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钓鱼的方式,不同人有不同的方法。
但对楼青茗而言,其他鱼的重要程度,明显没有黎川这一条重要。
善济捻动着念珠看她,笑意温和中带着些意味深长:“看来那人是在城内?!”
楼青茗颔首:“这是自然。”
善济:“那就不急,等回去安顿好了,我去多叫几个人再一起过去,这次争取一次成功,不给任何人逃走的机会。”
楼青茗勾起唇角:“多谢善济师父。”
般若宗位于荆正城的深处,整座城池是呈半包围状,位于般若宗的外围。
一宗一城,相互依存,也是衡武大陆这边独特的风景。
在佛宗对抗期间,具备参与资格的各大宗门势力,可以进入般若宗的待客峰休憩,剩下的没有参与资格、只是过来围观盛事的,则是待在荆正城内,在荆正城的荆正广场观看。
这也是荆正城五十年一度的热闹时间。
坚崇是刚刚自新身体内醒来的十一位佛修之一。他们一行人此时已更换完衣衫、发饰,虽尚未剃度,一个个头上青丝如墨,但无论从他们的气质、举止,还是神态、禅意,都能看出,他们是切切实实的佛修无疑。
他们的目光在这片充斥着禅意与欢庆的城池内环视了一圈,面露舒适与欣喜,不时地侧首,听着身边几位跟他们一起前往般若宗的佛修讲说,了解此番小世界。
坚崇看了眼前方正在传音的楼青茗与善济,便转头,看向依依身侧被她用灵气托举的冉峦,开口:“这位小友也是不易,这一胎保得很是辛苦。”
依依对此不甚了解,谦虚询问:“不知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坚崇:“面色苍白,耳带红意,额心鼓胀,虚羸生机,似他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必须多睡、多休养,多通风、多晒太阳。你们现在做得就很好,以后继续保持即可。”
依依:……
他们原本可没有拉着人一直通风晒太阳的想法。
现在这都是因为赶路,误打误撞。
蹲在依依肩膀上的乖宝闻言,不期然地想起了白幽与残波之前催生冰棺圣树种子的论调,脱口而出:“用不用大水、大肥、大太阳地去催他!”
催他赶紧地将娃诞育出来。
坚崇:……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你们现在并不知道,他缺的是哪种‘肥’。”
乖宝唔了一声,点头:“什么肥都与木灵气脱离不了关系,等之后安定了,就让白幽给他补肥,残波给他补水,至于剩下的太阳,就让我来。”
坚崇好奇:“你要怎样给他太阳?”
依依也侧头看它。
乖宝:“帮他将头顶上的乌云吹走啊,这活儿简单,不行还能去买个日光法器,灵田专用的那种。”
他们皇楼空间内,就是这样干的。
“一个不够买十个,保证给他充足的太阳。”只要他醒了以后,能给它将账结了。
众人:……
众人穿过荆正城的区域,一路飞回般若宗。
般若宗作为衡武大陆这边的一等宗门,其宗门规模之宏达,层层筛检之严密,皆是他们所经历过的第一。
被带着成功进入宗门,众人仰头,看着这处处皆充斥着大宗的气息的山川,禅意浸润到脚下每一寸土地的地势,皆是不由精神一振,心情振奋。
楼青茗一行是以伽蓝寺弟子的身份进入,因此,无需为此单独拜见掌门,而是被直接引着来到了伽蓝寺被安排的那座待客峰,在那里,善济早早为众人留下了两座小院,供给他们日常修炼休息。
善济眼看着他们抵达目的地后,回身对楼青茗道:“为师先去叫人,稍后过来接你。”
楼青茗恭敬应声:“是,善济师父。”
等他人一走,大家便或迈入自己的院内,敲定房间,或去寻找伽蓝寺其他早到的师兄弟,沟通讯息、联络感情。
楼青茗则带着坚崇等刚刚清醒过来的佛修大能,来到了院内最宽阔的一间。
一经关门,将房内结界启动,她就与几位前辈扎扎实实地行了一个礼:“晚辈御兽宗楼青茗,见过诸位前辈。”
之后,她就将之前四谛给她的、还装有二十五个佛像金身的储物袋,放在了桌上,又将玉冠上的四谛禅杖一起拔下。
“前辈们之前都是四谛前辈亲自收着的,相关情况,可以与四谛前辈亲自沟通,晚辈此番有事需先行离开一下,等归来后,若再有疑惑,晚辈可一并解答。”
在来的路上,楼青茗就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频频落到她的发上,因此一抵达待客峰,她就赶紧地将四谛前辈给拔了下来。
耀路作为在场唯三的女佛修,她此番的身体样貌颇为艳丽,由她寄身后,气质却已转为温和的内敛。
她向楼青茗感激笑道:“多谢楼小友,你此番出去,是与魔族有关?”
楼青茗颔首:“之前侥幸在一位魔族身上,留下了追踪印记,刚才在进入荆正城时,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现在准备过去设网捉鱼。”
这几位前辈的身体,因为之前是受控过的,未能解除。因此在他们醒来时,楼青茗就用净世青火为他们将体内的魔血印记全部消除,清除了体内的隐患。
楼青茗就笑:“与我契约的几位妖修,这段时间也会待在院内,前辈们若有疑问,也可去与他们询问。”
坚崇颔首:“小友操心了,你若有事就自管去。”
楼青茗再次恭敬行礼:“多谢诸位前辈。”
说罢,她就带着依依等人一起退出房间,给他们留下了商议沟通的空间。
待房内结界被再次撑起,坚崇几人就向着桌上的四谛禅杖再度行了一个礼,久久没有起身。
四谛禅杖短暂地静默了一会儿,便自杖内闪身而出。
他看着眼前这些面容更换的故人,长声叹息:“你们从我口中,是得不到上界的任何消息的,因为老衲早在下界之前,便发下过誓言,除非回到上界,否则不能向下界透露上界的丝毫讯息。”
他这话音一落,众人短暂地一静。
而后坚崇开口:“我等知晓了,关于上界的事,我们定不会轻易与前辈开口询问。”
耀路也道:“前辈这些年辛苦了,您只管与我们说说,您现在能够说的即可。”
“多谢前辈帮助我等,谋得了重生之机。”
“再生之恩,没齿难忘。”
四谛抬手,断了众人的话语,他斟酌之后,开口:“你们身上可有灵石?”
众人佛修:……
坚崇温声开口:“回前辈,我等身上一无分文。”
若他们还拥有道台内的话,那道台内或许会存有些许资产,但他们没有,他们的佛像金身,还是从各自的道台内,提前逃离、被四谛收集到的。
他们身上,原先倒是留有原身的一些储物袋、衣物与防御法器等,但为了因果归还,相应东西早在他们醒来后,就都被收入了原主的储物袋,等着他们的族人过来领取。
此刻他们身上的衣衫,还是之后由楼青茗、善济等人提供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资产。
四谛闻言,再叹。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有钱的话,那座几字山峰的赎回,就需从长计议。
他看着眼前几人,肃声开口:“没有资产也没关系,大不了,就与楼丫头多借一些,这个无妨。”
连敦笺那个半途结识的,楼青茗都能借,他们这边只要确定能够归还,那么想必不难。
如此想完,四谛迅速将话题转回,与他们说回正事:“老衲能够与你们说的不多,只有三点:第一,像你们这种心境圆满的佛像金身,我这里还收集有中还有五百二十五个,方才那位楼丫头手中,则机缘巧合下,收集到了那些心境不圆满者,共有八百八十七个……
“第二,你们的那座几字形山峰还在,当初被我一起护送了下来,只是现在并未在我手中,你们想将之要回,可能需得付出些代价……
“第三个,则是关于你们之后的去向……”
院落外,楼青茗已经与依依等人道完别,一转头,就见湛闻几个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一身僧袍,头顶锃亮,看着她的眼神却闪闪发光。
“楼师叔/楼师姐。”众人异口同声。
楼青茗的脚步顿了一下:“诸位师弟、师侄过来,是有事吗?”
湛闻几个就笑:“楼师叔,您最近要出去吗,那飞行法器可需再乘坐?!”
楼青茗瞬间了然,不由好笑。
她反手取出储物袋内的诸摩铜磬,解开了其上一千八百枚禅意梵文的隐藏,只一瞬间,这座院内,便充斥了禅意的光辉:“你们可以在这方小院内自行参悟。”
湛闻几个当即大喜:“多谢楼师叔。”
“楼师叔,我们可以叫其他人过来参悟的吗?”
楼青茗颔首:“自是可以。”
说罢,她就抬头看向已经过来了的善济,眼含期盼,“善济师父。”
善济正与几位楼青茗未见过的佛修站在一处,但观其身上的僧袍,应是般若宗本宗的和尚。
善济向她笑道:“放心,为师给你预约好了器师,他稍后会过来亲自查看这枚铜磬的状况。”
也会为它最后敲定出所需炼材的详细清单,届时,他们可以对照单子,一一搜集。
楼青茗当即放下心来:“多谢善济师父,徒弟此番定会好好表现,为伽蓝寺争光。”
善济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将她招至身边,在其他人“好志气”的打趣声中,带着楼青茗一起向宗门飞去。
依依站在院内,直到看着善济等人的身影飞远,才重新看向院内正绕着诸摩铜磬痴迷行走的小和尚们。
乖宝见她神色平静,好奇道:“依依,你不跟着茗茗一起吗?”
依依摇头:“不用。”
在一群悟道者中间,根本没有她能发挥的余地,还不如留在这里稳定好大后方。
当然,若是最后他们无法从黎川口中撬得消息,她也不介意过去帮帮忙。反正经过御兽宗执法峰地牢内的实践,她在审问上,非常有经验。
这样想着,依依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惬意地踢踏了两下小腿。
对比刚与楼青茗契约时的惶惶不安、与努着劲儿地表现,她现在除了担忧之后灵石秘境内的收获,已经别无她忧。
依依双手撑着小脸,沐浴着诸摩铜磬的佛光,发出一声叹息。
也不知她之后在灵石秘境内,能否赚到那天价的灵石数目,圆回曾经在邹存面前吹过的牛。
这厢她正难得肃着张小脸,升起几分伤春的忧愁,那边,就见那枚正被伽蓝寺和尚们团团围绕起来的诸摩铜磬,突然上下剧烈震动了一下,发出洪亮并高亢地惊呼:“我去,说炸就炸,有能耐你就直接爆死啊!”
说着,它也不顾周遭的佛修们,径自就往小院周遭的结界外冲,却因阵壁之过,被暂时挡下。
依依几人当即上前阻拦:“别发疯,注意形象!”
“铜磬前辈你醒醒,你被掩藏已久的形象要崩了!”
“怎么办,现在茗茗和佛前辈都不在,谁能制的了它?!”
“快,去叫四谛前辈!”
诸摩铜磬还在扯着嗓门大骂:“我.日,闪瞎我老眼,本铜磬咒你生孩子没窟窿眼儿。”
刚刚提了盏太阳灯过来的伽蓝寺器师善财:……
他向着院内他此番的目标灵器,慢条斯理地扬了扬眉,笑得意味深长:“阿弥陀佛,老衲不生孩子,也不在乎他有几个窟窿眼儿。”
诸摩铜磬:“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善财:“但你若是再叫唤,我不介意将你唯一的窟窿眼儿堵上。”
诸摩铜磬:“让他滚啊啊啊!”
伽蓝寺众人:……
这么杠?!
这怕不是不知道他们善财师叔祖的脾性,突然脊梁骨儿有点凉。
依依、既明等人:……
跨越了一个月的时光,都能吵到一起,这两人也是神奇。
*
另外一边,黎川自从从伏击现场逃离后,鉴于他被随机传送的地点距离荆正城不远,因此,他在将身后可能追击的修士甩掉,并且在外面又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将身形略一变幻,在眼内戴上了他们魔族特制的遮掩薄膜,混进了荆正城。
在黎川看来,人族虽然聪明,却也拥有许多无可弥补的缺点。
比如说,容易灯下黑,说到追击,就会往远里跑;
再比如说,除了那个横空出世、莫名能够看破他们身份的楼青茗外,其他人,均对魔族没有出色的勘查方法,非常容易蒙混过关。
回到魔族在荆正城的据点,黎川的情绪不是很高。
此次任务失败了不说,还损失惨重,虽然现场死掉的那批修士,也算是给人族的下马威,但这距离他们原本的目标,却相距甚远。
黎川与宅内留守的受控修士打了个招呼,一抬脚,便来到了宅邸下的地下室,在那里,幽禁有不少的灵修。
这些灵修的修为不一,身份不一,他们的作用,要么就是等待魔血控制,参与类似之前的伏击,成为人墙,要么就是被端上他们的餐盘,成为他们的腹中食物。
当然,黎川此番过来,并非以上的两点目的,而是子嗣!子嗣!和子嗣!
之前丢失的那枚五翎鸡蛋,他会继续寻找,但是其他子嗣的退路,他却是也不能少。
必须广撒网、多抓鱼,尤其是现在距离他的最终期限,并没剩下多长时间。
黎川来到宅邸下方的地牢密室中,看着里面只被关押了六个修士,面上有些不满意。
“就这么点儿,怎么够用?!”
尤其这六个人族中,女修数量仅有其二,相貌也均是平平,资质修为之类的就更不用说,甚至一个脸上还留有一道颇为恶心的疤痕。
黎川站在地牢外面努了一会儿力,到底是没能下定决心,去委屈自己。
他恨恨转身,低骂了一声:“晦气。”
地牢内的六位修士挤在一起,男修将两位女修掩在最后。
听得这话,他们眉梢倒立,唇.瓣紧抿,明显都在腹中酝酿了不知多少的骂人话语,只不过鉴于他们现在正处于食物链的餐盘位置,一个个未敢发言,却尽量在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杀气。
面对这样一群怂货,黎川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无,随手一挥,便将牢内的几人击倒在了淤泥地上,仅给他们留下了一口气。
他嗤笑一声,走出密室,对外面留守的受控修士道:“我需要几个女修,漂亮点儿的,资质也突出一点,将人带回宅内。”
受控修士当即颔首:“是,真尊。”
等这人也离开后,黎川又不由想起之前产下鸡蛋、被他重新丢回去做血奴的花姓妖修,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若是这边寻不到好货色,他就将人重新拎出,二次利用吧。
这厢黎川还身姿惬意地敛眉,坐在奢靡房间的躺椅下,遥想着之后自己可能一发入魂的美事,另外一边,楼青茗已经循着空濛涤尘的树枝感应,来到了宅邸外围。
她用并蒂涟漪不动声色地包裹好他们一行,开口:“没错了,就是这里。”
只是很可惜,这宅内剩下的修士人数不多,她没在眼前,也无法用功德莲体判断出他们各自的身份属性。
直至那位受控修士走出宅邸,众人才眉梢一扬,一位修士抬脚跟了上去。
“如何了?那边的绝地阵与绝空阵布置好了没。”
越是到关健时候,就越是需要谨慎。
可不能他们这边一将人的魔血印记祛除了,里面的人就接收到感应,或者是接到控制了这位修士的魔族传讯,提前逃跑,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眼前这座宅邸的结界,虽看似简单,但真若全力击破,还是会给里面的魔族几息逃跑时间。
直至又数息后,得到布置修士的眼神示意,那位跟在受控修士身后的大和尚才倏然出手,将人制住,带到楼青茗面前,接受净世青火的洗礼。
其他人则是连耽搁一下都无,直接出了全力,向这宅邸外的结界攻去。
一瞬间,伴随着剧烈的轰隆声,地面都震了三颤,当即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
“怎么个情况?!竟还有人在荆正城内动手?!不想混了,还是不清楚城规?”
“不对,那是般若宗的宗服,动手的是般若宗的佛修。”
“那边应该出事了,咱们送过去看看。”
为了之后要织的网,从一开始,般若宗的佛修就没有对宅邸周遭的空间进行封锁,任凭围观。
在众人全力之下,只是一击的功夫,就将这宅内的结界整个轰碎,在漫天破碎的光点之下,众佛修飞快飞入,没费多少功夫,就将里面的人一一捉住,利用中断显形药水,确定好了相关身份。
“只有一个魔族?真是可惜。”
“一个也行,抓住这一个,还能解救出其地牢内的几个小家伙,也算一举多得。”
“青茗丫头你过来看看,这里可还有其他隐藏?”
楼青茗回首看了眼不远处倏然消散的阵纹,拧了拧眉,开口:“来了。”
*
雍微透过水镜,看到荆正城那边的情景,只觉心间一直埋藏着的郁气,终于消散了大半。
她的手,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抓的。
希望黎川以他这条命,好好谨记住这个教训。
雍微轻哼一声,挥手将与那边偷窥阵法相连接的水镜彻底毁去,以让对面丧失调查目标。
在水镜破碎的最后时刻,雍微似乎看到,宅邸外围的那位熟悉女修转过头来,向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她的眼神锐利,目光清凌,只是一眼,就仿似透过水镜与她产生了对视,似乎看透了什么,也似乎什么都没看透。
在水镜的清脆破碎声中,画面彻底中断,雍微紧紧地抿了抿唇,呼吸甚至有一瞬间的停滞。
“雍大人,嵇大人寻你。”房门外,有人低声开口。
雍微眨了眨眼,平静应声:“我知晓了。”
直到外面人离开,她才在原地又思忖了一会儿,才深呼吸一口气,迅速收敛心神。
她自储物袋内取出几枚配饰挂在身上,又抬手理了理自己特意仿照已故母亲梳理的发型,才寒着一张脸,只将神态调整至与亡母的五分相似,才抬脚走出房间。
“楼青茗啊。”
伴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似有一声低叹夹杂其中。
雍微的脚步微顿,又从容不迫地向嵇大人的所在方向行去。
每次想到这个人,她心里都莫名有些不舒服。
也不知,这到底是为何,又是否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