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见流玥言辞闪烁事有转机,正欲追问之时,闻听暗房虚掩的铁门传出‘吱呀’一声,循声望去,那门倏地被人推开,来人却是慧嫔。
慧嫔轻盈将门闭上,额发束着的一方红玉缀玉穗的扁方煞是艳丽夺目。
她目光悠悠在流玥身上一晃,又定睛向婉媃走来:“你宫里人言辞闪烁,问了半天才知,你竟当真自己来了此处。”她言语柔和满是关怀之意,向婉媃详问了流玥都交代了些什么后,昂首正色向流玥道:“你若知道什么就吐个干净,若有半句隐瞒,就将你合家一并扣来审问。”
也不知怎地,这原本已有松口趋势的流玥突然发狂似的扭动身躯,吓得慧嫔忙拉着婉媃退后了几步。
她口中满是咒骂言辞,梗脖咬牙道:“一切皆是娴嫔所为,再无旁的可以交代!慧嫔娘娘,奴婢千错万错,可祸不及家人,还望您开恩,饶恕奴婢家人吧!”
慧嫔微微颔首面露狐疑之色:“娴嫔?你这蹄子如此不老实,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攀扯!”她手臂轻缓用力坠了缠着婉媃的臂膀一下,冲她挤弄眉眼道:“妹妹,你我从这贱婢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还是让嬷嬷们继续严刑伺候罢。”
慧嫔指了指一旁放置在地上的刑具,以娟子捂着口鼻,蹙眉道:“这流水般的刑具一一招呼上去,还怕她不说实话?”
婉媃被慧嫔拖拽着走到门口,却倏地将手从她臂膀中挣开:“若她再受刑,能熬过今日还有气就算是万幸。她若死了,容悦姐姐冤屈岂不坐实再难回天?”
慧嫔一怔,若有所思点头回应婉媃:“妹妹所言甚是,原是姐姐糊涂,忘了这一层的利害。”她三步并两步,越在婉媃前头走到流玥悬空身躯旁,厉声问道:“你说那事是娴嫔所为,除了空口白舌的浑话,可有实证?”
流玥冷笑数声,那笑声听得让人浑身一凛。此刻的她宛如疯妇般在空中摆动着,目光透着狠辣盯着慧嫔:“那肚兜便是实证,若不是娴嫔,何人还能近她的身?”
“便是你自己。”
一个悠然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回首只见皇后身着一身明黄色百鸟朝凤锦衣,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立在暗房门外。
方才退下的两名嬷嬷正恭敬跟在身后,一向侍奉在皇后左右的清月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婉媃与慧嫔向皇后行礼,皇后也不看她二人,只命了平身淡淡问道:“你二人审了许久,可有定论了?”
嫔妃私入慎刑司本就不和宫规,如今又被皇后撞上,她二人也不敢多言语,简短回了皇后的话。
本以为昨日承乾宫中令皇后失了面子,今日抓住痛脚定会即刻发作,怎料皇后轻巧一笑,步子稳健行至二人身旁温婉一笑:“既审不出什么便退下罢,本宫已命清月去另一暗房提了莲心带她回承乾宫,又着太医去为她疗伤。皇上方才也结了娴嫔的禁足,此刻承乾宫该是最热闹的,你二人既关心娴嫔,便快些去瞧瞧她。”
婉媃满面惊色,心中虽替容悦欢喜但也暗疑此事蹊跷,一旁慧嫔惊异之色不亚于她,语气疑惑向皇后问道:“倒不知这宫里一早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嫔妾与婉贵人还记挂着如何帮娴嫔脱困,皇上竟先一步恕了她?”她搅动着手中娟子,凝了片刻又问:“可是......陷害娴嫔之人找到了?”
“慧嫔这话问的蹊跷。”皇后扫了慧嫔一眼,目光停滞在她不安分的手上,神色骤阴:“这流玥入了慎刑司三日,难不成慧嫔以为,陷害娴嫔的,不止她一人?”
慧嫔停了手上动作,略略定色道:“嫔妾不过想着,她一个宫女,怎能有如此翻天覆海的本事?”
皇后不再搭她的话,拂手命二人退下。
待二人离去后,行刑嬷嬷顺势将门‘嘭’的一声闭锁严实。
流玥被那声音吓的一哆嗦,抬眼瞧着正一脸蔑笑看着自己的皇后,诺诺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都招了,是娴嫔......”
“这事和娴嫔何干?本宫已经命人调查清楚,娴嫔入宫之时是搜查干净的,并无携带毒物,太医院也无承乾宫取过鸩毒的记录,那么你言说你取来的鸩毒,是从何而来?且承乾宫旁的宫女也见到你白日里独独一人出入过娴嫔的寝室,你心中怨怼娴嫔对你苛责是自己那日再乾清宫招了的,如此此事已经拨开迷雾,便是你有意陷害娴嫔。”皇后泠然一笑,冲着身后的行刑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即刻取了烧的滚红的铅水来:“你口舌生事心思歹毒,本宫便赐你灌铅,意在来世托生,能三缄其口莫搬弄是非。”
所谓灌铅,即是将滚烫的铅水生生由口中灌下。熔化的铅水一入肚腹便会凝固成硬块,将人活活折磨致死。
流玥看着明晃晃的铅水,于空中极力挣扎着大喊冤枉,行刑嬷嬷将她额发上缠着的金刚丝解去,她一瞬便跌落在地,脚腕更传来骨裂之声,痛的她惨叫一声无法直起身来。
行刑嬷嬷一人将她额头抬起掰开她死死咬住的唇齿,另一人盛了满满一铁勺的铅水,脸上挂着阴笑便要往里灌。
眼见铅水即将入口之时,皇后却扬手命她们停了动作。
流玥用仅存的气力推开行刑嬷嬷,攀爬至皇后足下,可很快便被嬷嬷擒住近不得皇后身。她哭喊着,泪水血水凝聚化了一地,皇后蹙眉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摇头叹道:“皇嗣的主意你也敢打,受这刑罚已是轻恕了你。还有,本宫告诉你,待你身死,本宫会晓瑜六宫昭示你的罪行,你母家七口,也会一并被带入宫中,处以腰斩!”
流玥听皇后此话,情绪更为激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挣脱了两名嬷嬷的束缚,俯地向皇后猛烈磕头:“皇后娘娘,奴婢求您莫要牵扯奴婢母家!奴婢此举只为求得家人平安,奴婢愿招是何人指使奴婢,还望皇后娘娘宽恕!奴婢贱命死不足惜,求娘娘恕奴婢家人!”
皇后颔首点头,稍凑近她些,命行刑嬷嬷将脚骨骨折的流玥扶起,耳畔轻贴流玥唇齿,只待流玥吐出一人名讳后,才神色一扬,挂笑凝视流玥,凑近她耳畔轻声说道:“多谢你告诉本宫这些,可如今这罪,只能你一人担下,你的家人,本宫也恕不了。”
流玥发疯似的向皇后怒吼:“你答应我的!你尊为皇后,怎可出尔反尔!你......”
皇后拂袖,细长眉毛一挑,淡淡道:“本宫颔首只为听你说出实情,何时允诺你了何事?”她闷哼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临出暗房时轻描淡写吐了句‘动手’。
话落,容不得流玥再多言语一声,滚烫铅水已灌入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