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升的极早,婉媃今日起的晚些,眼下正睡眼惺忪贴在铜镜前,身旁云杉与霜若勤谨伺候着她上妆。
云杉沾了茉莉磨的水粉,一层层敷在婉媃眼下,却怎么也盖不住眼下的乌青。
霜若簪好发髻搭了把手,取了淡色胭脂抹在婉媃眼下,再施水粉,那乌青果然褪了一半去。
“姑姑好巧的手。”云杉细瞧,遮了乌青眼的婉媃气色也好了大半:“小主昨夜醒了数次,寝衣被汗水浸透换了两身,可别是中了暑气。”她伸手贴了婉媃额头,又比着自己额头温度丈量,见无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昨日见了那宫女横尸,婉媃心中实在害怕,懿妃一路揽着身子发抖的她送回了宫,临了还嘱咐她莫要惦念那晦气事,记得问有了孕的李答应好。
婉媃在李答应偏殿中一坐便是半宿,后见夜色浓了才道了告辞。
夜里入梦,那宫女可怖的死相不断从她眼前闪过,梦魇惊醒又被困意缠着睡去,如此反复数次,晨起的婉媃只觉身子酸痛,像是身上被人鞭打了一夜,有种说不出的不适。
云杉与霜若伺候婉媃梳妆完,一道送其出了寝殿。
正殿,董文茵仍在外候着,见是婉媃出来,面上挂笑行了礼。
婉媃回礼,同董文茵一并出了延禧宫欲向皇后请安,临出门雪绒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喵喵’的叫着想要同婉媃亲近。
婉媃俯身将它抱起,董文茵见猫儿可爱心生怜爱,不住上前捋顺着猫毛,口中连赞其玲珑可爱。
婉媃任雪绒舔舐着自己手背,逗趣片刻将它移到了云杉手中,仔细叮嘱:“昨日李答应与我叙话,闻听她是最怕猫儿的,眼下她有着身孕,你和霜若吩咐宫里其他人谨慎些,别再让雪绒满院子溜达,免得惊了李答应。”
婉媃与董文茵赶至坤宁宫时,满座嫔妃已落座,二人忙向皇后行跪礼请安,皇后面色和悦,命二人平身入座,言语也无责怪。
入座后,婉媃定睛,见容悦与并排坐着一女子,想来应是昨日侍奉太皇太后未来给皇后请安的慧嫔博尔济吉特氏。
慧嫔目光投向婉媃,含笑点头示意,婉媃回礼。
一旁的马佳常在本正进着桌上茶点,见二人落座她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番,将手中糕饼放下,打趣道:“延禧宫是挪去了宫外脚程远吗?满宫嫔妃说了半晌的话,茶都换了一盏,婉贵人与董答应这才姗姗来迟,李答应这会子也不见人影,要说这......”
“马佳常在。”马佳常在话说一半,却被懿妃开口叫了名讳打断:“你吃便吃,没得说个不停糕饼渣子溅了一地,污了皇后娘娘这地界儿。”
“皇后娘娘还没说话,懿妃你怎敢做了皇后的主?”马佳常在丝毫不惧懿妃的位份在自己之上,昂着头冲皇后抬眉一笑:“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摇头,和顺点头:“都是自家姐妹,无妨。”又顿了片刻,抬眼看向众人,正声道:“昨日宫里出了桩怪事,本宫想着是该与你们说一说。”
“昨儿个午间太监来报,说是废亭那儿死了个宫女。”皇后此言一出,观察众人神色,除了婉媃与懿妃是发现者面无异样之外,其余妃嫔除却马佳常在,神情都些许有那么些不自在。
“仵作验了,那宫女受了鞭刑,又被人用硬物击了后脑,是活活打死给拖去埋了的。”
皇后话落,马佳常在一脸怒容,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出了这丧天良的事,宫女也是人,皇后娘娘您定要彻查,若查出是谁做的,决计不能姑息。”
皇后看向马佳常在,压低声音:“人是你宫里的芙儿,马佳常在竟浑然不知?”
“芙儿?”马佳常在复念了便名讳,沉思片刻:“是了,嫔妾宫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人。”
清月冷笑一声,冲马佳常在躬身行礼:“马佳常在,您宫里上下不过就五个侍奉宫女,若说少了一人您瞧不见,奴婢是不信的。”
“嫔妾就奇怪了,臣妾日夜忙着照顾大阿哥,哪有闲工夫分神看她一个宫女在做些什么。何况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贱骨头躲着偷懒的事也是有的。”
马佳常在稍顿,而后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若不提,嫔妾都快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到底是皇后娘娘心细,连嫔妾宫里一个扫撒侍女的名讳都记得这般清楚。”
皇后身躯一震,见马佳常在笑意盈盈瞧着自己,她握着凤座扶手的手掌不由收紧,面色也沉了下来:“本宫是皇后,自然要做得你做不得的事。”
她眯眼瞧了马佳常在一眼,而后撒了扶着扶手的手,拂袖端坐,肃声冲众人道:“本宫已命大理寺卿①着人入宫彻查此事,一旦落罪必将严惩,以正宫闱!”
众人纷纷附议皇后,断不能轻纵了于宫中动私行的狂徒,唯马佳常在一人不已未然,冷眼瞧着众人附和,捂了嘴偷笑。
皇后不再理会她,详询了慧嫔太皇太后的病情,又介绍了各宫新晋的妃嫔给慧嫔认识。
懿妃私下同婉媃说过,慧嫔是这宫中唯一与她交好的妃嫔,于是婉媃初见面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慧嫔与容悦同为嫔位,原本答应、常在、贵人行礼,她是不必回礼的。
可她生性温婉,礼数周全,人人都以礼相回,所言夸赞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待皇后介绍完了旁人,方提了婉媃名讳时,婉媃自行起身,向慧嫔行万福礼。
慧嫔起身回礼,又一脸羡慕瞧了婉媃与懿妃一眼:“臣妾见懿妃姐姐能与妹妹在宫中相聚,心中十分羡慕。”
她冲婉媃摆手,示意她坐下,而后接着说道:“我与纳喇答应同住在长春宫,妹妹平日若得空,可寻了懿妃娘娘与我一并去御花园走走。”
“婉贵人怕是要难得空了。”
不等婉媃回话,皇后含笑开口言:“延禧宫李答应遇喜,婉贵人你位份贵重,又与她同住。平日里懿妃也多在本宫面前提及说你机敏细心,本宫正想着,这护李答应周全的事,是要交在你手上才能安心。”
懿妃听了皇后的话面色一沉,若皇后强行把照顾李答应的事安在婉媃身上,他日李答应腹中胎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婉媃必定脱不了干系,于是脸上强挂笑容说道:“皇后娘娘抬举,婉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何能照顾得了旁人?”
“无妨。”
懿妃话音未落,皇后便出言笑道:“本宫问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是许了的。”说着又看向婉媃:“婉贵人,你的意思呢?”
事成定局,婉媃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可此刻也唯有硬着头皮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