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你拦着不让我做些,还一门心思地将我做凤子龙孙继续让我养尊处优,要是一味儿这样下去的,只怕我一出门就得被人看出异样,不出多少功夫就必然又要遭遇不测呢,若真有下一次,没了冯贺搭救,咱们可还能侥幸脱身吗?”
赵清明的意思,翩翩如何听不懂?
他们上一次是侥幸逃出生天,如今外头八成都以为他们葬身火海了,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往后找个避世之处、隐姓埋名,还能安安生生过下半生,可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竟然还苟活于世的话,那当初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焉有放过他们的道理?自然还要再次加害。
所以,如今他们最要紧的便就是隐姓埋名,说是隐姓埋名,可最重要的却是叫人认不出来,也不会将他们同天家联系到一起,说白了就是泯然众人,若是赵清明跟翩翩还跟从前一样养尊处优、一派天价做派,又何来泯然众人?自是不行的。
如今他们就是要退去这一身天家人的雍容贵气,便是丢在百姓堆里,也不扎眼,这样才是最好。
翩翩便也就没再拦着赵清明了,两个人就这么地都开始了积极投身泯然众人的事业,虽然翩翩做饭还是不怎么行,赵清明洗碗洗锅也是够呛,可也不是一点儿成果都没有,如今两人身上已然没了名贵的熏香,便是樟脑丸也用不上,倒是彼此身上都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烟熏火燎的味儿,不仅如此,两个人的头发也都比从前粗糙了不少,毕竟也没了名贵的精油滋养,更无侍婢成日仔仔细细地帮着梳发养发,翩翩都觉得自己的头发跟干草似的,而且还打结,每每用梳子都不敢使劲儿梳,但凡用力便就疼得龇牙咧嘴。
再说穿着,冯贺给他们置办的衣裳,也都是寻常乡野人家的穿着,自是没有丝绸锦缎,都是粗布麻衣,便是从前王府的下人也断断不会穿的那种,翩翩跟赵清明刚开始穿的时候,都是穿不惯,毕竟都是绮罗金玉堆里头长大的,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尤其是翩翩还起了好几天的疹子,后来才渐渐习惯,到现在,穿着粗布麻衣,翩翩反而还觉得行动利索轻快,不比从前,动辄金线彩织,前后拖着地,总有不便之处,不由又想起母亲生前总说她俗气,没有大家闺秀的典雅之气,真真是一语成谶,每每想来,翩翩总不免想笑。
照旧是蒸咸肉配白粥,饭后,赵清明忙活着洗锅洗碗,翩翩难得没有黏在他身边,而是去了偏房,从里头翻出两顶斗笠,又寻摸出来一把锄头一个竹篮子,在小院儿里头闷了两个多月,今天她跟赵清明终于要出门了。
虽是带着锄头斗笠,不过却跟种豆南山下没什么关系,而是照冯贺交代的那般去山下找那株银杏树,算着时间,银杏树的树洞里头,应该被放了记录外头消息的册子,外头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赵清明跟翩翩自然得心中有数,也好再做下一步的规划打算。
待赵清明忙活完之后,翩翩便就取了斗笠给他戴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还是觉得不大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在庄稼地里头忙活的庄稼汉,想了想,翩翩去灶膛里头摸了把灰,照着赵清明那张俊脸相当不客气地抹了一把,这才觉得满意,想了想,也朝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对着缸里的水照了照,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过总归赵清明看不见,她也没啥好顾忌的,所以又吐了吐舌头,浑不当一回事儿。
“锄头你扛着,这样看着才像是下地干活的,”翩翩又叫赵清明扛着锄头,还蹲下来给赵清明挽起了裤腿,又是一番捯饬,才总算满意,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成了,可以走了!”
赵清明点点头,跟着翩翩往外走,出了门之后,叮嘱翩翩锁好了院儿们,然后两个便就沿着山路往下走,一人一只手拎着篮子,在外头,翩翩自然不好牵着赵清明,又怕被人看出赵清明是个瞎子,到时候他们一个瞎子一个瘸子,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所以翩翩便就想了这么个巧宗,有这篮子在,倒是省了拉拉扯扯,看着也不扎眼。
到底是头一次出门,翩翩不免有些紧张,不过好在这时候外头没什么人,如今正是农忙的季节,附近的百姓都是起早贪黑在农田里头忙活着,也的确鲜少有人出来闲逛的,走出两里地,翩翩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才总算开口说了出门后的第一句话:“真好,外面没什么人,亏得我还一直心慌慌的,总怕遇到人。”
翩翩心里慌慌的,赵清明又何尝不是?毕竟湖州跟嘉善相去不远,宁王府着火的事儿,只怕也早就传到湖州了,至于眼睛瞎了的宁王跟瘸了腿的王妃一道葬身火海,只怕也早就成了湖州人的闲话家常,赵清明是真怕被人瞧出端倪来。
不过这个时候赵清明自是不能流露,还得给翩翩宽心,道:“左右离得不远,咱们赶着回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也别太担心了。”
“嗯,冯贺做事最是周到细致,设的地方既离咱们近,方便咱们来取,却也够偏僻,不止人多眼杂,他必然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翩翩点头道,想到冯贺,翩翩又忍不住叹息,道,“以后咱们走了,只怕就没人能再给冯贺扫墓烧香了。”
冯贺的墓就在小院儿后头的香樟树下,是翩翩跟赵清明亲自埋葬的他,自然为了保密,他们是不能给冯贺立碑题字的,所以这世上,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里头葬的人是缝合,待他们离去之后,冯贺的墓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无主荒冢,哪里又会有人来扫墓烧香呢?
可是他们却也不能为了冯贺的墓就选择留在此地,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湖州离嘉善太近,也是个人多繁华地,保不齐哪天被人发现端倪,又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