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楼青茗的并蒂涟漪急速荡出,她没用多久,就将整个诅咒之地的景象收入眼下,其内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物,在她的视线内都瞬间变得清晰。
她快速地看过诅咒结界内的景象,拧起眉梢:“没有看到冉前辈的人。”
佛洄禅书:“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蔽位置的灵器。”
冉桥暖之所以在银环蛊茶族群中,能够护住自己的本源不损,就是因为她有一件本命道器。现下她进入这里遇到危险,很有可能是直接钻进了道器的本体空间,进行暂时躲避。
楼青茗颔首应声,又仔细观察,半晌开口:“看到了一枚隐有灵光的耳饰。”
佛洄禅书:“如果没再看到其他人影,那她就应暂时隐在其内,不用担心。”
莫辞:“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处诅咒之地,很可能就是为那位随时回来验收灭族成果的贺楼氏预备的。”
所有族产都放在这里,若是想要,就要进来取。
这是阳谋,端看对方会不会踏入。
楼青茗:“可惜那位贺楼氏在将这边九方族人的后路堵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就没有让九方家这个诅咒之地有派上用场的时机。”
莫辞:“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这个九方家族,可能在贺楼家相关的事儿上,参与得有些多。”
往远里说,现在这种将整个家族族地划分出去、与世隔绝、自生自灭的方式,与百万年前贺楼氏所在的皇楼空间被划出海荆小世界时的状况,极为类似;
往近里说,若真是百万年前的仇怨,这位贺楼氏的大能不可能等到近几千年才过来报上古时候的仇,所以有很大可能,就在最近这几千年,九方家又对贺楼家插过一波刀。
“当然,这些都仅为猜测,具体的,咱们可以拿到九方家的族产玉简后,进行对比参照。”
楼青茗眯起眼睛,心中也赞同对方的猜测,她取出一张画卷,悬展在空中,快速地用灵气挥洒着笔墨,将自己并蒂涟漪的所见在上面绘制还原。
依依、既明等人都有传承记忆,莫辞甚至拥有飞升前的全部记忆,她对诅咒了解得不多,却不代表其他人无法看出。
在楼青茗的动作下,画卷上很快便显出了大片纵横交错的阵纹,崎岖弯绕,仿似迷宫,没过多长时间,就将画卷上的空间占满。
之后,楼青茗又取出一坛清水,往里稍滴了几滴墨水,就继续在上添绘白骨,这些白骨被以固定的规律摆放,人骨为辅,兽骨为主,每一枚上都有阵纹闪烁。
此情此景,让人难以理解,在九方家这方被隔离出的空间内,为何还会存有这么多的人数,能够寻到如此多的生灵。
而就在楼青茗将这些白骨绘制到一半,一直在旁观看的依依与既明便一齐开口:“是闇涡咒。”
楼青茗手下的动作微顿,而后一边继续绘制,一边询问:“什么是闇涡咒?”
依依:“闇涡咒是一种比较少见的可持久性诅咒。它的咒术不一定会落在一个人身上,大多时候都是一群人,并且很难判断其终止时间。
“传闻在上古时候,就有人在陨落前,给自己的仇人设下了这么一处闇涡咒。因为这个诅咒,他不仅将在陨落后,将自己的仇人全部拖死,还在之后的数百年,拖死了不少后续探险者。
“它就好像是一个晦涩的漩涡般,威力强劲,且难以终止。闇涡咒的诅咒内容不定,存在时间不定,但这个诅咒能够烙下的人数,却是与其内的白骨数目有关……”
每烙印成功一个诅咒,其内的白骨就会灰飞烟灭一部分。有人会承受不了诅咒,死在里面,增加白骨的数目;也有实力强横者,其一人所能消耗的白骨数目,就会成倍往上叠加。
只有诅咒耗费的白骨数量不足,无法实施一次烙印,修士才有逃离的可能。
依依:“里面的白骨数目多吗?”
楼青茗:“兽骨数目上千,人骨数百。”
依依:“那冉前辈想要逃出,可能有些困难。”
既明:“想必是当初这处空间被封闭以后,九方族人为了不让无用生灵抢占他们的修炼资源,就将族内的妖兽、以及资质不好的杂役全部屠戮,设下了这处诅咒之地。”
但实际上,如果他们不惦念着报复,只凭这里的兽骨与人骨数目,这处空间的生灵数目也不会如此稀少,指不定在这几千年间,还能繁衍生息出一个小型族群。
因为这片空间对比曾经贺楼氏待着的皇楼空间而言,其不仅仍在无涯小世界内,还拥有规则,拥有晋阶的途径,已是难得的幸运。
依依:“依我来看,与其去研究判断这里的诅咒内容,还不如将之釜底抽薪,直接摧毁。”
楼青茗完美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赞同颔首:“既然这些白骨才是诅咒力量强弱的关键,那让它们全部消失,便可将这场诅咒提前终结。”
残波全程听他们讨论下来,欣喜拍手:“我觉得可以,就这样干。”
一般人无法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若是进入了诅咒之地,就绝对不能轻易去动那些白骨。一旦动用,就代表会释放出来一份诅咒,让己身陷入泥沼深渊。
但对于楼青茗而言,她却没有这种烦恼,因为,她不仅可以无需进入,还能看到内部,进行远程攻击。只是这个攻击的力度暂时无法确定,也为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添加了变数。
“少宗主可以先尝试看。”
“若是不行,咱们就再想想其他办法,比如说,派出几个不怕诅咒的傀儡进入。”
“这种的,就是怕会通过契约印记反噬到本体,毕竟这内部的不是外力伤害,而是结界诅咒。”
“不,这个我方才已经用傀儡尝试过了,因为不是生灵,他们甚至连进都无法进入。”
在大家的讨论声中,后续的行事方案也很快就敲定下来。
三花看这里没它什么事儿了,也是舒出一口气。诅咒这玩意儿是能不碰触就不碰触,若是一个弄不好,那就是要命的危险。
于是,它在和楼青茗打过招呼后,就又钻回了皇楼小世界,去啄食那个大石室去了。
铜磬之上,楼青茗找准了用来尝试的白骨以后,就波动并蒂涟漪的丝弦,当即便有金青二色异火从丝弦中震荡而出,将诅咒结界内个头最小、也是诅咒阵纹最少的兽骨重重包裹。
能够被融入并蒂涟漪内的异火数量虽不是很多,但在楼青茗随之震荡出的禅意与道韵的辅佐下,这枚白骨上的诅咒阵纹,也还是逐渐地减弱了光华,直至最后,出现了寸寸皴裂。
小半个时辰后,第一枚兽骨被成功化解,伴随着其上诅咒阵纹的消失,那枚大概有幼儿小腿骨的兽骨便倏然化为了齑粉,消散在空中汩汩翻滚的黑色诅咒气息中。
楼青茗眉宇渐松:“可以消融,那我接下来就加快些速度,争取在冉前辈的道器抵挡不住前,多消融些白骨。”
依依:“那这边的就全权交给少宗主的,剩下的您也无需担心,我自会全权主持。”
楼青茗挑起眉梢,默契笑道:“那就劳烦依依前辈。”
至于她现在,她重新抬头看向前方雾沉沉的诅咒之地,她就先从冉前辈耳饰周遭的白骨开始烧起。
虽无法进行联系,但这些消融的白骨,却是她告知冉桥暖的讯息。
坚持下去,坚持的时间越长,就越有概率获得生机。
说罢她就闭上眼睛,倏然加大异火与禅意的释放范围,加快在诅咒空间内的白骨消融速度。
在层叠翻涌的诅咒气息中,那枚被楼青茗暂且判定为冉桥暖本命道器的耳饰内,冉桥暖双膝盘底、闭目调息。
她的器灵是一只形态优美的五彩小鸟,此时它正担忧地护持在她身边,看着她面上愤怒挣扎的墨色诅咒,焦急地一蹦一蹦。
“这事儿整的。”
也得亏它反应快,在诅咒将要完全烙印之前,将人就收了进来,若是稍晚一步,那诅咒在冉桥暖的识海完全烙下,那可就真的会耗干本源。
“也不知冉家的那群植修什么时候会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不对,按照现在这里的情况,即便他们找到,也进不来这处空间。”
这样想着,它的情绪一度萎靡下来,再次陷入焦灼。
突然,它吃惊抬头,看向本体之外,就见那里原本堆积的大片白骨周遭,陡然出现了金青两色异火,配合着悠悠禅意与层叠道韵,将它们完全笼罩。
原本以为这做的可能是无用功,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却明显发现这些白骨身上的诅咒光芒在逐步减淡。
五彩小鸟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半晌,它噌地一下窜起:“这、这、这是那个楼青茗,冉峦口中的妖灵谷少谷主?!”
这般实力,也比一般的金丹修士高出太多了吧。
“这可真是个好丫头!”半晌它激动感慨。
只要桥暖能够走出这次危机,它就做主,将她这些年搜集的灵茶与茶酒全部送给楼青茗,一点也不给冉桥暖留。
*
皇楼空间内,在楼青茗专心致志消融白骨时,三花则在抓紧时间啄食那方巨大的石室空间。
这间石室的外壁不仅用料的品阶高,硬度更是不差,还有其周遭层层叠加的阵纹,这若非三花的天赋技能在此,一般人都想不到办法打开。
而现在,在三花的努力啄食下,它已经将此处的石壁啄出了个几米深的甬道。
就在围观的既明等人觉得,按照这处石室的防御程度,指不定还得再啄出个几米,到快要正中的位置时,三花的又一嘴下去,将这面厚重的石室墙面完全啄穿。
伴随着这个不大的小洞的出现,石室内部的阵纹也倏然一闪,失去了其原定的功效。
三花挤在甬道内兴奋地抖抖翅膀,大声道:“开了、开了,我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有什么?”
三花:“表层有噬酒屏障挡着,神识无法详细探查,但能够隐约看出,里面好像坐了一个人。”
“人?”
“活着还是死着的?!”
三花:“身体没腐,好像活着,却没了心跳。”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这状况有些不对,若锦从三花开出来的小洞挤了进去,细声开口:“不妨事,我为大家将这些屏障破开,你们神识看看就知。”
说话间,她就已经挤到了三花面前,白嫩的小手在其上连续轻点,很快就破开了一个口子,让众人的神识得以进入。
也是此时,众人才看清了里面那道身形的真容。
那是一位五官极为清俊的男子,其身姿颀长,长眉若柳,正盘膝端于石室之内,似是在闭关,也似无了气息。
在其周身的石壁上,被刻印有密密麻麻的阵纹,虽因为三花啄透了石壁,将阵纹破坏,却仍能看出其大概的封存功用。
其室内从上下八角各自延伸出一条锁链,将其的周身紧紧缠绕,上有灵光隐现,看着就无法轻易打开。
既明:“体内仍有生机,只是处于被封印状态。”
残波:“心脏有所缺失,灵魂尚在,正在识海内深度沉眠。”
依依:“我去外面问莫辞前辈要一下印章,顺便询问一下解决方法。”
等依依离开以后,其他人看着石室内的男子面面相觑:“这个男修……”
“怎么感觉与岚骨前辈的相貌,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岚骨被困在空间之内,口不能言,楼青茗之前兴致起时,还专门给岚骨绘制过全身像,因此,大家对于岚骨的相貌五官都有了解。
“应该是巧合?!”残波小声低语,“若是真的,那岚骨一家与锁链的缘分,也未免太深。”
白幽:“没错,若为真,他们甚至比贺楼家族更惨。”
没过多久,依依就将玉盒拿了进来,她将那枚鲜红的印章取出,向三花所在的甬道方向推去。
似是感应到了本体,众人明显发现,印章内脉络内的血液流速似是加快,那男子的面上也似有了那么几分的鲜活。
至此,依依便知晓自己没有猜错。
她将印章重新收回玉盒,回身与既明道:“它应就是对方体内缺失的那枚心脏,其上的符文封印解除方法有些麻烦,我与你说一遍,你需仔细记忆一下。
“由于你的神识修为最高,届时会由你来动手,窦八前辈掠阵,你看可行?”
既明平静颔首:“可以。你可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争取一次成功。”
之后,依依就趁着三花拓宽进入甬道的功夫,将解决方法与既明详细解说,让他反复练习。
直至感觉三花开拓出来的空间足够大,既明才停下动作,飞身钻入石室,翻手将印章取出。
“那我开始了,若有意外,就劳烦窦八前辈。”
窦八鑫:“无碍,你大胆地去做就是,万事有我兜底。”
既明轻笑一声,下一刻,就将印章推到身前,他只酝酿了数息功夫,双手就飞快结印,将一枚枚解纹手诀烙印其上。
印章上阴文与符文的恢复速度很快,但既明的结印速度更快,几成残影。
眼见随着其上各类纹路的逐渐消失,原本方正的印章形态,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融,众人不由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知晓越到最后,就越是关键,他们的心态甚至比既明这个动手的人更加紧张。
七日后,在既明的努力下,这枚被层层拨解封印的印章,终于变成了其最初始的心脏模样。
鲜红、炙热,悬立在众人眼前有力地鼓动,发出砰砰砰的平稳心声。
窦八鑫上前,麻利地将男子的心口位置打开,助其心脏归位。
等到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众人就看到男子周身似有一层柔和的光晕窜起,下一刻,一直捆缚着他四肢与躯体的几条锁链也倏然加大力度,将之紧紧缠绕。
这动作,就好像它们也感应到男子胸腔内的心脏归位、察觉到他生机的增强了一般。
如此一连十数息后,男子身上的光晕陡消,而这位盘坐在这石室内不知多久的男子,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底快速闪过几丝幽深光华,又瞬间消弭。
他感应了下.体内已然回归的心脏,看向眼前的几人,神态平稳,气质温和,似无一点意外,只笑吟吟地与几人道:“不知道几位小友名姓,来自何方?我这边又都发生了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由既明开口上前:“回前辈的话,我等乃太许小世界人士,偶来无涯小世界历练,在九方家的族地内发现的前辈……”
在既明答话期间,依依站在一旁,全程专注地分析着男子的表情变化。
残波则凑在依依身边,不动声色给她传音:“依依你看他,是不是长得与岚骨有些像?!”
虽然知晓岚骨的本质,并非画中所呈现出的模样,但她在与楼青茗的日常相处时,却一直稳稳地拿捏住了贤良淑德的气质。
与现在男子面上的温和与包容,很有几分相同。
“三分相似的五官,五分相似的气质,这可真不是咱们多想。”
依依眸色微动,没有回答,半晌她开口道:“总归也不是什么隐秘问题,稍后问问他自会知晓。”
既明稍微花费了些时间,将他们发现男子的前后状况,与对方解说了一遍。
男子色一时怅然:“原来竟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吗?”
他的语气似叹息,似有悲伤,其中凝结更多的,却是晦涩的阴霾与深沉的恨意。
“时光荏苒,一梦之间,也是让人……惋惜。”
于修士而言,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满腔愤恨积蓄满时,发现仇人死得全无生息,浪费了他的满腔气力,平白生出一种无力。
“此番多谢小友相助,我姓鲁、名缪轩,此番你们帮我心脏归位,我心感激,因暂身无长物,便算欠下你们一个人情,待我寻到资产,定会数倍归还。”
白幽几人当即身条舒缓:“前辈客气。”
“不过是随手之劳罢了。”
鲁缪轩轻笑,又看向几人:“也不算客气,我定会给予几位厚报,这话是出自真心。只是另有一点,几位小友既能将这石室破开,不知这束缚我的八条锁链,你们可有解决方法?”
说到这里,他又似感觉自己的话语不太诚恳,又补充道,“当然,若是你们有其他要求,也可尽管提出,若在能力范围之内,我可与你们发下心魔誓言,必将兑现。”
言罢,他便静静地看向既明,等着他的最终答案。
毕竟从他醒来开始,与他进行交流的就一直是既明,并且他的修为,也是现场最高的一个,应是这群妖修中的领头人无疑。
却不想,在他话语落后,现场无论是其他妖修,还是之前与他搭话的既明,都一齐扭头看向旁边。
而那里,则只站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高不高,五官长得却极其漂亮,玉雪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圆润且黑,与人对视时,仿似充斥着无尽的神秘,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此时,她看着他的方向似面无表情,又似隐又凶狠,带有凶相。
尤其是其周身暗藏的妖兽气息,原先没注意时,似是平常,现在一经入眼,又变得哪儿哪儿都不太一样。
鲁缪轩眸色微顿,面上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笑意盈面,气质温和:“不知这位小友以为何?”
依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开口:“还有一点小疑惑,可能需得麻烦前辈解惑,还请稍等。”
说罢,她就飞身钻入了身后的黑色漩涡,没一会儿,又重新钻回。
此时,她的手中对比之前,多出一枚修长画卷,鲁缪轩眉梢微挑,心下疑惑,这次也从心地表现了出来。
“此为何物?”
依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指微抖,将画卷展开,露出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问道:“这个人,不知前辈可曾认识?”
鲁缪轩:……
他静静地看着画卷中的贤良端庄的秀美女子,狠狠地拧了拧眉。
半晌,他开口道:“五官很是相熟,气质却完全不一,一时无法判定。”
“哦?不知此话怎么说?”
鲁缪轩:“于我认识的那个人而言,她除非是死了、转了性了,否则绝对不可能会露出这般……违反本性的表情。”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又是一顿,难掩复杂,“是我说错了,她早就死了已经。不知这画像你们是从何处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