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王妃这时候才转过脸,垂下眼皮子道:“你这是明知故问,紫嫣既是我的侄女,将来又是啸白的侧妃,这身份不就很明确了么?就算不能照着你的朝服来穿,也该弄件像样点的衣衫,否则不就是对太妃大不敬了么?”
甑蕾这才明白了老太太的底牌,合计了半天,人家谋的也是这个侧妃之位。她点了点头,道:“既然祖母这么说,孙媳我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不过孙媳却想多问一句,要是我容了紫嫣表妹进来,那以后…….”。
沈太王妃听她果然提及这一茬,当下就重重喷了一口浊气出来,道:“以后,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别的不说,首先这刘重昭母女这里,我就会替你挡着,管叫她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茬。”
甑蕾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自然不错,不过,光这一点,可还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你…….”。老太太见她居然有胆子跟自己提条件,也很是吃了一惊。
甑蕾正色道:“有道是有钱才好当家,老祖宗,您是在这深宅大院内打滚了几十年的人,这一点道理,我想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现在咱们王府里,西苑明明是已经分了出去,可是在您的指示下,您看看,这账簿上一年得贴补他们多少?孙媳今儿个也把话给您说明白了,这以后,可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沈太王妃冷不防她会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尖锐的提出这事,她当下就觉得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都有点摇摇欲坠了。
“你说什么?咳咳…….这西苑,西苑乃是啸白的两位叔父和婶娘所住,都是君家子弟,一脉所出…….当初我就不同意分家,还是啸白他那个死鬼娘闹腾了半天,这才重新隔出了西苑。两府虽说名义上已经分家,但是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我的子孙,我又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过的日子不如人…….你,你这要求太过分!我绝不可能会答应!谁要是想断了这王府跟西苑的关系,我就是死,也要争这最后一口气!”
她说道后来,忍不住用自己手里的赤金拐杖敲打着地砖。那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甑蕾心中暗暗一笑,道,老太太你还真是偏心的够可以,人家西苑明明富的流油,你却担心人家穷的没裤子穿,这不是明摆着老糊涂了么?
她见机道:“那既然您这么说,也行。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将您那些陪嫁资产的收入都冲入公中。按照长幼尊卑的规矩,啸白是您的长孙,又是承袭王爵的人。等您百年之后,这些资产原本也该归他占着大部分。我当家这几天,也把王府的收支情况都大致弄明白了。刘重昭和您一块掏空了整个王府,现在王府的账面上根本就没有银子。现在您要是不愿意中断对西苑的补贴,那这银子就要从您这里出。当然,对外我是不会明说的。这样以来,您的脸面也算一丝不漏的保住了,西苑那边也可以维持原来的生活标准。要是这一条您还不愿意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说什么?你说现在王府的账面上居然没有银子?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这是在骗我老眼昏花了吧?”
沈太王妃说着,气咻咻的站起来,一叠声的叫着人去唤账房的管事进来。
甑蕾及时起身,挥手对门外探头探脑的婆子道:“没听见老祖宗的话吗?去请账房管事,马上就去!”
外头都是她带来的人,这时候自然赶紧去跑腿。老太太这面说完,仍气咻咻的看着她,直到见甑蕾真打发人去了,这才半信半疑的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王府每年有朝廷俸禄,还有年节赏赐,还有庄子田地的收入,还有各房奶奶们的陪嫁,还有……”。
甑蕾定定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一一回道:“朝廷俸禄,只有王爷的那一份充入了公中,年节赏赐,还不够您那另外两房儿子随便娶了妾什么的,庄子田地的收入,刚好勉强够府里头主人下人们的衣着穿戴头面。而且,这些庄子田地,还在随着王府里各位姑娘的出嫁而逐年减少。别的不说,只沐阳郡主那里,就划走了近两百亩良田,十来个庄子。至于各房奶奶们的陪嫁,托您的鸿福,从您这里开始做了个先例,所有奶奶们都自行管理着自己嫁妆的收入。您还想说哪一项,随便说,我都能告诉您这些钱的去处。”
沈太王妃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这才沉着个脸开始自个思索。甑蕾也不去打扰她,自己叫丫鬟端了茶进来,一脸淡定的喝茶候着。
后来还是直到账房管事真的捧来了今年的账簿,老太太大致翻了翻,这才不得不相信,甑蕾所说的,一点也没错。
可是她仍是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偌大一个定安王府,如今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这个刘重昭,她到底当的是什么家?还有,啸白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管管?他可是……”。
甑蕾看她只管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的一干二净,好像跟自己混不相干似的,不由又来了气。
放下手里的茶盏,她不客气的说道:“老祖宗,我看您这是糊涂了!有道是有钱的家好当,没钱的家谁愿意掌勺?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这王府里的现状就是这样,这能都怪得了之前当家的吗?说起来,其中还少不了您和您那另外两房儿子媳妇的功劳。您现在把责任全推给别人算怎么回事?您现在是账簿也看了,事实我也跟您说了,可是关于您那笔嫁妆银子的事情,您还是不肯给个准信,这又算什么?您这分明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呀您!”
沈太王妃想来这些年就没被人折磨当面数落过,当下一张老脸很是下不来台。可是被甑蕾这么不留情面的一激吧,她还真就当场拍板道:“谁说我藏私了?谁说我不愿意把那钱拿出来用了?只是往年咱们王府根本不缺那个用度,我这才……算了算了,既然你这样一说,那银子我回头就拨过来。只是,西苑那边,你可不能再动了。”
果然,还是偏护西苑的那两个儿子。甑蕾心中只替君啸白感到一阵心寒,这都是什么祖母啊?一门心思算计君啸白这个早就没了父母还要驻守边疆的孙子,然后再从孙子这里拿钱去贴补正在壮年家庭幸福的两个儿子,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她见自己这回的目的达成,也马上就拍板道:“那好,我回头就叫人来清帐。”
沈太王妃刚才一时冲动,话出口之后便已经有些后悔了。她盯着甑蕾气呼呼的说不出话来,忽然,又道:“你方才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我倒来问问你,你如今也是王府的一份子,还是当家人。你娘家带来的那笔嫁妆呢?是不是也充入公中了?”
甑蕾早就只等着她来问这么一句了,立时就笑道:“那是自然,从我嫁入王府的那一刻起,我就敢当天起誓,绝不藏私利己。您要不信,再看看我带来的那些嫁妆的册子,问问库房和账房的管事?”
沈太王妃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磊落,当下脸上就有点讪讪的。她也是老人中的人精了,一生阅人无数,此时自然能够判断出来她所言是真是假。
于是干咳了几声,又借故把话题继续往赵紫嫣身上扯。
“好了,你提的条件我可都答应了。现在,咱们还是来讨论一下,紫嫣进门之后,你该怎么对她吧!”
甑蕾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狠道: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到时候求荣不成反为辱的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这是自然,紫嫣表妹既然进了门,那就是我的妹妹。只要她敬着我这个正房,我自然不会跟她过不去。”
沈太王妃看着,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可是她现在已经了解了甑蕾的性子,知道她不是自己能够拿捏得住的,于是也不敢再拿什么重话再去压她。便道:“这只是一句空话,其实原来这王妃之位也该是…….算了,这样,你先安排她进宫的事情。其余的事项,譬如这以后她该住那一处院子,有多少个丫鬟婆子伺候,还有…….你们姐妹之间跟啸白共寝的天数,这些咱们都要事先说好,免得你到时候再生什么幺蛾子。”
甑蕾听到后来差点没当场雷翻,这……就是传说中的侍寝吗?还约定天数,是一人一晚呢,还是她两晚你三晚。
亦或者,干脆整个绿头牌来抽签?
甑蕾可不是那种能够容着人欺负上脸的性子,她已经不想再跟着扯不清的老太太继续废话下去,便站起身道:“这些事我统统管不着,我看您还是找您孙子来谈比较合适。只要他同意,哪怕他以后再也不踏进我的云华殿,我也绝对没有二话可说。”
说完,她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老太太仍在嘟嘟喃喃,心里只是恨恨的想道:这时代,老太太们都是千年狐狸精。跟她们打交道,还真是劳心又劳神。
然后她又想到今日进宫肯定会遇见霍太妃,再想想她那张老脸,心里就越发觉得腻味了。
就这样,甑蕾以同意赵紫嫣进门为条件,换取了沈太王妃对自己的放权。其实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同意,老太太也会想方设法逼着孙子点头的。
君啸白这人表面上看着油腔滑调,其实骨子里还是个老实头。要不然,这偌大的王府而今落到这样空架子的地步,他作为继承者能够无动于衷?
或者,他心里虽然知道老太太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是毕竟还是骨肉亲情,到底狠不下心吧!
也罢,这样的丑人,他既然不愿意做,那就让自己做。不挂合作期多长,总之,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这定安王府能真正的繁荣富庶起来,这样也不枉自己费尽苦心替他多方谋划了。
这一天,因为要安排明日进宫的事情,甑蕾又是着实忙活了整日。吃过午饭之后,,流云递来消息,说是尹府的舅老爷已经替她买好了三十个心灵手巧的丫鬟,东大街那边的铺面也装修好了,只等着甑蕾抽时间出来给那些丫鬟们培训一下倒弄胭脂的技巧,而后就可以择日开张了。
甑蕾听的心中一喜,摩拳擦掌之余更开始幻想着自己日进斗金的场面。
她心里安排着,等从宫里回来,自己就能抽一天的时间出来,一方面好好看看这三十个女孩子是不是符合自己的条件,一方面,现在是盛夏花季,各种鲜花都是最新鲜最娇艳的时候,采买了原料回来,也好尽快投入生产。
接下来,就只等择日开张了。
这天晚上,君啸白没有回云华殿休息。他晚饭时分派身边的宝旦过来传话,只说自己有公务在身,请甑蕾不必等他。
甑蕾也是累的够呛,当下就是求之不得。于是早早洗漱之后,很快就钻进被窝里睡了。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多累,每晚临睡前一两个钟头,她沐浴过后,披散了头发,睡衣外裹着丝棉睡袍,完全放轻松,倚靠在温暖的软榻上翻看帐册。
她只看实物和金银帐册,那一笔笔名目多样的金子银子,呈现在帐上的只是一个数目,可她看进眼里,就是一堆堆金条银锭,不论是金卷银票还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都深锁入库,是死物,她想让它们活起来,为她所用,如何让鸡生蛋蛋生鸡,借人家的本钱赚自己的钱,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每日里考虑的就是这些问题。
第二天一早,才五更天时分,林嬷嬷就赶紧带着人上来催甑蕾起床。七八个人端着水拿着毛巾捧着衣衫鱼贯而入,甑蕾将自己命妇的朝服穿戴完毕,清清爽爽,漂漂亮亮地走出房门。
众人一看,只见主子今日好不精神的模样,头发梳成龙女双飞髻,围上金枝步摇,颤悠悠的珠串直坠到肩上,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根本不用打什么胭脂水粉,脸颊两旁就自然地浮起两朵桃色红云,花朵般柔软娇嫩的唇瓣更似涂了口脂般,鲜红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