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初,京城的天儿渐渐寒凉下来,皇后因着怀有子嗣格外谨慎,早早儿命宫人在坤宁宫中燃起了炭盆。
这日太医院千金圣手刘太医一早来为皇后请脉,刘太医本是喜上眉梢着入内,可搭脉不多时脸色便渐渐阴郁下来,手不时拈着乌黑如瀑的长须,眉头也团起了一片阴翳。
皇后见此状心头不由一紧,缓了神色探声问道:“可是本宫腹中龙嗣有何不妥?”
刘太医面色凝重,又细细探脉须臾,并吩咐了清月抚着皇后去榻上躺下。
他于皇后腹部垫了快素白的方巾,道声失礼后,开始轻轻在皇后略微隆起的腹部摩挲着。
不多时,他陡然停了手上动作,登时跪地一拜,面色凝重道:“皇后娘娘脉象沉稳有力,依着脉象来看,此胎十有**是位皇子。”
皇后喜不自胜,在清月的搀扶下半坐于榻上,笑着命刘太医平身:“这般天赐的福气,刘太医锁着个眉头与本宫玩笑,可要将本宫魂都吓没了去。清月,看赏。”
清月冲着寝殿外侍奉着的宫女打了个手势,那人旋即明了,捧了一盘盖了素布的银子来。刘太医慌忙推诿道:“照看皇后娘娘的胎本就是微臣的福气,怎还敢收皇后娘娘如此重礼?”
他神色仍如笼着一片雾霭般,冬日里的天额间竟生生浮了一层虚汗。
他以袖拂了一把,迟疑片刻拱手道:“虽说脉象无虞,可这龙胎在母体中的位置,似有不妥......”
皇后虚握在榻上的手微微收紧捏住被衾,连忙问道:“如何个不妥法儿?刘太医但说无妨。”
“恕微臣直言,皇后娘娘这一胎胎位略有偏移,本该是头朝内的方向如今倒转为头向外,如此状况,若拖延至生产时,皇后娘娘与皇嗣,定要受极大的苦难折磨。”
皇后短叹了一口气,脸色也愈发难看:“你说了这些,便该告诉本宫,有何法才可确保此胎无虞?太医院的人心里自该清楚,皇上是如何在意他与本宫的嫡子,早先里承祜薨逝,皇上与本宫皆忧思不已。如今得孕,若不能保此胎平安诞育,整个太医院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刘太医惊疑片刻,很快稳住了心神悠悠道:“这胎位不正之事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微臣并不精通此技,宫中负责接生的嬷嬷有擅调整胎位之人,娘娘可唤了她们来,仔细替娘娘瞧瞧。”
皇后护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面色不豫泠然道:“即刻将人请来。”
待刘太医退下后,皇后平躺在榻上,只觉周身一阵阵发冷。
没了承祜这名嫡长子,如今腹中的龙胎她自然更为重视谨慎。
不单单是为着自己,也是为着赫舍里氏一族在前朝的势力稳固。
合宫里都传着她这一子若平安诞下,定会被皇上立为太子。
人的**总是无穷尽的,即便是位份尊崇如她,也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君临天下,自己便成了千尊万贵的太后,详尽荣华,光耀门楣。
清月似瞧出了皇后的心思,低声劝慰道:“娘娘莫慌,刘太医说了这不过是寻常事,兴许等下见了那嬷嬷,三两下便为娘娘纠正过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本宫心里却总不踏实。自从怀上这一胎,便成日里心惊胆跳,总觉着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发生......”
“娘娘......”清月见皇后出言也不忌讳,赶忙制止了她:“皇嗣还在您腹中活蹦乱跳的,孩子哪里能听得这些话?娘娘是有大福气之人,可别再说出这些灰心话了。”
皇后摇了摇头,口齿间轻轻叹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负责替皇后接生的嬷嬷近乎是一路跑着来了坤宁宫,她与刘太医一般,先是在皇后的小腹上摩挲了些许时候,而后挤出一丝笑容,回道:“皇后娘娘无虞,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胎位不正,有老奴护着,您尽可放心。”
皇后微微迟疑道:“这胎位不正怎么说也不是小事,你便这般有把握吗?”
嬷嬷颔首,不以为然道:“老奴是见惯了这事儿的,如今皇后娘娘月份小,乃为矫正胎位最好的时机。只是娘娘免不了要受些罪......”
“受罪便受罪吧,哪有女子得孕不受罪的?”皇后神色稍松弛些,挑眉问道:“如何?是要进些苦口汤药,还是需施针?”
“皆不需。”嬷嬷摇头,而后俯地低垂着头,将后臀高高抬起。
皇后瞧着她那滑稽模样蹙眉别过头去,清月见状呵斥道:“大胆,皇后面前,你怎可做出如此粗俗举止?”
嬷嬷保持着那动作岿然不动,解释道:“皇后娘娘记下老奴的动作,可卧榻上,在胸前垫一暖枕,双手前臂上屈,将头部放在榻上转向一侧,臀部与大腿成直角。如此动作,每日晨起保持一刻钟,午憩前保持一刻钟,晚间就寝前保持一刻钟,周而复始,每日三次,持续七日后,老奴再替娘娘摩挲肚子,看看龙胎的位置是否偏转过来。”
皇后重新凝眸在她身上,细细瞧着她的动作,蹙眉嫌弃道:“这般粗俗,实在有伤风雅。”
嬷嬷泠然一笑起身,向皇后恭谨道:“这法子虽是不雅了些,可却见效极快。若是待月份大起来,便只能老奴为您摩挲手推强行复位,如此的话,娘娘可要吃大苦了。”
皇后勉强应下,而后命清月将那一盘白花花的银锭子交给了嬷嬷:“这些你且拿着,待本宫平安诞下皇嗣之时,必少不了你的好儿。”
嬷嬷喜出望外,忙跪地向皇后磕了几记响头,收了银子退下。
她走后,皇后支走了寝殿侍奉的宫人,独留清月一人在侧,开始学着嬷嬷方才的动作。
可看那嬷嬷做起来十分轻松,却到自己做起来,莫说是一刻钟,那吃力劲她便是连半刻都坚持不住,身上也跟着淌了一身涔涔汗水,粘腻糊在衣衫上,难过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