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闪烁了一下，余光瞟到了旁边的一家大型超市，脱口道：“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宿舍？”
“……”
街道上灯光很亮，翟迟又恰好站在一盏路灯底下，不同的光束把他修长的身体拉出不同长度的影子，脸却被笼罩在头顶的光晕中，看不清表情。
翟迟屏住的一口呼吸在余玖回应之后才缓缓吐出来。
余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一会儿道：“我买过了。”
但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余玖已经五年没有从熟悉的人那里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五月初的夜晚，吹过的风还很凉。
身后的人叫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就算这几天同桌又同寝，他们都没有叫过彼此的名字。
乍一听到，还有点不太适应。
外祖和外祖母，他爸毕南青，甚至是一些和毕南青来往甚密的合作伙伴，：除此之外，就是翟迟。
余玖自然地转头，问：“怎么了？”
这家超市他经常光顾，还能免费给翟迟当一回导购。
等翟迟一个人提着两大包零食从超市里出来，余玖总算是解脱了自己的肩膀。
他要在假期住校，该屯的食物都已经屯好了。
翟迟：“……”
愣了片刻，他又道：“那你陪我去逛逛？”
“……”
余玖本能地想挣脱，一转头看到翟迟的侧脸，他又生生忍住了。
转头透过透明橱窗看了眼超市的内部构造，余玖估量了一下翟迟一个人进去迷路的几率，最终放弃了挣扎。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学校已经“闭门谢客”。
翟迟看了眼漆黑一片的门卫室，不慌不忙地把右手的零食转移到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道：“我打个电话。”
然而还不等他从通讯录里翻出校长的电话号码，旁边的人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钥匙，熟练地走上前开了校门上的锁。
翟迟：“……”
这熟门熟路的，看着像惯犯。
有些茫然地跟着余玖开锁进了校门，翟迟道：“你的钥匙哪儿来的？”
余玖随口道：“申请了校长，找门卫大叔拿的，总不能一直翻墙。”
他经常在学校留宿，这在学校领导那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翟迟诧异道：“你还翻过墙？”
余玖走在前面，在乌漆嘛黑的校园里给翟迟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第三食堂后面，围墙比其他地方矮很多，很容易翻进来。”
但是那边监控也多，所以安全性还是有保证的。
而余玖翻墙翻得光明正大，也不怕监控。
翟迟却没去看他指的地方……反正看了他也不知道。
他抬头看着走在他前面的人，总觉得这人从超市里出来之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话变多了，也更轻松了。
这些天两个人相处，虽然看似正常的交流，你有问我有答的，可他们都像是绷着一根弦，在两个人中间撑着一片隔膜。
而现在，那片无形的隔膜，好像已经在不经意间变薄，甚至消失了。
翟迟不禁唇角微扬，对这样的变化感到欣喜。
回到宿舍之后，身体和精神同时放松下来，余玖便觉得格外的疲惫。
可能是太久没和人动手，运动量过大了。
他和翟迟说了声，自己先去洗手间冲了个澡，洗漱完之后直接躺上床睡了。
翟迟知道他累了，自己洗漱的时候都轻手轻脚，没去打扰他。
他或许是因为出力少，过了十点依旧精神十足。
等他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刚锁屏了手机，屏幕又突然亮起。
有人给他发了微信。
哥：【放假不回家可以，记得给爷爷回个电话。】
翟迟看了眼，打算直接关掉手机，那边却又跟来了一条。
【你们爷孙俩五年都没说过话了，老爷子老了，你真打算到死都不和他说话了？】
“……”
翟迟目光定格在“老了”两个字上，默然半晌，等屏幕息屏了也没回消息。
这时储物柜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淅索的声音，似乎是睡着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翟迟凝神听了一会儿，因为两条消息而变得浮躁的心情又渐渐平静下来。
他很快睡过去了。
余玖却醒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堆成精的薄荷包围了，薄荷清新好闻，他有些沉醉，然而很快浑身就开始发热，连腿也变得虚软无力，身体深处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皱着眉开始挣扎，却被一堆薄荷精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他额头已经冒了一层虚汗。
余玖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腺体的位置又麻又痒，感受着身体出现的一系列异常反应，他无声地发了一会儿呆，抬手从枕头底下摸出药瓶倒了一颗药吞了，等不适的反应消退了，又闭上眼继续睡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翟迟比他还先起，已经叫了外卖早餐，见他醒了，抬头冲他笑了笑道：“醒得挺及时，再晚点粥就凉了，快下来吃吧。”
“……”
余玖还是第一次在宿舍里体会到这么周到的服务。
清晨从睡梦中醒来，有人早早的准备好了早餐，还有个非常养眼的大帅哥等着你一起用餐，这感觉……着实有点奇妙。
余玖也不矫情，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到了临时用来当餐桌的书桌旁。
早餐很丰盛，煎蛋油条，紫薯玉米，蟹黄包灌汤包还有两份海鲜粥……量大管饱。
余玖拿了个蟹黄包咬了一口。
翟迟立即道：“怎么样？吃得惯吗？”
余玖抬眼看向他，意有所指道：“我回国五年了。”
他五年来早餐几乎都是吃的这些，吃不惯也吃得惯了。
倒是翟迟自己，点的都是中式早餐，他自己吃得惯吗？
翟迟被“五年”噎了一下，“……吃得惯就行。”
两个人的早餐，安静又随意。
不用一个人在宿舍里啃面包配牛奶，也不用和家人面对面担心随时爆发大战，余玖这顿早餐吃得格外轻松，连饭量都增加了不少。
早餐吃完，余玖很快又收拾干净，把临时餐桌又变回了干净的书桌，然后开始重复他一天的枯燥生活——学习。
他拿了物理练习册在做，忽然桌角的位置被人放上来一本同样的练习册。
翟迟顺手拖了椅子坐过来，“介意一起吗？”
余玖：“……”
人都坐过来了问他介不介意？根本没诚意。
好在书桌够大，余玖也不介意。
他继续专心做题，翟迟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一道题要走神两道题的时间。
他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对面的人。
余玖平时坐姿端正，可在做题的时候，却习惯离桌面很近，尤其是遇到难题的时候，他微蹙着眉，不自觉地用嘴咬着笔帽……就像现在这样。
翟迟一开始看着他低垂的眼睛，闲到用眼睛去估量他的睫毛长度，然后目光往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到他红润的唇上。
他用牙咬笔帽，洁白的牙齿在唇缝间若隐若现，偶尔用力过度，笔帽直接将嘴唇抵得变了形，让人仿佛能通过视觉感受到他唇的柔软。
翟迟不觉有些失神。
余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忽然抬眼道：“怎么了？”
“……”
翟迟一惊，意识到刚刚自己想了什么，他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余玖：“……”
他更觉得莫名了。
翟迟反应倒挺快，拿了练习册随手指了一道很有难度的题，“我是想问问，这道题，你用的什么解法？”
余玖低头看过去……这不就是他刚刚解的那道题？
他还没解出来呢。
他实话实说，反问道：“你呢？怎么解的？”
趁他看题的时间，翟迟也快速把题过了一遍，见余玖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心下放松，一脸认真地开始解题。
两天后，一中的五一假期结束，论坛上的风波也过去了。
再次归校的班长张阳飞，发现他前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氛围和放假前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
之前非必要没有交流的两个人，好像突然有了说不完的话，尤其是翟迟，有时候简直跟话痨一样。
比于伞话还多。
然而在被于伞强行记忆了他们去找陈立新并且勇斗街头混混的全部过程之后，张阳飞又收回了前言。
翟迟虽然话多，但他不吵。
于伞不仅话多，他还手舞足蹈。
班长对此头疼不已。
又一个周末，中午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于伞就迫不及待地计划着下午的行程，并且要拉着其他三人一起。
“今天可是市级高校四进二篮球比赛的半决赛，咱们学校如果赢了，就可以去省里比赛了，你们真的不去看看吗？”
于伞期待的眨巴眨巴眼。
张阳飞实力拒绝，“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也想啊。”于伞说：“可我又不是篮球队的，进不到内场，站在后面看多没意思啊？”
他又转头看向余玖和翟迟。
这两个人都是篮球队的。
这次市级高校篮球赛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的，因为是高三的学长们最后一次为了学校打篮球，所以主力没有安排高二年级的。
余玖和翟迟也乐得轻松，加上学业繁重，也没去看比赛。
今天恰好周末，余玖被于伞盯得久了，已经有点妥协了，他转头看向翟迟，直接道：“你去吗？”
翟迟刚做完一张试卷，闻言抬头看了眼眼巴巴望着的于伞，又看向余玖道：“你希望我一起去吗？”
“……”
余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翟迟对上他的眼睛，莫名喉咙微紧。
这双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他不自觉咽了一下，干咳一声道：“去。”
……
“小玖”这个称呼，有很多人都叫过。
余玖还在犹豫，翟迟已经靠近，一把搂了他的肩。
“走吧。”
但他一时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