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上了，”罗念刚走进悼念厅。轰隆隆的雷声震天响起来，吓了她一跳，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紧接着瓢泼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明明是大白天，却好像是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黑蒙蒙的。
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一滴雨没有淋着，太幸运了吧？”罗念来不及感慨，看葬礼已经开始，赶紧站进一群人里，慢慢挤到父母身边：“爸妈，我回来了。”
她爸罗桂强和妈妈王芳正在玻璃棺材前，帮姥姥整理仪容。听见女儿的声音，头也没回：“回来就好，你可是你姥姥带大的，不送她一程，就太不像话了。”
王芳一边哭，一边帮姥姥盖上被子。
发言人正悲痛的发表着悼词：“……戴英兰同志兢兢业业数年服务边疆，服务社会……如今她离开人世，是我们的损失……”
帮姥姥做好最后的整理，王芳趴在棺材上哭天抢地的叫着：“妈妈啊，你怎么走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妈妈，你怎么丢下我了，我还没有好好孝敬你……”
罗念两个舅母吕钦和刘欣把她拉都拉不起来：“姐，节哀！”
“别哭了……”
“念念，”罗桂强眼睛红红的，低声对站在一边的罗念说：“你姥姥是家里最后一个老人了。”
“爸，你咋比我姥姥的亲儿子都伤心呢？”
罗桂强定定望着玻璃棺材里的遗体，满脸悲伤，没有回答罗念。
“我怎么哭不出来？”罗念居然一点也感不到悲伤，四周的哭声喊声，都没有引起她的悲痛，她的心里是为姥姥高兴的：“长寿老人没有痛苦的离世，难道不是好事？”
她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
“姥姥，收到爸爸通知，我就赶回来送您一程！您走好！”罗念看着棺材里姥姥慈祥的遗容，悼念厅里的灯光照着玻璃棺上，闪着白光，躺在里面的姥姥面容模糊，一瞬间，罗念似乎看见姥姥朝她笑了一下。
“……姥姥怎么会笑？”罗念揉揉眼睛，朝姥姥脸上看去。玻璃棺中的老人遗容还是那么慈祥，但——好像哪里有些说不清的不同变化。
“爸，姥姥是不是笑了？”
“别胡说！”罗桂强拍拍女儿的脑袋，低头把腰上的孝布系紧，趁机抹了把眼角。
早知道这样，她来的时候该带个洋葱！罗念想着！
“遗体告别……”发言人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了最后一句。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罗念觉得自己没看错，还要找爸爸分辨，罗桂强已经红着眼睛上前跟遗体告别，没理罗念。
“嘿嘿，”一个老人的声音在罗念身后响起：“小姑娘，你有做渡尸人的潜质，如有意向，来天河殡仪馆找我……”
哪里有人在别人葬礼上笑的？罗念非常不高兴，回头想要指责那个笑的人，回头的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蹭的一下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柱往下淌。
她躺在棺材里的姥姥跟着一个老人朝悼念厅外走。
姥姥慈祥的脸此时一片灰白，满脸麻木，双眼呆滞，仿佛整个悼念厅里的人都和她无关。
那老人走一步，姥姥跟着走一步。
“……”罗念想叫她爸爸，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着姥姥往外走的老人回头朝罗念笑了笑：“……来天河殡仪馆！”
没事我上什么殡仪馆？罗念心里这么想着，等老人带着姥姥走进风雨里，彻底看不见了，她发现自己能动了，恢复行动的第一件事，她朝棺材内看过去，姥姥依旧躺在棺材里，嘴角微微的翘着，这明明是在笑啊：“这——是怎么回事？”
“姐，别伤心了，你看妈在笑呢，”罗念大舅王继伟叫了一声，姥姥的子女们纷纷朝棺材里看，参加葬礼的人都看到了。
发言人赶紧说：“这是好事啊，说明老人家走的很安详，没有遗憾，她生前子女孝顺，家里人丁兴旺。”
“别耽误时间了，发丧吧！”
舅舅们把姥姥的遗体移进寿材里，一帮人上前帮着封棺，抬灵。
有人嘀咕：“这么大的雨，怎么下葬啊？”
多数来参加葬礼的人，已经准备打起雨伞。
四个抬棺人把寿材抬起离地的瞬间，雷声停了，大雨停了。天空顿时放晴，几乎就是瞬间的事情。
“这雨停的真是好时候，”有人感叹。
罗念想找父母说刚才的事情，却找不到机会，父母跟着扶灵出了门，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被落在队伍的后面。
罗念踩着雨水，脑中想着刚才的事情：“死人怎么会笑？？”
“难道刚刚看到的是姥姥的魂魄？那——那个老头是谁？他带姥姥去哪里？”
老头说的“渡尸人”三个字在罗念脑袋里徘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人的样子，在她脑袋里模糊又清晰，古怪无比。
“老太太要和你们家老爷子合葬，长子，长子过来扫墓，这样扫，”有人指挥着大舅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扫帚跳进墓坑。
“摆蒲团，直系亲属都跪好！”
“准备封土！”
当合葬坟最后一铲土被盖上的时候，刚刚放晴的天又开始飘雨。
细细碎碎的。
罗念的身上，依旧干干的，一滴雨没有淋着。
参加葬礼的老人在一边碎碎念：“这是好兆头啊！”
“老戴辛劳一辈子，临走老天也赏脸，一滴雨都没沾着……”
“现在不讲这迷信了！”
“不是迷信，老戴真的是个好人……”
葬礼结束，天放晴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啧啧称奇。
回家的路上，遇到另一队送葬的队伍，罗念又看到了那个带着姥姥走的老人，现在姥姥已经不在他身后了，在老人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个面色灰白，目光呆滞的年轻人。
明明距离很远，罗念却觉得那个古怪的老人在朝她笑。
真邪门，罗念赶紧转过头，她不用看都知道那一队人进了刚才那片墓地。
还没有进姥姥家门，罗桂强拦住罗念：“剩下的事情，大人来处理，你不是要参加人才交流吗？赶紧回去吧，不要错过好的工作机会。”
“爸！我都大学毕业了，您别当我是小孩了行吗？”罗念目瞪口呆：“我还没有给姥姥戴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