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随侍的佟佳郎中,是太皇太后从宫里拨出来亲赐遏必隆的,医术自是高明。
他探脉诊治后开了方子,命人煎了舒气的汤药来喂婉媃服下。
婉媃服下汤药,面色片刻退了潮红,复了白皙,呼吸也渐平稳。
遏必隆见婉媃症状似有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巴雅拉氏殷勤为婉媃盖上薄被,口中念叨着:“这吃食卡在喉头,若是处理不得当可是会夺了性命的,婉媃这吃东西囫囵的性子,也是该改改了。”
安置好婉媃后,见遏必隆急的出了满头的汗水,从袖间取出丝帕来,为其擦拭:“瞧老爷急的这一头汗,叫妾身看着实在心疼。”
她将目光转向放在桌上的杏肉,愤愤道:“姐姐制的杏干是好吃,可风干放置的久了,难免生硬难以下咽。”
说着,她吩咐一旁的侍女将这杏肉端出去倒掉。
侍女应声端着玉盘向外走去,遏必隆长舒一口气,遂向佟佳郎中询问道:“婉媃现下可保无虞?秀女的名单已经递上去了,若她此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免会得了太皇太后责怪。”
听遏必隆这么一说,巴雅拉氏才恍然大悟。
原想着遏必隆是打心眼里心疼他这个女儿,却不想他出的这一身冷汗哪里是因为什么心疼,而是担心皇家斥责,生生吓出来的。
她心中暗喜,遂也开口向佟佳郎中问询婉媃病情。
佟佳郎.***手一拜,答曰:“二小姐无碍,只是这平白气喘,似是中毒之症。”
“你口空白舌的胡说些什么?”巴雅拉氏打断了佟佳郎中的话,斥责道:“天子脚下,谁敢在老爷府中下毒,是不要命了吗?”
佟佳郎中未理会巴雅拉氏,自顾自向遏必隆陈言:“不知二小姐最后所食何物,大人交给奴才,奴才一验便知。”
闻听郎中此说,遏必隆忙叫住了端着杏肉已经走出门外的侍女,待唤回她来,取了一块杏肉递给佟佳郎中:“便是此物。此乃老夫亡妻乌拉那拉氏亲手所制,她过身后本是一直收在膳房的。方才婉媃嚷着要食,便命人取了来,你且瞧瞧。”
佟佳郎中接过杏肉,以银针探之,却不见针尖发黑。
巴雅拉氏冷眼瞧着这一幕,口中阴阳怪气一阵冷嘲热讽,直言佟佳郎中无事生非。
佟佳郎中疑惑之余,取了块杏肉细细端详,而后将其掰开。
果然,这风干杏肉内里,藏有乾坤。
杏肉内夹杂着许多粉末,粉末颜色不一,掺杂在一起,数量所不多,但比着杏肉颜色却格外显眼。
佟佳郎中取了粉末,放鼻尖轻嗅。
一旁遏必隆则急忙追问道:“此为何物?”
半晌,佟佳郎中将粉末从指间掸落,回禀遏必隆:“禀大人,此物为琼花、蒲公英、月季与藜芦花粉混合而制,旁的也就罢了,这藜芦花粉是有毒性的,只是毒性甚微,寻常人食了无碍。许是二小姐年幼体弱,这才花粉入了肺室,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加之藜芦毒性加重了症状,才会胸闷气短,晕厥过去。”
遏必隆皱眉,接连取了好几块杏肉来验,内里皆被藏了花粉,于是拍桌怒道:“翡盈生有哮症,是见不得花粉的,断不可能将它混入自己亲手所做吃食中!此事必有蹊跷!”
他转身,吩咐一旁的下人道:“命人将府邸上下搜遍,我倒要看看,是谁使这下作手段,要毒害婉媃!”
“大人,奴才还有一事要禀。”佟佳郎中面色凝重,上前两步轻声言:“这花粉是夺不去二小姐性命的,反倒是翡夫人生有哮症,若是误食此物,必会引发哮症,不治身亡!当日翡夫人夜里突发哮症暴毙,想来应与此物有联系。若当真如此,那翡夫人极有可能是为人所害!”
“大胆!”
遏必隆闻听佟佳郎中所说,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他猛地将桌上玉盘打碎在地,风干杏肉散落一地,吓得在场的巴雅拉氏与佟佳郎中纷纷跪地。
“查!查个清楚明白!不容一处错漏,凭谁也不能放过!”
遏必隆甚少在府邸中动怒,此举吓得府邸上下人人自危,对他所交代之事丝毫不敢懈怠。
众人将府邸上至正妻住所,下至下人陋室都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番折腾,耗了近一个时辰。
这期间遏必隆一直待在屋内一言不发,巴雅拉氏与佟佳郎中见他盛怒,跪地不起,也不敢进言。
直到府中掌事家丁携着一布袋进了遏必隆房,才破了这一片寂静。
掌事家丁跪地,奉上布袋递与遏必隆:“禀大人,此布袋内盛有粉末,与佟佳郎中在杏肉中寻出的十分相似。”
遏必隆将布袋扔给佟佳郎中,追问掌事家丁道:“何处得来?”
“这......”掌事家丁支支吾吾,言辞闪烁:“这......奴才不敢说。”
遏必隆盛怒,上前一脚踢在掌事家丁肩膀上,怒斥:“若有隐瞒,老夫必将你千刀万剐!”
“奴才不敢,这......这布袋,是从夫人房中搜出来的。”
巴雅拉氏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本已疲乏,可闻听掌事家丁此说,却立马来了精神。
她颤颤巍巍起身,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指着掌事家丁骂道:“你这贱奴,竟敢胡乱攀扯本夫人!来人啊,即刻拖出去打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掌事家丁冲着巴雅拉氏磕了数记响头,额间血污将地面染红:“这布袋从夫人房中搜出,府中十数家丁奴婢都是亲眼瞧见的,奴才万死也不敢诋毁夫人啊!”
巴雅拉氏皱眉,怒目瞪着掌事家丁,继续冲屋外喊道:“人呢!是都死了吗?还不将这狂徒拖出去杖毙?!”
说着,她颠簸上前,扇了掌事家丁一记耳光。
可她这耳光扇出声响还未止,便反被遏必隆反手重重扇了一记耳光,将她打到在地。
巴雅拉氏扶地,含泪捂着滚烫的面颊看向遏必隆,言语间十分委屈说道:“老爷这是信了贱人,当真以为是妾身所做?”
“不是我以为!”遏必隆指着巴雅拉氏,宠她怒吼:“根本就是你这毒妇所为!方才婉媃将杏肉递给你,你推脱不食!郎中问诊,你便急着要将这杏肉丢出去!你如此心虚,是瞧着老夫瞎了吗!?”
与此同时,佟佳郎中亦验证了布袋中所装粉末,确为杏肉中所夹杂花粉。
巴雅拉氏一惊,口中连道几声不可能,发疯似的扑上前夺过布袋,瞧着内里粉末,而后痛哭跪地,爬至遏必隆脚下拉扯着他的裤腿:“老爷,妾身定是被人栽赃陷害!老爷您细想,若当真是妾身所为,乌拉那拉氏过身数月,妾身为何还要留着这些罪证,来等您发现治罪?”
“这话该问你自己!”遏必隆一脚将巴雅拉氏踢到一旁,拂袖怒道:“府邸上下,除了你,还有谁能干出这阴险事?今日若不是婉媃闹着要吃翡盈制的杏肉,还不知你这毒妇要再做出些什么伤阴鸷的事来!”
“老爷如此说,便是真信了妾身歹毒?”巴雅拉氏哭喊许久,扯着嗓子已有些沙哑:“如此,老爷是要不顾多年情谊,弃臣妾而去了吗?”
“弃你?哼。”遏必隆闷哼一声,心中满是对已故乌拉那拉氏的歉意而红了眼眶,他抬首,克制着不让泪落下。
半晌,待情绪平复,遏必隆长舒一口气,冲巴雅拉氏缓缓说道:“你心中应自知,老夫过你为正妻,不过是看中你母家在朝中地位罢了。若说贤良淑德,持家有道,侧室舒舒觉罗氏,远比你这毒妇强上许多。不过老夫既立了你为正妻,便不会废了你,免得惹了朝臣口舌非议。”
遏必隆见巴雅拉氏仍不断诉说自己冤屈,摇头厉声吩咐掌事家丁道:
“传令下去,正妻巴雅拉氏,心思歹毒,谋害老夫妻女,即日起禁闭柴房,无令不得出!其贴身侍女春舒,绿僖,一并杖毙!府中内务,日后便交由侧室舒舒觉罗氏亲掌!”
遏必隆言毕,从佟佳郎中手中夺过布袋,用力砸在巴雅拉氏脸上:“这些害人的东西,你一并带到柴房离去,老夫会命人日夜添在你吃食中,直到你把这些东西吞干咽净了为止!”
“老爷,妾身是冤枉的!老爷!”
巴雅拉氏扶地痛哭,不住冲遏必隆呼喊着申诉自己冤屈,可遏必隆哪里理会她这些,反倒嫌她聒噪,命下人捂了她的嘴速速挪去柴房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