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仁宫，见容悦面颊红肿，莲心忙凑上前关切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容悦面色一凝，压低声音训斥道：“眼睛瞎吗？还问什么？回宫！”
待回宫时分，容悦已然冒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精疲力竭，心有余悸。
莲心向殿外吩咐了一声，即刻便有三两宫女殷切入内，伺候着容悦捏肩捶腿，雀珍准备了剥了皮的熟鸡蛋要给容悦允面消肿，触碰肌肤之时容悦一阵刺痛，怒而横眉道：“你那是狗爪子吗？没个轻重！”
容悦训斥了一句，莲心点眼一把将雀珍推到，见雀珍掉了眼泪珠子，口中愤然道：“不准哭，退下去！”
将雀珍赶出去后，莲心从黄花梨的金屉里寻了一瓮三清膏出来，以素巾沾之，轻手轻脚地涂抹在容悦面颊。
容悦本就生得白皙，这掌印也便愈发明显。
莲心正上着药，不觉一阵心疼，嗔道：“太后明知您今夜要侍寝，这般不知轻重便打了您的脸，她眼里可还有皇上半分？”
容悦对镜自照，默然不语，莲心轻哼一声又道：“这事儿浑然要怪婉妃和她宫里那个贱婢，若不是她们哭着来求，娘娘怎会搭上那样的机会，还赔进去了您堂兄的前程......”
容悦听她聒噪心烦不语，蹙眉冷道：“堂兄实在冤枉，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冤了他。到底是本宫蠢，遇事也不知细想其中关要。”
“哪里又是娘娘您的问题呢？且瞧着那贱婢哭的梨花带雨，刻意顾左右而言他，光捡着无关要害的事儿来讲，这不是存心诓骗娘娘么？”莲心气扑扑嘟囔个嘴，闷哼一声又道：“再者说，娘娘您当局者迷，那婉妃还瞧不出其中关键吗？她如今日日与贱婢亲昵，与咱们也少走动，偏前脚里殷勤用了上好的缎子给咱们大阿哥送来寝衣，后脚那贱婢便扑着赶来了。焉知不是她二人闭了宫门商议好的事儿，合起伙儿来要让娘娘难堪！”
容悦默了片刻，似不愿细想这事儿，又见自己面愈发红润，于是命莲心取了脂粉来替自己上妆，务必要将伤痕遮住，万不可侍寝是让皇上瞧出一二来。
鸾鸣承恩轿抬着容悦去侍寝的路上，她含了满腹的委屈，眼眶温热直欲垂泪。
如今自己已然是千尊万贵的贵妃，可这贵妃与从前自己为嫔为妃时，又有什么区别呢？
仁宪太后到底只敢对着自己蛮横，日日见着懿德去请安时，二人面慈言善，活似一对融洽婆媳一般。虽说这里头含了几分情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可即便是虚情，懿德终究有着皇后的位份，到底连仁宪太后也要忌惮她几分。
自己呢？
旁人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毫无顾忌，不留脸面。
与其说她心中恨因着琳兰的事儿牵连了自己，倒不如说恨自己没那个立为继后的命。
费尽心思，偏为旁人做了嫁衣，到底是自己糊涂。
是夜晚来风急，吹着容悦所呈香轿吱呀摇晃。
京城的天气，每每过了九月后，便是一日冷过一日。
容悦不觉裹紧了衣衫，身子靠着轿子内壁挪了些。
到了乾清宫，经由嬷嬷们一切伺候妥当，人入了殿内便见皇上正端坐暖座之上，手中捧了一卷兵书细细阅着。容悦轻盈上前几步，欠身福礼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皇上撂下书卷，起身离座拉了容悦的手一把：“手这样凉，可冻坏了罢。”他忙命李检捧了几个暖炉入内，供在容悦身前暖和着。
“今日面色怎这样惨白，可是身子不爽？”皇上关切瞧着容悦敷了厚厚一层水粉的脸庞，心下生了怜惜，轻轻抚着。
因着吃痛，又怕脂粉被皇上抹去露了红胀模样，容悦忙搭了皇上的手一把，轻轻攥在掌心：“皇上关怀，臣妾无事，不过近日总忙着照料胤祉，幼儿最是爱哭闹的时候，免不了费些心思。”
皇上眉目含情道：“难为你了。若是吃力，先将孩子挪回阿哥所照料着，等略大些不那么折磨人，再送去你宫里。”
容悦忙摆手道：“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如今胤缇与胤祉养在臣妾膝下，是臣妾的福分。”
“你啊。”皇上揽在容悦肩上，凑她近一些替她暖着身子：“御膳房的晚膳正备着，都是些你喜欢的菜式。”
容悦心下一动，却不想皇上如此记挂自己，只觉暖意扬上心尖儿。
然下一刻，却又听皇上面露喜色道了句：“朕唤你来，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主意。十月初便是婉儿的生辰，朕总想着予她个什么惊喜。尤记得从前婉儿入宫后头一次为她庆生，便是连同了你与皇后的主意，泛舟御湖上，真真儿令她感动。朕想着你心思最细，便给朕出出主意罢。”
惊喜？感动？
自己的生辰，皇上不过寻常设宴，微醺后独独离去，连着夜里也未宿在她宫里，反倒借着酒意宠幸了琳兰。
到了婉媃这儿，怎就多出了这般心思？
这方才刚暖了的心，霎时又凉了一半。
她缓慢抬起手，在皇上面前晃了晃，而后问道：“皇上且瞧臣妾今日有何不同？”
光秃秃的手腕在皇上面前饶了一匝，皇上端详许久，只摇头道：“好似比从前更纤瘦了些。”
容悦面色淡然颔首，只道皇上心细，说的极是。
他到底还是那样一个薄情之人，自己日日佩着的那对彰显皇上与自己情谊的白玉凸雕缠枝花手镯如今不见踪影，他却浑然未觉不妥，怕是早已忘了这么一回事儿了吧？
也是，原本就是他对婉媃的情谊，与自己何干？
自己捡了现成的便宜去，还巴巴儿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实在是自己不堪。
正想着，梁九功携了御膳房的小内监姗姗入内，人人手中端着一盘精美菜肴，只待皇上诺了一声，便恭谨摆放在桌上。
一共十二道菜式，到底算得上可口精致。
可容悦粗略一瞥，这尽一半的菜式皆以香菜入膳，胃中便觉一阵翻腾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