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颜依在公寓城的房间里才等到凌静的电话,说乔薇如喝的是农药,幸好救治及时,喝的也不多,洗了胃已经算是没事了,但是得住院观察几天。
现在情况稳定下来,凌静身为在场目击者也恢复了心情,跟颜依说起当时的情况,说是温祁走后乔薇如情绪波动很大,原本凌轩好不容易是已经稍微安抚了一些她的情绪了,结果没想到大家一个分神,她突然又握着瓶子将农药一口饮尽。
没事就好,挂了电话,颜依总算是松了口气。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颜依坐在书桌前揉着两鬓,心想这学期从开学到现在没多久,发生的事真是一波接一波地没有停过。
星期六,一夜没睡好,尽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颜依觉得精神欠佳,辗转到快中午才终于起了床。
颜依周末在公寓城醒来的话,大多会看到客厅里刘雨给她留着的早餐,洗漱出来看到这次桌上留给她的是蛋糕跟牛奶,颜依觉得再适合不过,提不起精神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吃些甜食。
周末宋佳跟刘雨都习惯出门很早,颜依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客厅沙发里,没精打采,吃一口蛋糕,就一口牛奶,想起昨天的事,想到医院,接着就想到了方鸣,四天没有去医院,不知道方鸣现在情况怎么样。
又想到有苏青青在他身边照料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医院,先是温祁的奶奶受刺激病倒了进医院,再到方鸣受伤住院,昨天又是乔薇如……现在想来,怎么突然都跟医院有了联系,而且,这三件事,每一件,都可以说有一半的责任在她身上。
之前乔薇如的事还没发生,颜依就这样跟徐嘉说过,徐嘉说她想得太多,那些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
真的是这样吗?颜依现在想来,心情总是好不起来,感觉很沉重,往日周末无处可去,还会到湖心公园画会画,现在,她连这个心情也没有了,吃了东西呆呆地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出神,身子懒得不行。
一直到隐约听见房间里自己手机的铃声响起,颜依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起身回到房间去看手机,果真屏幕亮着,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来电。
她疑惑地接起:“你好。”
“请问是颜依颜小姐吗?”那边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
“我是。”
挂了电话,颜依脱下身上的睡衣,换上出门的衣服,把长发梳了梳,拿了钱包钥匙手机放到外套口袋,就赶紧出了门。
在公寓城的楼下,颜依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楼底的花圃边,她走过去,尝试着问:“丁警官?”
丁宇转回头来,笑了笑:“别叫什么丁警官,我就是方队的属下,你直接叫我丁宇就好。”
颜依点点头,“那你也叫我颜依吧,你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方鸣受伤这段时间,他的同事领导都有去探望过,颜依也在场,隐约对丁宇有点印象,那次学校召开法制讲座后一起去豪廷吃饭,他也在桌上。
现在他突然来找,颜依隐约觉得应该是跟方鸣有关。
“我们上车说吧。”
颜依对丁宇的印象都是最近的,丁宇却记得第一次见到颜依,是去年暑假他跟方鸣在湖心公园那次,那个时候,他就看出来,方鸣喜欢上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只是当初丁宇也只以为方鸣是一时心动而已,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却已经变成这样深刻的感情。
丁宇的车子,是辆奥迪A4,颜依看着车牌有点眼熟,坐进副驾驶座,丁宇先开了口:“这是方队的车,不久前他换了新车,原先我有急用问他借了这辆,后来他说他也用不上,就直接送给了我。”
颜依点点头,难怪有些熟悉,上一次去警局,她曾坐过这辆车。
车子开到离公寓城远一点的僻静路旁停下,丁宇摇下车窗,“颜依,介不介意我抽根烟。”
颜依觉得丁宇眉间有些愁绪,笑笑摇头,说不介意。
丁宇点了烟,抽了一口,夹着烟的左手搁在车窗上,一缕烟雾在窗外边直往上飘。
他斟酌了一会语言,“颜依,方队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情况,不大乐观——”
颜依闻言转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几天我听苏青青说,方队时常会突然出现视力模糊看不见的情况,医生说是因为脑内积血压迫了神经,连带视网神经也受到影响……”
“怎么会这样?”
颜依忍不住出声打断,这话不是真在问丁宇,而是她很意外。
她最后去医院看方鸣那天,在花园里方鸣确实有过一会的视线模糊,说是感觉有重影,但是当时医生检查了什么都没说,颜依也只以为是方鸣头疼引发的视觉不适而已,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这么严重的情况。
丁宇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对方队打击很大,医生说动手术会有恢复的可能,可也不是百分之百,自从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之后,现在方队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我最近天天都有去,他情绪暴躁易怒,谁都不愿意见,根本不愿配合治疗。”
“苏青青呢,她没有劝劝方鸣吗?”颜依皱了眉,越听心里越担心。
丁宇哼笑:“苏青青那样的,怎么可能劝得住方队,以前就不行,更别说现在了,颜依……我听苏青青对方队说,是你已经放弃了他要远离他,我想这也是方队深受打击的另一个原因。”
“是苏青青来找我,要我给她照顾方鸣的机会。”
颜依解释,即使没有爱情,她也没打算对方鸣那么绝情,并不是她真的想要刻意远离。
丁宇转过头来,一脸诚恳请求:“颜依,我觉得,现在只有你可以劝劝方队,或许他会愿意听听你的,他的父母昨天已经回国,看着方队这样,他母亲哭得不成样子……再怎么说,方队也是因为你——”
“丁宇,别说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颜依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明白丁宇的意思,于情于理,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谢谢你,现在我们就一起去医院?”
丁宇松了口气,要说动颜依,比他想象中容易很多。
颜依点头,这样的情况,她也想快些能到医院去看看。
离病房还有几步远,就看到病房里正有两个护士退出来,苏青青跟一个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人也走了出来。
丁宇上前,跟苏青青身边之人打招呼:“方阿姨——”
这个中年妇人看来就是方鸣的母亲,方母转过头来,明显刚刚哭过,看到丁宇,还有他身边站着的颜依,以为也是来看望方鸣的同事,忍着伤心对两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青青脸色也不好,看到颜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颜依没空理会,越过她们身边往病房里走。
估计刚才大家都是被方鸣赶了出去,此刻病房里只有方鸣一人,颜依才刚一跨进病房,一个东西就朝门这边砸了过来。
“出去,我说了都出去,没听到吗!”
即使眼睛看不见,门的大概方向还是知道,此刻躁郁之下的方鸣听到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把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刚往里面走了一步的颜依躲避不及,被砸到手臂,沉闷一声响,砸到她的东西掉到地上,她才看清是原本应该搁在桌子上的暖水壶。
“颜依——”丁宇闻声跟进来,颜依已经疼得蹲下了身子,右手紧紧捂着被砸到的左肩。
床上的方鸣听到丁宇的轻呼,瞬间顿住,原本的烦躁顷刻都退去,“依依?”
刚刚走进来的是她?
他刚才扔出去的东西,是砸到了她吗?
颜依蹲在地上,紧抿着唇,脸色都变苍白,暖水壶不是其他的什么小物件,重力可想而知,肩膀一阵阵的钝痛,幸好水壶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热水了,要不然,她不光是被砸伤,看来还会被烫伤。
得不到回应,奈何视线又很不清晰眼前只有暗沉一片完全看不清,方鸣急得慌了神,他是不是真把她伤到了,着急地摸索着就要下床来。
“你别动,我没事……”
颜依看方鸣就要下床来,担心他看不到会摔倒,忍着痛慢慢起身站直。
“真的没事吗?”丁宇在旁边小声问了句,看了眼地上不小的暖水壶,有点担心,他也没料想到方鸣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看来他的情绪是越来越糟了。
颜依对丁宇摇摇头,往床边走。
听到真的是颜依的声音,方鸣没有继续要下床的动作,听话地待在床上,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眼睛看不清,只能等着她向自己靠近。
那天颜依说学校有事接下来几天要忙起来,他也没多在意,但是好几天了,颜依完全没有出现过,苏青青天天都来,还跟他说,颜依是在刻意疏离他,劝他死了心。
方鸣想见她,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几天没来,方鸣帅气的脸显得更瘦削,原本自信的神色都被病痛折磨得变得有些苍白,下巴上长出了些青青的胡茬,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感觉到颜依正往自己靠近,方鸣对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声音有些沙哑:“依依——”
颜依没有抗拒,走到他身边也伸手握住他的,给他安心的力量:“嗯,我来了。”
方鸣脸上露出放松的浅浅笑意,是知道自己眼睛状况越来越不好之后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笑,握着她的手,感觉心中踏实满足。
丁宇把暖水壶捡起来,默默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里面的两人。
想起刚才的事,方鸣又皱了眉,担忧地问:“刚才,我是不是伤到你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进来,疼不疼?”
他当时情绪不好,不想见任何人,听到脚步声只是下意识地抓起身旁的东西就扔了过去,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扔出去的东西重量不轻。
“没事,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要是伤到自己怎么办?”要是热水壶里有热水,热水洒出来,难免不会伤到方鸣自己。
闻言,像是触到方鸣的痛处,他突然挫败地垂下眼,“现在,我就是个没用的废人……”
眼睛看不见,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都会无法接受,何况是对于一个原本意气风发,干劲十足拥有大好前程的方鸣。
这么年轻就当上市刑侦队的大队长,能力不容小觑,他是市里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不管外形,智谋,实力,样样在同事中都是拔尖……他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要他如何能够接受,自己以后有可能会过上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有可能连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的那种生活?
那种打击颜依可以想象,但却绝对无法完全体会方鸣心中的全部痛楚。
“谁说的?只是脑内伤影响到了视觉神经而已,只要你好好接受治疗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颜依安慰,即使术后没有百分百的可能,此刻她也得给他百分百的信心。
“颜依……”方鸣听了,困难开口:“谢谢你来看我……以后,不必来了……”
对于自己的情况,方鸣那样直觉敏锐的人,当然很清楚,且不说以后能不能恢复,就现在,向来如此骄傲的他,也不能容忍自己以一副让人可怜同情的废人样子让颜依看到,他有他的自尊,在所爱之人面前,更是想保有他最后一点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