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汶挺着个浑圆的肚子,双手撑着后腰在宫女搀扶下于殿内来回踱步。
婉媃与容悦在暖座上瞧着她,那身形像极了一座小山似的。
一身宽大的罗兰紫折枝百花绕蝶流云长袍显然是内务府比着她的身段现做的,可制衣的速度总也赶不上她发福的速度,衣衫紧紧绷在她身上,虽说足下换了平底的松软布鞋,可走起路来仍是十分艰难。
容悦实在瞧着她辛苦,便唤道:“坐下来歇一歇吧,我看着你步子踉跄,总担心你脚下打滑出个岔子。”
玉汶微笑应和:“其实也无碍,原先是不习惯的,如今日日这么在殿里走着,接生嬷嬷说了,是有助于生产的。”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坐在暖座上,抚胸喘气道:“太医瞧了,说胎动的厉害,月底便是诞子的时候,瞧着皇后娘娘产子时那般辛苦,我这心里倒真有些怕。”
容悦牵着玉汶的手笑道:“为女子的有哪个又躲得过这份辛苦?你如今瞧着皇后,每日对着承祜那般喜笑颜开的样子,人也跟着随和了不少,哪里还会记得当日产子所吃的苦头。”
婉媃颔首道:“只等来日平平安安诞下皇子,你的位份也该晋一晋了。”
纳喇玉汶同皇后与懿妃皆为康熙四年入宫,是这宫里的老人了。
可如今也唯剩她,还苦苦熬在这答应的位份。
从前依附皇后,而后依附马佳秀妍都不得好儿,便是唯有投奔了婉媃与容悦,这才得皇上宠幸有幸诞育一子。
虽说她是真心实意的仰慕皇上,并不在意位份高低,可若能二者皆得,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玉汶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叹道:“如今腹中怀着的到底是阿哥公主也没个定论,人常说酸儿辣女,可我却是二者皆贪食,前儿个御膳房进的酸辣鱼,还吃了好大一盘。说到底,这生阿哥的福气也不是人人能有的。”说至此,她又扬眉换了喜色道:“可只要是我与皇上的孩子,管他阿哥公主的,做母亲的又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三人嬉笑畅聊,直至莲心福礼入内,告知懿妃邀容悦赴翊坤宫与她商议后宫缩减用度一事,容悦这才意兴阑珊告别二人。
婉媃捧起手边茶盏,饮了一口润喉,却觉味道清甜,启茶盖细看才知茶盏中所呈的乃是红枣甜汤,于是笑问:“孕中不易饮茶,可姐姐总喝些甜物怕也不好。”
她凑近玉汶些,轻抚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轻声劝道:“孩子固然重要,可也总得顾忌皇上的心意不是。姐姐如今贪食又喜甜腻之物,他日诞下皇子,这身段不知要受多少苦才能回到孕前那般瘦弱无骨。”
玉汶不以为然含笑道:“你便说到理上了。可日前我得了个好物什,这些身上横出来的肉,便不怕了。”
她故作神秘冲婉媃一挑眉,低声细语:“慧嫔娘娘前些日子总与我同桌而食,这三俩月下来她也圆润不少。可只三日未见,那日她再来我偏殿时,却瘦弱无骨,身段轻盈。我私下里问她如何做到这般奇事,她推脱说只是近日食的少了。可那约莫十斤的肉摊在桌上可要吓死人,怎是能少食几日便从身上消失不见的?于是我私下派着宫女暗中窥探,这不,被我发现了此物。”
玉汶说着,从暖座案上取出一四方锦盒,锦盒内正摆着一粒粒大小不均颜色个异的药丸。那药丸独有一股异香,婉媃细看一番,奇道:“这是何物?”
玉汶隐秘一笑,取了一粒便要往口中送,婉媃一脸慌张忙将她拦下,又问:“姐姐如今怀着身孕,这入口的东西来路不明,你怎敢服用?”
“你紧张什么,无事。”玉汶一叹,将药丸放回锦盒中解释道:“虽不知是何物,但却有身量纤细的奇效。也是寻了太医瞧过,确定无虞我才敢用的。”
听玉汶说这药丸是自己偷着从慧嫔那儿得来的,婉媃暗暗警觉,问道:“请的可是为你安胎的刘太医看过?”
“倒也不是。那日我取了药丸后,一向侍奉慧嫔的齐太医恰巧入宫为慧嫔请平安脉,我便顺手拿与他瞧。不过是些益母草、泽泻、乌梅、麻子仁等数十种寻常中药混合提纯而制的药丸,对身量轻盈有奇效,且不会伤及腹中龙胎。我五日前开始服用,早晚各一次,如今身段已经轻盈了许多。”
虽玉汶如此说,可婉媃却觉此事仍存蹊跷,遂命云蝉去太医院请了白长卿来再验此药。
白长卿来得极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入长春宫,婉媃定定将此物交与他手中,沉声道:“白太医且帮着验验,这药丸之中,可有些损胎的药材。”
白长卿诺下,取了其中一粒,和水化开,于鼻尖细问细验,半晌才眉头一蹙,回道:“回贵人,此物乃泽泻、乌梅、陈皮、普洱、薄荷、麻子仁、益母草、决明子所制,本是用于轻减身量的药物,可其中却被参了十足的红花与牛膝粉末。二者混合,活血通经效用大增......”
玉汶心绪激荡,猛地一慌将锦盒拨弄到地上,令各色药丸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散落一地。她满面惊惧,发髻边的合欢流苏轻盈打在她面颊边,引来一丝丝凉意:“为何会如此?”
婉媃微微垂眸,斜看白长卿一眼问道:“纳喇答应早晚各服一粒,用了五日,可会祸及龙胎?”
白长卿拱手答:“此物中牛膝与红花二者分量极轻,依微臣愚见,若想影响腹中龙胎,最少需十日左右。”
婉媃颔首,而后神色一凝令道:“今日这事莫要声张,你先退下吧。”
纳喇玉汶捂着自己的小腹,眼眶噙泪呜咽道:“便是我自己贪嘴,险些害死了腹中胎儿!”
“姐姐当真以为这事是你自己糊涂?”婉媃冷笑一声,目光投向慧嫔所居主殿:“白太医资历远比不上为慧嫔诊脉的齐太医,怎地他可轻易验出不妥,齐太医却不能?”
玉汶面色一凝,顺着婉媃目光望去,唇齿发颤道:“妹妹是说,慧嫔娘娘?”她话一出口,即刻摇头否道:“我与她同住长春宫数载,她一向待我亲厚,怎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