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渣完,捧着莲蓬走了。
萧衡独自立在梧桐树下,发间的丹红璎珞被风吹得轻轻拂动。
“裴道珠……”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逐渐扬起一个同样恶劣的笑容。
他大约痴傻了,她越坏,他越是喜欢。
裴道珠很坏,他也很坏。
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
……
池塘里的田田莲叶,逐渐泛黄枯萎。
园林里的果树却累了厚厚一层果子,金黄泛红,沉甸甸地往下坠,引来无数雀鸟扑腾着啄食。
天高云淡。
已是金秋。
城北小巷的闺楼里,裴道珠陪着顾娴,还特意请了建康城最好的妆娘为她梳妆打扮,等候吉时到来。
裴桃夭捧着红扑扑的小脸儿,笑弯了眼睛:“阿娘真好看,比其他新嫁娘都要好看,桃夭好生喜欢!”
康姨娘搂住裴桃夭,同样笑得合不拢嘴:“您是有福气的人,果然应了三姑娘的话,离开裴大人,您会过得更好。”
顾娴捂住绯红的面颊。
她轻声:“依我的意思,私底下稍微请两桌客人也就罢了,他偏要大操大办,怪叫人害臊的……”
这么说着,嘴角却忍不住地翘起。
显然是喜欢的。
顾娴俯下身,又摸了摸裴桃夭和裴子衿的小脑袋:“咱们以后住进沈府,再不会挨打受欺负。”
沈霁待她极好。
不仅允许她和阿难住进沈府,就连康莲母女也愿意一同接纳。
“不过就是多几双筷子、多几份嫁妆的事,我沈霁不是出不起。今后,一并按照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对待就是。”
男人豪爽大度。
为此,在建康城里还有了雅量的美名。
随着吉时到来,小巷子里逐渐热闹起来。
迎亲队伍的排场相当隆重繁琐,可见是仔细花了心思的。
沈府已是宾客盈门,各种贵重的礼物如流水般送入库房,人人都羡慕顾娴的好造化,竟然能在和离之后再嫁良人。
沈霁也确实宠顾娴。
甚至特意为她请了一道圣旨,封她为诰命夫人。
圣旨下来的时候,裴道珠瞧见裴云惜的脸都绿了。
而她舅母尤氏和表姐顾燕婉,许是见不得她阿娘风光,干脆称病不来,只来了舅舅一人。
裴道珠游刃有余地招待女眷,始终保持端庄温婉的笑容。
谢南锦陪着她,忍不住低声说笑:“整个建康城的士族高门都看着呢,她们也好意思称病不来……如此没有气度,真叫人笑话。”
裴道珠跟着笑:“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可见不值得花力气对付,随她们去。”
两人终于忙过这一阵,特意挑了个偏僻的游廊坐下说话。
谢南锦望着游廊外的枫叶:“你阿娘都觅得良人了,阿难,你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心仪的郎君?”
裴道珠摇了摇头。
人这种生物,真是奇怪。
懵懂青涩的时候,见着皮囊好看的郎君都觉欢喜,稍微有点才华,便忍不住为之倾心。
就像昔年她遇见玄策哥哥,与他泛舟湖上是心动,与他冒雨登山是心动,就连手指不经意间的稍微触碰,都让她怦然心动难以自拔。
那段不沾染金钱和世俗的岁月,大约是她最纯稚的年华。
后来她长大了,接触到更多才貌双绝出身高贵的郎君,她却变得再难动心,她所有的姻缘考量,都开始与钱财和门第挂钩。
她把玩着一枚飘落的枫叶,迟疑道:“谢姐姐,我好像……只爱自己。萧衡曾说我自私势利,如今想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只想自己和家人过得好,只想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其他糟心的东西,我通通都想丢掉。裴姐姐,我大约老了,竟学不会心动了。”
谢南锦笑出了声。
裴道珠不解:“你笑什么?”
“先学会爱自己,才能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呀。”谢南锦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乱发,“之所以不再动心,也只是因为还没有遇见值得你抛弃世俗偏见和门第钱财去动心的那个人。一旦遇见,或许便是奋不顾身,倾尽所有。”
谢南锦年纪虽轻,说话却一套一套:“当然,这种事是最急不得的。日子过得太快,便是虚度。日子过得太慢,便是煎熬。须得如同文火炖药,方能过得惬意快活。”
秋阳温柔。
裴道珠聆听着她的话,不安的心突然就变得宁静。
夏天盛开的花,会在秋天结出果实。
春夏秋冬,时序安然。
将来,她也一定会遇上令她心动的那个人。
脑海中,蓦然跳出萧衡的身影。
裴道珠懊恼地捶了下额角。
她大约痴傻了,这般好的日子,她竟然想到了那个家伙!
谢南锦好奇:“怎么了?”
裴道珠连忙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叫人倒胃口的人。”
谢南锦摇开折扇,眼底越发清明。
能在这种时候想起来的人……
怎么也不算倒胃口吧?
谢南锦忍不住弯起眉眼。
萧郡公和裴家阿难的感情,真是令她很感兴趣。
……
另一边。
萧衡正在宴席上与人吃酒,问柳忽然快步而来,附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萧衡面色微变,旋即朝在场众人歉意地略一颔首,起身离席。
行至无人的花树后,问柳神情紧张:“卑职打听得分明,北国皇太子确实有南下之意,恐怕今年冬天就会造访建康。其目的,尚不清楚,听说是与一幅画像有关。”
“什么画像?”
“回主子,还在打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