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瞧着哪里是寻常风寒呢?”云蝉小声嘟囔着:“分明是中了邪气。”
皇上隐约闻她所说,忙追问道:“邪气?你知道什么?”
云蝉略有几分怯懦,结巴回话:“皇上,奴婢头先只是心里有个疑影。如今瞧着奉先殿的事儿,慈宁宫的事儿,心中更添几分确信。那日在太庙,贵妃娘娘失手砸了孝昭皇后的牌位,殿外登时风云突变,骤雨倾盆。我们主儿见孝昭皇后牌位被损,心疼极了,抱着牌位哭了一路,如何都不肯撒手。奴婢......”
霜若推搡了她一把,扬声打断道:“云蝉,皇上面前不得妄言妄语。”
皇上面色阴晴不定瞧着云蝉,肃声道:“无妨,让她讲。”
“奴婢幼时于坊间听闻,牌位乃为逝者寄灵之所,若牌位被毁,逝者多半是要灵无所附。那日主儿将孝昭皇后的牌位抱在怀中那许久,奴婢想着,或是孝昭皇后的灵寄在了主儿身上也说不准。”
皇上静默须臾,虽口中说着神鬼一事子虚乌有,可到底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那夜子时,见婉媃稍稍退热,吩咐云蝉与霜若勤谨侍奉着,这才挂心离去。
人方离宫,随抬轿内监一声尖细缥缈‘皇上起驾’传来,云蝉本恸哭的神色遽然转了笑颜,一旁立着的霜若在她肩膀上轻轻戳了戳,无奈摇头:“你啊......”
于榻上平躺着的婉媃,忽而一双明眸圆睁,一骨碌从榻上起身,松泛身子闲闲伸了个懒腰,全然似大好之人,哪里还存半分病态?
她挑弄着水葱似的三寸指甲拨了拨发髻,冲着云蝉与霜若微笑道:“方才云蝉哭成那样,本宫听着心里都觉着不是滋味。”
云蝉颇有几分自得,扬眉道:“那是,娘娘吩咐的事儿,咱们做奴婢的自得做好、做足不是?”
说着,人又启了一旁的梨木柜,从中取出两个暖好的汤婆子递给婉媃:“娘娘快将身上再捂捂热,方才见皇上迟迟不走,奴婢多怕您身上这汤婆子的余温散了去,引了皇上怀疑。好在虽是入了初秋,可这天儿仍是闷热的紧,这才没漏了陷。”
霜若拦了云蝉一把,将汤婆子放在桌上,忍俊不禁道:“不瞧着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会有人再来?若是成夜里捂着这汤婆子还不给用冰,娘娘可要中了暑气。”
婉媃连连点头:“霜若最了解我心意。”说着,瞥一眼从旁置着的镂空冰瓮,笑道:“快把那冰瓮挪近些。”
云蝉欢喜诺了一声,与霜若合力将冰瓮抬至婉媃塌边,又取了团扇于冰瓮一面扇着风。风入翁中,由着镂空卷凉吹拂而出,抚在婉媃面上。
婉媃怡然闭目,舒畅不已。
扇了半会儿,霜若才略有所思道:“娘娘,依着您的意思,以猪血混了红蜡,滴在奉先殿佛像眼上。奉先殿本是供冰勤快最为凉爽的地界,蜡自不化,可皇上祭拜先祖定是乌泱泱一片宫人跟着,这人多了,温度自然升起来,蜡化了,凝在里面的血便顺势留了下来。”
“还有,太皇太后所居慈宁宫修葺时,奴婢命宫外招来的瓦匠以猪肠灌了满满儿的血埋在瓦片下,日头一晒,肠子破溃,血自溢出。待血溢完,猪肠不存了血腥湿气,于日头下那么一暴晒,自然成了干皮,随风一扬吹散了,倒也寻不见由头。只是虽闹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贵妃那儿却似无甚动静。”
婉媃沉吟半晌,浅笑摇头:“从来也不盼着她能有怎样的动静,这局本就是冲着她去的,她越是淡定,便陷得越深。”她说着,于塌下取出一殷红布料包裹着的长方物什。
布料启开,赫然见其内摆放着懿德的牌位竟是完好无损。
婉媃轻轻抚摸着牌位,双眸微眯:“本宫怎舍得用长姐的牌位去陷害佟氏?不过是以一块破木替换罢了。也是那日长姐在天有灵,咱们只对贡香和牌位动了手脚,后来的狂风骤雨,焉知不是长姐九泉之下亦不愿放过容悦?”
云蝉定声道:“她恶事做尽,自然连老天爷也瞧不过眼!只是娘娘,咱们如此到底也只是鬼神虚妄之事,皇上即便有心息事宁人,也左不过是要贵妃对着孝昭皇后的牌位跪拜认罪,哪里又能撼动她如今的地位呢?”
婉媃摇头冷笑:“她母家在前朝势力不倒,整个佟氏便都是她的依托,她的地位如何可以轻易撼动?只是人虽不能彻底除去,可她总是欠着长姐一句道歉,几记响头的。”
这一夜,不仅是长春宫,承乾宫亦是灯火通明,夜半无眠。
彼时,容悦正唤了偏殿住着的毓宛与茹歌齐齐聚在正殿,茹歌与毓宛向来面和心不和,二人并肩而坐,眼角眉梢尽是嫌弃。
“娘娘明晓得这事儿是冲着您去的,您总得先寻了皇上去撇清干系不是?”毓宛出言劝慰,却听茹歌嗤笑一声,横她一眼:“你那两片嘴唇子一张一合的惯会说理,这事儿贵妃娘娘不清楚?还用你说?你若真心帮衬着,且挑些有用的说。没得聒噪不在点儿上,反倒惹人烦。”
“好了,成日里闹什么!”容悦闷哼一声,以肘抵案,指尖轻点额角,面色不豫道:“那些牛鬼蛇神之事,全然是婉妃做下。从前莲心就与本宫说过她是个不省心的,奈何本宫仁慈留她贱命!不曾想今日竟让贱人陷于险境!”
茹歌赔笑道:“娘娘莫急,这样的事儿无凭无据,皇上最忌怪力乱神,如何也不会明面上质问娘娘。况且咱们没做过的事儿,怕什么?”
毓宛替容悦轻扇团扇纳凉:“明日宝华殿的法师便要开坛做法,行三日三夜水陆**事。这期间,娘娘可得私下里好好儿盯着婉妃宫中,瞧她有无动作。若有,咱们正好抓个正着,治她个装神弄鬼的罪名。若是没有,想来日后太平,这事儿便也过去了。”
“她与本宫同入宫,她的手段本宫如何没见识过?若是能让你们三言两语便参透了,她也没那个本事在受了鳌拜与遏必隆的牵连后,还能一步一步爬到妃位上去!”
容悦一把夺过毓宛手中团扇,自持急急扇风:“不成,本宫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