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接过雀珍奉上的贡香,引火焚之,过顶向孝昭皇后牌位三拜。
那三炷贡香冒着火星子,袅袅紫烟升腾,随容悦一躬身却倏而齐灭。
众人瞧着她,皆止了低言低语。
四下俱静,容悦眉头轻蹙,端直了身子睇着灭了的贡香。
茹歌倒是个机灵的,见状忙凑上前去打着圆场:“婢子不中用了些,燃个香也笨手笨脚的。”说着推了雀珍一把,从她手中夺过火折子,殷勤替容悦将灭香再点上。
容悦瞥一眼懿德牌位,面色略有不豫复躬身拜去。
然则那香似是与她作对般,竟无缘由又灭了去。
珞馥眼瞅着嫔妃们渐起了议论,不觉端了端衣领慵懒笑道:“嫔妾听闻坊间流传一话,若是焚香之人位份高于受香之人,那多半是要不受香火的。”
话至一半,佯装惊异,扬绢捂鼻道:“呀,这.....莫不是孝昭皇后泉下有知,贵妃娘娘是要立为继后的贵人,所以才......”
婉媃听着珞馥尖酸挑拨,淡淡道:“孝昭皇后生前便喜欢听些个坊间轶事,珞贵人还是莫要在孝昭皇后牌位前念道了。也不怕着孝昭皇后一时兴起,召了你去与她聊上几宿。”
琳兰跟在婉媃身后,鼻中略嗤,轻巧一笑:“珞贵人所言本宫倒未听过,只是孝昭皇后不受贵妃娘娘香火,可别是贵妃娘娘......”
她欲言又止,饶是引了旁人的兴致。
容悦命雀珍取了新香上前,听得旁人闲言碎语,柳叶细眉一横,冷道:“其实无论是珞贵人所言,或是德嫔所言,不过都是些神鬼闲话罢了。太庙供着神明,听不得你们这些六说白道。”
香燃而拜,仍是躬身则灭。
却此时,忽有邪风将中殿大门扑开,拂得众嫔妃们裙角氅衣齐飞,不禁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虽是七月底,过了盛暑,可这风缘不知为何却瘆人的紧。
彼时还色厉的茹歌与珞馥齐齐慌了神,这样的邪事难保不会令人心底发怵。
余光扫在容悦面上,却不见丝毫波澜。
她自顾将未燃的贡香插在佛手托莲的香炉中,深深一拜全了礼数,而后泠然转身:“得了,今儿的礼数也算是周全了,瞧着天色渐晚,且回宫罢。”
得她这一声令,众人忙不迭逃也似的离了这鬼地方。
容悦与婉媃并肩而出,待行至殿门前时,婉媃忽而驻足,满面笑意觑着她:“贵妃娘娘奉了不燃香火于孝昭皇后,回宫后皇上知道了难免怪罪。”
容悦扬了扬唇角:“本宫供奉香火,孝昭皇后不受本宫有何法子?”
婉媃连忙道:“哦?那便真是奇了。何以旁人的香火孝昭皇后受之,偏贵妃娘娘的不受?想来这事儿传入皇上耳畔,皇上应与臣妾一样心中亦是存着这样的疑问。”
殿外徐徐飘起了细密的雨。
本侯在院内的众嫔妃忙散入廊下避雨,又吩咐了宫人快些去取了伞来,一时间忙得七足八手。
容悦伸手至殿外,雨点绵密落在她手背细密绒毛上,不多时,回首斜斜瞥了一眼懿德的牌位,泠然一笑:“生前没见她有多大的本事,这死后倒还能呼风唤雨,也是稀罕事儿。”
“贵妃慎言,这话可是对孝昭皇后大不敬。”
容悦陡然敛正容色,森冷道:“婉妃,你以为本宫不知那香为何燃不起?你做出这许多手脚来装腔作势是为着什么?恫吓本宫吗?”她鼻中一嗤,颇为不屑:“本宫不是仁孝皇后,能被区区鬼火吓得六神无主。且不说本宫不信鬼神一说,即便信,本宫也不信你那无用的长姐敢来寻本宫。她要寻,也该去寻皇上,到底是皇上害了她一声,本宫瞎操心什么?”
容悦话落,见雀珍取了油伞来,方要匆匆离殿,却被婉媃一把拉住:“贵妃娘娘急着回宫?”
容悦大惊,极力挣脱着她的手腕:“婉妃,你这是作甚?”
婉媃瞧一眼廊下嫔妃只顾着躲雨,未将目光投在殿内,于是甫一用力将容悦拉扯回殿内,拖着她至了懿德牌位前。
容悦不住挣扎,嘴里喊着雀珍将人推开,奈何雀珍却被云蝉与霜若拦得死死的不得近身。
婉媃将容悦一把甩在了地上番经莲花蒲团之上,厉色道:“今日既然来了,贡香不受,还请贵妃娘娘受累向孝昭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以表诚意。”
“荒谬!”容悦扶地起身,掸去氅衣边角的尘砾,满面鄙夷道:“要本宫拜她?且看她受不受得起!”
正说着话,懿德牌位随容悦话落生生砸在地上,边角着地,磕断了一角。
容悦吓得面色煞白,向后急退了几步,婉媃则悲怆跪地将牌位捡起,旋即落泪哭喊道:“贵妃娘娘为何要将长姐的牌位摔在地上?是要让长姐死了也不安宁吗?”
拦着雀珍的云蝉与霜若见此状,忙尖着嗓子高呼,欲引起廊下嫔妃的注意:“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果然将人引得朝殿内探去,还是琳兰又吆喝了一句:“出什么事儿了?贵妃娘娘与婉妃娘娘还在里头,咱们快去瞧瞧!”
琳兰携后妃入殿时,众人皆傻了眼去。
只见婉媃跪地,抱着孝昭皇后的牌位泣不成声,容悦从旁站着,冷言道:“婉妃,你也莫哭了。牌位摔了,重制一块便可!”
“重制?贵妃娘娘说的当真轻巧!”婉媃骤然昂首,泪眼朦胧,语带怒气道:“这往生牌位是请了法云寺的高僧加持过,为得便是要孝昭皇后灵有所归,在九泉之下行的安然。臣妾自知与孝昭皇后得罪过贵妃娘娘,可如今孝昭皇后崩逝多年,贵妃娘娘当真还是不容臣妾与长姐至此吗?”
容悦并不畏惧,迎着婉媃的目光,定声道:“本宫并未动手,是那牌位自己摔下来!”说着拂袖一指雀珍:“雀珍瞧在眼里,你冤枉不得本宫!”
雀珍战战兢兢的走到容悦身旁,打着哆嗦道:“是......是!奴婢瞧得真切,孝昭皇后的牌位,是自己跌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