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解了胤禔半晌,孩子心情才转好。
因着今日日头好,瞧着庭院内积雪也扫净了,便吩咐嬷嬷们带他在庭院内玩乐一会儿。
日间在容悦宫中虚与委蛇说了那么会子话,如今正觉乏累,方吩咐了云蝉伺候着就寝,进礼却冒冒失失请安入内。
云蝉睇他一眼,笑道:“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仔细惊了娘娘。”
进礼打了个千儿赔笑道:“娘娘,东宫出事儿了。皇上训斥了太子,动了好大的怒,连太子身旁的李公公与贴身照顾的嬷嬷也吃了罚,齐齐在殿外跪着。”
“意料中的事儿,恼了太子,怕更是要恼了贵妃。”婉媃转身行至妆台前,命云蝉吩咐宫人入内替她添妆:“皇上可回宫了?”
“如今想是正在乾清宫批折子。”
婉媃唤了霜若进来,嘱咐道:“去叫小厨房烹一碗莲子百合甜羹,皇上火气大,本宫等下亲自给皇上送去清清火。”
午后多数嫔妃已然歇下,长街之上唯有三两宫人正垂着头急急行着。
本是欲直去乾清宫,却又令抬轿内监绕着先去了一趟毓庆宫,遥遥望着宫外甬道上跪着乌压压一片宫人,于是刻意乘轿上前,略停一停问道:“怎么了?”
领头跪着的李钦见是婉媃,跪着挪动膝盖转向她深深俯下身去一拜:“奴才请婉妃娘娘金安。无事,不过是奴才们做事不妥帖,挨了皇上的训斥。”
静静听着,宫中似还有孩童哭声,于是蹙一蹙眉又问:“太子在里头哭得嗓子都干哑了,你们也不劝着?”
李钦略有几分为难,无奈摇头:“皇上吩咐了毓庆宫的宫人要在甬道上跪足三个时辰,如今咱们在外头跪着,太子在里头跪着,奴才焦心不已,却也无计可施。”
婉媃吩咐抬轿内监落轿,理了理氅衣上的褶子,携云蝉入内探望。
靠近正殿,哭声更甚,婉媃瞧着胤礽正背对着正门跪在殿中,单薄背影无助抽搐着,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命云蝉侯在殿外,自己只身而入,行至胤礽身旁蹲下身来,轻轻拍扫着胤礽的后背,关切问道:“惹了你皇阿玛?”
胤礽满眼泪痕瞥了婉媃一眼,竟发了性子一把推在她肩上:“你起开!如今胤禔养在你膝下,你一定和贵妃一样都盼着我不好!”
婉媃和煦一笑,摇头道:“太子可是听了什么浑话?”
胤礽不语,只是双眼似冒着幽蓝火光死死睇着自己。
婉媃起身上前,以绢子拭去他眼角泪渍:“婉娘娘知道你是个乖觉的孩子,自幼你皇额娘不在身旁,你少了生母的照顾,自受了不少的委屈。只是胤禔如何都是你的兄长,他是极疼爱你这个弟弟,想着过些时候,你三弟胤祉也要入尚书房学课,你总与兄弟不亲近,日日自己在这东宫里没个玩伴,心里能舒坦吗?”
“婉娘娘莫要说了!贵妃如何教导兄长,我心中知晓一清二楚。如今三弟是养在她膝下的,又能有什么好心思?贵妃立后,怎还能容下我?我若与他们亲近,自然防不住他们害我!”
“二阿哥住口!”婉媃面色遽变,肃声道:“这样的话是谁教给你的?”
胤礽啜泣道:“李公公与富察嬷嬷都这样说,他们自幼照顾我,待我比皇阿玛还亲,他们不会骗我!”
婉媃默了须臾,心中生一计,于是转了和颜悦色,蹲下身来抚摸着胤礽额发:“贵妃是有她不对的地方,可你兄长与你三弟如今才几岁?便说你兄长,若他有了这样的心思,你平日里明里暗里对他有过不少不敬的时候,他可曾将这事儿告诉过你皇阿玛?”
见胤礽沉默不语,婉媃又道:“你不过是担心你皇阿玛另立新后,重视你兄长或是三弟多过你去。婉娘娘见着你日日与亲兄弟疏远,当真心痛。宫中与你同龄的阿哥本就不多,你打心底里不愿你与的兄弟们玩耍吗?”说着,目光悠悠望一眼殿外:“那些跪着的奴才,待你再好,终究也是伺候你的人。哪里比得上手足情深?”
“其实......兄长待我是极好的。平日里得了什么好吃食,第一个想着便是拿给我。”
胤礽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眉眼:“可是......可是我心里害怕极了。李公公说,若是我没了太子的身份,皇额娘又去的早,在这宫中我便孤苦无依。我不想一个人,我想皇阿玛疼我。”
他说着潸然泪下,婉媃暗叹,他不过也是个可怜孩子罢了。
自幼跟在皇上身旁长大,一日也未享过母爱。
皇上前朝政事繁忙,哪里有多少时日可以陪在他身旁与他同乐?
这样的孩子,患得患失也是寻常事。
“婉娘娘倒有一法子,能让贵妃做不得皇后。只是,这事儿需得太子配合婉娘娘。贵妃不立为皇后,那么你的兄弟自然不能取你而代之,你也尽可消了顾虑。太子可愿相信婉娘娘?”
胤礽眸中精光一闪,连连颔首:“合宫中当属婉娘娘与儿臣亲近些,旁的娘娘平日里总不愿理儿臣。儿臣愿意相信婉娘娘”
“好孩子。”婉媃瞧着殿外无人,便将胤礽扶起,替他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搀着他行至一旁长椅上坐下:“这事儿说来也是极简单,太子只需等下在殿中昏厥过去,太医来时,必然惊动你皇阿玛。届时你见着皇阿玛便将你心中委屈诉出,可这些话,你得说是你皇额娘托梦告诉你的。”
“皇额娘......”胤礽略有不解搔了搔后脑勺:“皇额娘仙逝,如何告诉儿臣这些?”
“你忆母之情过甚,自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婉媃顿了顿,又贴着胤礽耳旁笑着说道:“你未曾见过你皇额娘的面儿,宫中画像经了画师润色,瞧不出你皇额娘真切相貌来。你只需与你皇阿玛说,那些话是梦中瞧见了一眼尾有痣的端美女子告诉你的。记下了吗?”
胤礽郑重颔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回道:“记住了!婉娘娘,仅是这样皇阿玛就不会立贵妃娘娘为皇额娘了吗?”
婉媃盈盈一笑,替胤礽理了理有着褶皱的衣襟:“你放心,婉娘娘何时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