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阿玛的缘由,皇上令法喀承了他的爵位,留职京城。
我问母亲,可还要回京去?
母亲想了想,摇头说到:“不去了,我陪你弟弟够久了,如今也想陪一陪你。”
她哪里是想陪一陪我呢?
我看着她怀里抱着正玩着拨浪鼓的琦儿,无声笑了。
两年后,我又替陵游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我与陵游说,女儿的名字由我来起。
我给她起名为陵皙,是为了怀念我曾经的女儿,蕴皙。
我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也时常会想,在宫里的那些人,她们都生活得如何呢?
长姐是否能在知道了扳指的秘密后与玄烨冰释前嫌?
云杉是否能长久与玄烨恩爱?
没有我的介入,容悦可否少遭些算计,不改初心一直善良下去?
而琳兰呢?按着时间,她如今已该是玄烨的妃子,她又过得怎么样?
只是这一切,我都得不到答案了。
那就祝她们一切安好吧。
玄烨也是,一切都好。
后来,我与陵游的生意越做越大,整个苏州的酒楼,近乎有一大半都是我与陵游一手操持着。我们还开了绸缎庄、当铺、客栈,日子也过得愈发好,成了富甲一方的富贾。
一日,我正在宅邸里刺绣,陵游兴冲冲跑回来告诉我,他说玄烨南巡途径苏州,想见我们。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有再见到玄烨的时候。
我紧张极了,本想要陵游推了这事儿。
可君命难违,我与他现今是平民,如何抗旨?
这天我同陵游起得极早,母亲害怕皇上在宅邸里见到她生了怀疑,于是早早儿抱着琦儿与皙儿去花市上玩了。
我与陵游侯在宅邸门口,携下人一并迎皇上御驾。
他看出了我的紧张,攥住我的手与我说:“婉儿别怕,从前我在皇上身边当值,咱们起家的一百两黄金还是皇上赏赐的。他是个极和蔼的帝王,你见了就明白了。”
是啊,极和蔼,所以他曾要了你的命。
宅邸厚重的红木门由外而起,我一眼就认出了玄烨。
他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半分未变。
陵游拉着我下跪,我听他说草民叩见皇上,也学着他说。
有那么一瞬间,臣妾这两字就聚在我嗓子眼,我险些脱口而出。
他眼风扫过我与陵游,我因紧张不敢看他。好在,他不认得我。
他爽朗一笑,上前搀扶起了陵游:“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离宫后在苏州竟能有如此作为。从前在朕身边当个侍卫,是屈才了。”
陵游道:“皇上莫要拿草民玩笑了。”他向玄烨拱手一揖,饶是从前做侍卫时的礼数。
玄烨笑着颔首,目光定在仍跪在地上的我身上。
他打量了我须臾,问道:“这位是你的妻?”
陵游应下玄烨的话,搀扶我起身,我这才道:“草民陵云氏,参见皇上,皇上万......”
万福金安这四个字险要脱口而出,我心底一惊,很快改口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母姓为云?”玄烨念了一遍我的名讳,口中轻轻‘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这倒是极少的姓氏。”
我因与云杉换了名讳身份,在玄烨面前,我只得自称为云氏,冠夫姓。
我浅笑不语,陵游则领着他入了内殿。
这一日,玄烨在宅中用了午膳便要走。
陵游有意多留他,他摆一摆手,道声事忙,就去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感慨。
与我而言,他曾是多么熟悉的人。
如今再见,形同陌路,于我于他,都是好事罢。
我知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于是我冲着他的背影,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陵游将我搀扶起来,揽着我的肩,有些吃醋道:“昔日你与云杉换了身份并未入宫,如今见皇上生得俊朗,可是后悔未入宫成他的妻?”
我笑:“是后悔了,可能怎么办?难不成追出去告诉他,我才是阿玛的女儿,宫里的婉妃是冒牌货?”
“你想得美。”陵游手下一打横将我抱在怀中,我佯装拍打他胸脯挣扎着,他贴在我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好容易今天母亲和两个猴崽子都不在,咱们得闲,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儿去。”
我羞红了脸,笑着嗔怪他一声,再不理他。
几年后,琦儿到了适婚的年纪,他与我说,他看上了打小就爱与他玩笑的刘婶家的女儿,问我觉得如何。
我问他:“你娶妻是你自己的事儿,额娘与阿玛如何能替你做主?只一点,我们凌家的子孙是不可纳妾、不可休妻的。你若真心爱重她,觉得她就是你想要共度一生之人,额娘与阿玛必定支持你。可你如今才十六岁,情爱一事,于你而言糊涂朦胧,你能拿定主意吗?”
琦儿一脸认真与我说:“阿玛与儿子说过,额娘同阿玛在一块儿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额娘与阿玛都能相守一生,儿子为何不能?额娘可别小瞧儿子。”
我忍俊不禁笑了:“你与额娘怎么能相同呢?”
我沉默须臾,将目光投向窗外开得正盛的那树辛夷之上:“额娘足足用了一生,才认定了你阿玛这个人。”
琦儿自然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我与陵游,还是允了他的亲事。
成亲后的琦儿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帮陵游料理起生意来颇有自己的主意,也令我与陵游安心不少。
他待媳妇也是极好的,许是随了陵游重情重义的性子,日日好吃好喝的供在媳妇身边儿,不舍得她受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没多久,他二人就告诉我与陵游一个顶好的消息。
成亲不过半年的两夫妻,已经开始准备迎接属于他们的新生命了。
知道这消息的那一夜,我与陵游欣喜的睡不着觉。
夜半起身,坐在庭院里所植的那树辛夷些乘风纳凉。
陵游替我扇着蒲扇,与我说:“想不到这么快,你我就要成了祖父、祖母了。”
我颔首,忆起这许多年与陵游相依偎的时光,无限笑意凝在脸上:“是啊,也老了。”
“哪里会老。”陵游颇为宠爱将我揽在怀中,于我额头上浅吻一记,声音极轻说道:“婉儿永远都是我要去守护一生的女孩。”
我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含着知足的笑。
和着微风,有辛夷花瓣落在我面颊之上。
闻着那幽香的气息,感受着陵游炽热的体温,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