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殿中常年燃着龙涎香,那气味已经沁入了衣衫肌理之中,乃至于人只要略微一靠近,龙涎香的清香气味便会扑鼻而来。
婉媃心中扬起绵绵的暖意,极力压抑住自己悬在眼眶的泪意,轻声道:“嫔妾明白。”
然此刻仁宪太后早已不复半分端然神色,她勃怒倏然起身,冲着皇上针锋相对道:“皇帝未免也太由着自己性子了些!佟氏一族在前朝为着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自己入宫的女儿为人所害,皇帝便指着一句你信婉嫔就能平息了朝野非议吗?”她快步走下台阶,双手合十立于胸前仪态厉然道:“今日这事,哀家断不能由着皇帝性子来!今日皇额娘本要同哀家一并前往,奈何昨日折腾了半宿她老人家方才歇下。皇帝若听不进哀家劝诫,那哀家唯有请皇额娘出面,肃清后宫!”
皇上森然道:“皇额娘是要以太皇太后来压朕?”他旋而转身,与仁宪太后面面相觑冷道:“朕不受任何人威胁,皇额娘喜欢,那便去罢。”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无一不为之震惊。
自皇上登基以来,一向对仁宪太后仁孝有佳,事事顺着她的心意,莫说忤逆,便是连大声说话也从未有过,更大兴土木为其在宫中修建慈仁宫供她独住,可谓是尽全了孝道。
如今这般公然与仁宪太后反目,连长久侍奉在皇上身边的梁九功也看愣了。
见仁宪太后呼吸急促怒目相对皇上,梁九功忙上前两步搀了她一把,脸上陪着笑劝慰道:“太后莫要动怒,皇上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您......”
“梁九功,你倒替朕拿了主意?”皇上盛怒不减,面色清冷道:“朕一字一句皆是深思熟虑,并未有半分错话。”说着又从傅卓手中将那包白色粉末一把夺了过来掷在他脚下,怒道:“这东西从何而来,你与皇额娘心里清楚的很,难不成非要朕说出个一二来?”
见皇上如此态度,仁宪太后怒极,瞪大眸子杨了声调道:“皇帝此话何意?”
“皇额娘见了什么人,交代了什么事,御前番子都一一向儿臣禀报过。”皇上扬手,命那两名太监宫女与傅卓一并退下,而后指着散落一地的博落迴粉末,言语间满是失望:“李检亲眼瞧着,这物什是皇额娘您晨起塞给梁九功,逼着他向朕招谎说是从香清庑房中搜出,可有其事?”
婉媃与懿妃皆向着仁宪太后投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仁宪太后片刻神慌,只一瞬便定道:“皇帝如此说,是怀疑哀家?”
皇上冷哼道:“梁九功,你若还敢欺瞒朕,朕即刻要了你的脑袋!”
天子圣怒,梁九功斜斜望了太后一眼,颤抖着身子倏然跪地叩首:“皇上饶命!奴才糊涂,奴才糊涂了!”
梁九功就跪在仁宪太后的脚步,她抬脚用力踹在梁九功背上,梁九功一个踉跄到底,即刻又打了个骨碌起身端然跪着。他头埋得极深,双眸紧闭,不敢瞧仁宪太后与皇上一眼。
仁宪太后眉心一皱,愈加沉肃道:“挨了一刀没根的东西最是靠不住。不错,这事是哀家安排他做下的,为的不过是快些定了婉嫔的罪。”她面色如死水般向着婉媃扬了扬:“从哀家回宫见她第一面起,便知她是个祸水狐媚子。你当哀家不知道安贵人的胎是如何保不住的吗?”
皇上神色略有惊讶,当日安贵人小产一事,是他亲下圣旨令合宫都瞒着仁宪太后的,这风声如何会传入了她耳中?
有凛然的怒意凝在仁宪太后浅棕色的眸底,她缓步走向婉媃冷道:“莫要以为慧妃薨了,便能将这事尽数推在她身上去。你若是个省事的,何以自你入宫以来,皇帝的后宫总是风波不断?”
婉媃心头一哆嗦,蹙眉辩道:“太后仅是因着自己的疑心,便要陷害嫔妾?”
“哀家并未陷害你,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心中有数!哀家断不能容你这等心思歹毒之人留在皇帝身边,那坐胎药是你宫里熬制送去娴妃宫中,并未假手他人。哀家所做,不过顺水推舟的事。你莫要以为魅惑皇帝便能为所欲为,这事他日前朝闹起来,哀家倒要看看,皇帝还如何保得住你。”
皇上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为婉媃所察觉,仁宪太后打心底里认定了这事是她坐下,如今皇上虽信她,可这事确是证据确凿。
容悦母族因着慧妃的事本就心中诸多怨怼,如今一并发作,即便是容悦肯信自己,佟氏一族又哪里肯放过?
她瞧出了皇上的为难,心中登时生出了一个可怖的想法。
不若此事自己先认下,令仁宪太后消了一口怨气不至于将这事闹到前朝上去,而后等容悦清醒后再详查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左右自己腹中胎儿还有六月才会临盆,只要在这期间寻出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再者,自己与容悦多年扶持,这些信任,婉媃相信容悦对她还是有的。
她蹙眉正想着,弯了膝盖便要跪下,这料一旁久久跪地的琳兰忽而抢在她前头一拜沉声道:“皇上,太后,这事儿是奴婢私底下做下的,与婉嫔娘娘无关。”
“琳兰,你说什么!”婉媃满面惊疑瞧着她,颤抖着双唇低声道:“你忘了本宫如何对你吩咐的吗?快住口!”
仁宪太后‘唔’了一声,行至琳兰身前生生将婉媃与她隔开:“婉嫔,你别拦着,让她说。”她居高临下瞥了琳兰一眼,冷道:“你一届小小宫婢,如何要与娴妃过不去?”
琳兰轻咬皓齿,诺诺道:“娴妃娘娘苛待下人,虽明里与我们娘娘交好,可背地里却总是嫉妒娘娘承宠总有怨言。奴婢私下里听闻过几次,那话实在说的不堪入耳,奴婢实在气不过,只想借着为娴妃熬制坐胎药时,加些东西进去令她难受一番。可万万没想到那东西药性如此烈,还险些伤了皇上!奴婢该死,求皇上,太后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