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之余,我瞥见蕴涵的嘴唇青紫,指尖发黑,不像是寻常病毙症状。
我多番追问,宫人才敢据实相告。
他们说,玄烨看不得蕴涵受苦,许太医灌了能让蕴涵舒服离去的汤药。
虎毒尚且不食子,蕴涵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为何能下此狠手?
他子嗣众多,原是不缺蕴涵这一个的。可是我呢?
他有没有想过我是如何想的?
一盏毒药,带走的不单是蕴涵,也是我的命!
玄烨来找我,他说他是为了蕴涵好,他说他也生不如死,希望我能谅解他。
可一转眼,婉媃生下了孩子,我亲眼看见,玄烨笑得眉眼都飞了起来。
我恨极了,我巴不能杀了他,要他为蕴涵陪葬。
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他那么舒坦的就走了。
平静了许多时日后,我开始思虑为蕴涵报仇之事。
玄烨在乎的,无非是自幼照顾他长大的太皇太后,付诸情爱最多的婉媃,帝王的名声,与万人之上的权利。
这些,我必得一点,一点都夺了去,才算令他生不如死。
我往乾清宫的龙涎香中添了香药,使得玄烨日夜嗅着,变得**愈发难以克制。
于此时,又安排一众嫔妃一并侍寝。有时一夜侍寝的嫔妃,足能达到**位之多。令他身子虚亏而不自知,反倒以为是自己生龙活虎,雄风再振。
另一头,我将这事儿散去宫外传着,令他声誉扫地的同时,还将这事儿的源头引到了婉媃身上,令玄烨与她两生隔阂。
长久以来太皇太后的头风都是在由我照顾,于是我加重了那能毒害她之物的剂量,令她身子一日一日虚败下去。
至于婉媃,我更是与诸妃联手,给她使出了不少绊子。
我明白,玄烨待何人也不存真心,他真心爱重之人,唯有他自己。
渐渐地,婉媃再不是他心尖儿上的人,我每每见到两人闹出了别扭,就打心底里无限欢喜。
那几日太皇太后头风发作的愈发频繁,我便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于是我将那一直喂给太皇太后的药偷偷塞入了婉媃房中,在太皇太后身死后,连通她身边的婢子云蝉,一并出首她,想要置她于死地。
玄烨果然信了,更令我亲手去了结婉媃性命。
我万般想不到,这却是婉媃对我的算计。
玄烨躲在屏风后,听见了婉媃引我说出的话,盛怒之下欲将我处死。
我不怕了,一点儿也不怕。
我是要去陪伴蕴涵了,我怕什么?
左右如今的玄烨除了性命还在,他所重视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我摧残殆尽。
可后来,我并没有被他处死,佟氏请归满洲,得了抬旗的荣耀,我这条命,自然也被保了下来。
我苟延残喘活在宫中,只有雀珍照顾在我身旁。
她因以为母亲被我下旨处死,故而恨毒了我,日日喂我饮下毒药。
这些我都知道,我却甘之如饴的饮着。
可她不知道,我的命与她母亲的命是连在一处的。
我若身死,那么她那个被我偷偷藏在佟府的母亲,也会跟我一并去了。
我实在厌倦了这地方,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知道,外头还有人在与婉媃斗着,我很想看看,我斗不过的人,她能不能斗过。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是卓岚私底下做了许多污秽事儿且都将脏水泼在了我身上。可我不说。
我自然不会说。
认下一桩罪是死,认下全部罪也是死。有何分别呢?
只要她还在后宫,她定比我更有能耐,将玄烨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院才来了太医为我诊脉。
太医也不避讳,直言与我说,我的命数,就在这一两日了。
我笑一笑,再未说旁的话。
我知道,这消息会传入婉媃耳畔,她定要来看我。
只是我没想到,她来时,却是带着立后的圣旨,与册谥的谥号。
她说,玄烨立我为后,又拟了谥号,是为冲喜。
那谥号乃为孝懿,是要我即便魂归九泉之下,也得背着这个谥号,去孝敬她的长姐。
她替我梳妆,替我换上了凤袍,我们说了许多,对错是非,早在这泥缸一样的紫禁城里分不清了,谁人也不是干净之人。
我眼前出现了许多光影,汇成昔日的画面,不断闪过。
我终于,可以放下那一口怨气了。
我这一生,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我数也数不清。
可你要问我后悔吗,我从未后悔过。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若不害人,我有命活到今日吗?
我有命穿上凤袍戴上凤冠,成了大清堂堂正正的皇后吗?
临了,我想得的物什终于得到了。
只是婉媃,她再不肯原谅我。
我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心跳慢慢弱了下来,呼吸也变得艰难。
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消散的气息,我匍匐在地上,奋力向我宫里的上首位爬去。
我坐在上面,敞开了双袖,看着空无一人的承乾宫,笑得疯魔。
我说我是皇后,我是大清唯一的皇后。
然后,我的身体再不受自己的控制,我仿佛跳出了这个躯壳外,站在一旁瞧着我自己。
我睁大了眼,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缓缓流淌着。
我看着婉媃一步一步走到我躯体旁,抬手替我合上了眼,在我耳畔念了一句。
她说,除我以为,在这深宫中,她再未真心实意的唤过旁人一句姐姐。
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深宫中,也只有婉媃,是得过我真心相待过的。
我真心将她当做我的妹妹,只是后来的事儿,彼此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反目成仇,恨不能对方身死的心,也是真的。
挣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若有来世,我还是愿她能一切顺遂。
而我......
我再不要入宫了。
这地方的寒,似乎能将人躯体里每一寸流动的血液都凝固住。
我很累,我闭上眼,看见有光。
那光渐渐明亮起来,我看见光晕里,立着一个小巧熟悉的身影。
她趴在地上,咿呀着向我爬过来。
是蕴涵,是她来接我了。
我终于可以带着她,往下一世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那么你们呢?
隔着屏幕看着我的故事的你们,又觉得我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