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乘轿上抱着个汤婆子,口中正惬意哼着小调。
目光悠然瞥向轿外,却见三两蝴蝶正在漫天飞雪中振翅而飞,不觉啧啧称奇。
宫人素知,太子是极爱蝴蝶这一类活物的,每每到了春日,总要着人往御花园去捉了许多养在宫中。
冬日里见着,惊奇之下自然玩心大起,遂吩咐抬轿宫人:“快!去将那蝴蝶追来!”
随侍太子东宫的掌事太监李钦见雪天路滑,劝阻两句,却遭了胤礽训斥,于是不得以只好应了他这孩童脾性。
抬轿一路追着,却不知追入了何地,那蝴蝶忽而不见了踪影。
正值胤礽扫兴之际,却闻听从旁矮木林中似有动静,于是侧耳细听。
“这冬日里还要日日修剪枯枝,可要劳坏了。”
“唉......熬着呗,只待新后立位,合宫喜庆,便能得两日假偷闲了。”
“说起立新后一事,你瞧着咱们如今的太子还能做多久?贵妃娘娘膝下是有三阿哥与四阿哥两名养子的,不日封后,那孩子便是嫡出,算是与太子一样高贵的出身了。”
“可不是,若要是贵妃娘娘得了后位,咱们这太子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本就是没娘养的孩子,从前不过仗着皇上对仁孝皇后追思得了太子的位份罢了。如今旧人已去,新人正艳,往后的事儿,还指不定呢。且不说三阿哥与四阿哥,贵妃娘娘若一朝有幸得子,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贵妃娘娘母家在前朝得脸,这......”
这样的话,莫说是太子听得真切,连李钦也闻得一清二楚,人旋即震怒,冲着矮木林一挥净鞭,斥道:“大胆奴才!青天白日的竟敢议论太子!来人呐,将人拿下!”
李钦话落,抬轿内监稳稳落轿追去,二人闻听了动静慌张不已,说出这样的话被抓着便是个死,还如何能有活路?
于是不顾李钦呼喝,拔腿便跑。
内监们在后追着,却不料此地异常湿滑,众人接连摔倒,一溜烟却不见了二人踪影。
而李钦只瞧见了二人是一身花房奴才的装扮,却未瞧见面容为何。
遂怒而令人堵了花房,彻查此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霜若却带了那二人入长春宫正殿内向婉媃请安。
“事情都办妥了?”
打前头的内监生得眉目俊朗,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为人却十分老成:“娘娘吩咐,自然无虞。”
婉媃轻巧一笑:“本宫有法子,令你去做,也得你想到于雀鸟司偷了不应季蝶子来,以‘引蝶香’引诱太子到了那湿滑之地,装扮成花房奴才说些不着五六的话给太子听去。而后穿着有横纹的布鞋,于雪地里健步如飞,甩掉一众太子随从。”
那内监得了夸奖也不露喜,反倒愈发恭敬:“奴才侍奉娘娘,自然要替娘娘将事情办得妥帖。”
婉媃颇为赞许睇了他一眼,问道:“唤作何名?”
“奴才贱名进礼。”
“进礼。”婉媃复述一句,口中淡淡道:“从前伺候在本宫身侧,霜若与云蝉便说你是个机灵的。即是如此,往后也不必在殿外苦熬着了。左右本宫宫中还缺个掌事太监,你可愿意?”
进礼闻言这才欢喜疯了,连连叩首谢恩。
另一头,皇上下朝后,赶着去了容悦宫中与她共进午膳。
一来是昨夜应下了她此事,疏远她良久心中总有愧疚。
二来也是私心里想学了容悦替太皇太后摩挲按摩的指法,想着日后自己亦能尽孝太皇太后身前。
待食毕学了半晌,只觉繁琐复杂至极,遂断了此念头:“朕是个手脚笨重的,若是一不小心按错了穴位,皇祖母还不晓得要如何遭罪。看来往后还得劳你辛苦。”
容悦娇羞一笑:“伺候太皇太后是臣妾的福分,何来辛苦一说呢?”话落,吩咐着宫人来将桌上残羹收拾下去,皇上瞧着食尽的碗碟,夸口道:“许久未来你宫中,小厨房做的菜愈发精致可口了。”
容悦牵着皇上的手往寝殿行去,口中淡淡道:“皇上尝着比从前好,也不枉费茹歌与毓宛的一番心意了。”
“哦?是她二人的手艺?”皇上奇道:“从前却不知还有这样的本事。”
“皇上要顾忌后宫诸人,哪里又能人人像婉妃一样得尽皇上宠爱呢?”容悦顿一顿,待伺候皇上入榻后,才浅声道:“换上既然提及这事儿,臣妾倒有个恩典想向皇上求一番。”
“你且说。”
“后宫之中,妃位虚悬,臣妾以为若要加封六宫,必得先将妃位四角齐全了,如此才算尽美不是?”
皇上撇头看她:“是如此说,可嫔位六人,择其四,实在难以抉择。”
容悦思忖须臾,笑道:“臣妾以为,宜嫔柔嘉侍奉皇上日久,是个贴心的;再者,荣嫔秀妍为皇上诞育子嗣最多,虽孩子多命舛早殇,可到底有着她为人母的功劳在;余下的......德嫔入宫最晚,出身又不高,单独封嫔已然是无限恩宠,若再骤然封妃,恐要惹了六宫非议。再者,惠嫔玉汶虽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可日前她教唆胤禔的那些话,臣妾如今想着尤是后怕,若给了她妃位,往后只怕她心思更重。”
容悦手中尚养着秀妍的孩子,提拔她至妃位也总有法子要挟着她,倒也不惧。
余下的宜嫔本就与她亲近,如今只要断了玉汶与琳兰的出路,四妃之中,便尽数是依附自己之人。
皇上听她言罢,面色阴晴不定问道:“那便只剩下僖嫔与敬嫔了?”
容悦瞧出皇上面色不豫,不敢多加置喙,只道:“臣妾不过与皇上说嘴两句,这样的事儿,当是何人尽心,便给了何人位份去。再者,婉妃长居妃位,也是该予她个好位份了。”
皇上柔情一笑,揽容悦入怀:“你替旁人求了这么多,怎不替自己想想?”
容悦将头埋在皇上怀中深一些,轻声柔语道:“臣妾无子得了贵妃的位份,已然是皇上恩赐,如何还敢再妄动旁的心思?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
皇上默然须臾,替容悦紧了紧被衾,道:“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议,如今食困,且先歇一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