘了,我嫁给你的时候多欢喜?这些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多美好?赵清暄,对我来说,能嫁给你做你的妻、为你生儿育女,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得意最满足的事儿了,又怎么可能会觉得辛苦呢?”
赵清暄喉头上下滑动着,哑声问道:“你真的这样想?”
卫氏点点头,很笃定地道:“真的,从前这样想,现在这样想,将来也是一样。”
赵清暄这才吐出一大口气儿,似是放松了不少,见状,卫氏小声问道:“表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最近情绪一直不大好,能跟我说说吗?”
赵清暄叹了口气儿,摇摇头道:“静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是觉得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曾真的了解我自己,或许在别人眼里的那个我才是更加真实的,是我……是我自视太高了,把自己想象的太……太好了,而事实上,我根本就一无是处,偏生对此还一无所知,静姝,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王叔认为他们之前的亲情受不了权力的挑战,所以为了保全这份亲情,或许说为了免于来自他的伤害,王叔主动远离朝堂,远离他,心甘情愿或许也是不得不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世人眼里的纨绔富贵王爷。
说到底,王叔是信不过他,不信他真的看重亲情胜过权力。
他最看重最心疼的亲弟弟不信任他的能力,认为他这个做哥哥的根本就没有庇佑他的能力,甚至担心留在京师会再次受他连累,再次被那个幕后之人加害,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远离京师,远离他,明明文韬武略、满腹才华,就因为他这个没本事的哥哥,舍弃大好前程。
或许,早在三年前,弟弟的大好前程就已经为他舍弃了,还有,那双眼。
到现在,赵清暄已经不怪秦王,也不怨赵清明,他对自己从里到外都充满了怀疑,他羞愧,他内疚。
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无用?这样的不值得任何人信任、包括最亲近的骨血亲人。
而之前的二十几年人生,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还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是他一直庇佑着他们。
真是可笑。
真是可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表哥,你别这样妄自菲薄,”卫静姝都被吓坏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赵清暄,头一次听到他这样彻底地否定自己,是真的被吓坏了,她忙不迭起身坐到赵清暄身边,搂住了赵清暄,不住地宽慰道,“表哥,我为什么当初连祖父的话都不听、豁出一切都要嫁给你?当然是因为你太好了,你值得我奋不顾身,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为此后悔过,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后悔,我只会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表哥,只要是为了你,真的什么都值得。”
“表哥,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都不要怀疑自己的品性与能力,咱们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你的品性我自信可以为你作保,你真的很好,至于能力,若非你能力超群,父皇又怎会如此器重你?难道就因为你是嫡长子?表哥,父皇再深爱元后,也不会糊涂至此,他器重你,只可能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能力,你比别人都强,而且最关键的是,你品行过硬,是能够让他放心交付大任的。”
“表哥,就算你不信我说的,难道连父皇你也信不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