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登基后,除与他一直交好的十三阿哥胤祥外,其余皇子不再沿用胤字,更字为允。
而他也依婉媃所言,并未过多为难允䄉与允禵,更令允䄉常入宫陪伴。
明面上,是兄弟君臣之间的闲谈亲昵,实际上,则是让他能多有和婉媃亲近的机会。
允䄉常入永和宫探望婉媃,与他说些自己于宫外的所见所闻,言辞之间眉眼飞扬,对自己如今的生活颇为满意。
身为额娘,能瞧着自己的孩子欢喜度余生,便是最大的喜乐事。
新帝后妃定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入宫,皇上册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侧福晋年氏为年贵妃;侧福晋李氏为齐妃;格格钮祜禄氏为熹妃;格格耿氏为裕嫔;格格宋氏为懋嫔。余下潜邸侍奉女子,为答应、常在、贵人无定数。(下本书这些人都有。)
而这册封后妃的旨意,也算是给足了婉媃的面子。
熹妃钮祜禄氏从前在潜邸不过是格格,与她同为格格的耿氏与宋氏皆为嫔位,只她一人册封为妃。焉知不是胤禛逾矩,给了钮祜禄一族天大的颜面?
新帝后妃入宫的前一日,是先帝遗妃最后一次入永和宫与太后请安的日子。
彼此争执,假面,算计,暗斗了这么些年,如今随着先帝的崩逝,一并尘归尘土归土。
都是花样年华入宫侍奉,在宫中熬了一生,熬成了凛冬窗外的枯枝败叶,说来唏嘘。
众人围坐永和宫内,似乎是头一次人人面上皆挂着笑意。
那笑有的释然,有的苦涩,有的感慨。
婉媃这一生,从未见过她们如此。
“荣太妃、宜太妃、惠太妃,可还记着咱们相处了多少年?”
三人齐齐看向婉媃,秀妍头先里笑道:“哪里还算得清呢?只记得本宫同玉汶姐姐,是先帝登基,康熙四年初选秀便一并入了宫的。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觉着一切都新鲜极了。后来本宫第一个怀有身孕,按祖宗说法,这一子是长子,又是贵子,可把本宫欢喜坏了。”
她捂嘴一笑,仍是原先的那副恣肆模样:“如今想来觉着可笑,只以为先帝宠爱,又有了贵子,指不定三五日便要封嫔封妃,平步青云了。却不想......”
她笑声戛然而止,忽而叹道:“却不想,这一路,走了这么长。”
玉汶亦无限感慨,拍了拍秀妍的肩膀道:“你因着这事儿想笑,可也想想我。”她指一指自己右侧面颊上的一颗绿豆大小黑斑,冷笑打趣道:“你骗我用了那香花花粉,往御花园里立着说是能引了皇上瞩目欢心。临了皇上没引到,却引了满院的蜂子。我这淤痕便是那时留下,后来用尽了良药也不见好。”
秀妍挑眉一笑,抚摸着自己遍布皱纹的面颊:“如今这把年纪了,姐姐还惦记着这些?你瞧着除了太后,咱们有哪个不是脸上‘沟壑横生’‘斑点若星’的?如今不同了,明日皇上后妃入宫,便是她们的天地了。”
婉媃听着她二人笑谈往事,不禁淡然含笑,徐徐道:“这么些年,咱们彼此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如今哀家问问你们,觉着累吗?”
几人相视一笑,默然颔首,皆是无言。
而一众人中,最为显眼的便要数宜太妃柔嘉。
自十一阿哥身死后,她实打实的便再未笑过。
婉媃凝她良久,她才反应过来,面色恭谨向婉媃问一句:“太后有何吩咐?”
婉媃浅笑摇头,扬手命众人散去,独将柔嘉留下。
柔嘉起身向婉媃福了福礼,沉声道:“你盼到今日了,我知晓你必容不下我。你如今是太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左右我这个人,这颗心,早已随着胤禌去了。胤禟依附胤祀,得了皇上忌惮,被赶去了西宁苦寒之地驻守。我留在宫中,也是要人看尽了笑话,不若一死来得痛快。”
婉媃的神色在暖煦日光的照耀下的显得格外肃然,她盯着柔嘉看了半晌,才含着一抹不明深浅的笑意,缓缓道:“哀家若要你性命,昔日不单是胤禌,你同你那另外两个儿子,都活不了。”
柔嘉扬起脸来看着她:“你如今再想这般也不迟。谁人不知如今新帝与你亲近?你说句话,我这先帝遗妾死上百次也不够。”
婉媃微一挑眼皮,轻轻‘哦’了一声,笑道:“你说得极对,哀家是该要了你的性命,来报你昔日暗害琳兰之仇。今日召你等前来,本意便是要发落了你。可哀家瞧着你那神殇模样,却换了心思。”
柔嘉眸底生了惊恐瞪着她:“你又想用什么细作法子折磨我?”
婉媃淡淡道:“哀家没那个精力了。皇帝登基,恨毒了老八老九,他二人的命像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你这一生,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子嗣。这些年来,胤禌身死后,你一直对你其余两个儿子淡淡的,以为哀家瞧不出你的心思?”
她耸肩一笑,目光遥遥望向窗外:“你不过是怕哀家不放过你,对你的孩子做出什么防不胜防的事儿来罢了。你放心,哀家会命人好生将养着你,要你长命百岁,要你亲眼瞧着你的孩子,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要你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才算痛快。”
柔嘉身子不自觉颤抖着,她发疯似的扑向婉媃,却被进礼死死拦住。
“贱人!你为何要如此待我?你说过,前尘往事入过眼云烟,随着先帝驾崩也便一并去了!你为何独独不肯放过我?”
婉媃轻轻一嗤,声音极轻道:“你同哀家又无深仇大恨,哀家为何不肯放过你?不肯放过你的,一直都是琳兰。”
“你心肠狠毒何苦还要拿旁人当挡箭牌?你如此待我,如此待先帝遗子,你同新君便不怕报应吗?”
“报应?”婉媃轻轻一嗤,摇头笑道:“你的报应还未来,本宫怕什么?”
话落,冲进礼摆一摆手,令道:“将太妃带下去,好生伺候着,断不可有半分闪失。”而后目光定在柔嘉凄惶面孔之上,眯着眼道:“你可别想不开生了自戕的心思随先帝去了。先帝厌烦你那张碎嘴,断然不想死后也不得安生。你若自戕,且先仔细想想哀家会如何折磨你那两个儿子。”
“钮祜禄氏!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和着柔嘉无状的谩骂声,婉媃在霜若的搀扶下,唇角含笑,莲步入了寝殿,再不理会柔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