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啸白轻轻的截住他的话,坚定的说道:“站在明处,我是断然不能替她去挡的,我要是替她挡了,才是真正的害了她。前车之鉴,我生母就是最惨痛的例子。天下人只知道她是因为抑郁不得志才早逝,其实有几个人知道这其中的真相?我父王饶是那样处心积虑的替她周旋着,最终不是还是没能保得住她的性命?现在,我的处境就如同父王当年一般无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对于她的感情,我只能暂时放在心里。好在她性子坚强,聪明也玲珑,轻易不会被人欺负。不过,在太妃大寿之前,我会给她找个帮手进来,替她挡着赵家和刘家。只希望,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住她一生周全吧!”
君啸白说完,脸上的神色很是寂寥惆怅。霍青城与之相对,居然只觉得两人眼底的内容一般无二。
当下两表兄弟又是互相回了一个苦笑,君啸白想起之前飞烟那丫头,特地绕到书房来给自己送炖汤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他又何尝不知道,顶着定安王妃这样一顶硕大的头衔,甑蕾每天的麻烦大大小小的只怕绝不会比自己少。更何况她还是一介女流,狠心将她推出去让她一个人应付这些,他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算算日子,等汾阳王进京,太妃大寿,还有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他找来的那个帮手,照算,再有几天,也该到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暗中布置,运筹帷幄,然后……等!等歼灭了乱党,铲除了刘家,到那个时候,哪怕是他的亲祖母亲妹妹,他也只能依着国法来办事。希望,到时候可以还她一个清静太平的日子。
可是,太平了之后呢?没了刘家,会不会其他人想要给他塞侧妃?以甑蕾的个性,她又岂会真正安于做他的定安王妃?就算现在身在是非堆中,她都能抽出心思去开她的胭脂店,等她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之后,她还会不会……
君啸白甚至禁不住想到,他和她一直没有夫妻之实,这是不是也是自己不能牵制住她的一个重要原因?可是再想想眼前摆着的霍青城,他又顿时死了那份心。
人家就算生米煮成熟饭的,想走你也留不住。更何况甑蕾那个性是典型的外柔内刚,之前两次自己不过是尝试着想要她接受自己,最后都被她弄了个灰溜溜无功而返。
这要真对她用强,那后果会是怎么样?他根本没那个勇气去想。
就这样,这两表兄弟相对而坐,很快,就喝光了桌上那两壶陈年女儿红。霍青城平时饮酒不多,此时一张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色。
君啸白见他喝到后来已经开始是借酒消愁的姿态,一杯接一杯的,都不肯停手。他连忙唤来下人,打了热水进来给他洗脸,又吩咐人下去收拾了自己平时所住的重云殿书房,在浴室备好热水将霍青城安置下去歇息。
因为霍青城在定安王府来说也是常客,他和君啸白又是自小一块长大,所以在下人们看来,霍青城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伺候起来没有敢不用心的。
当下君啸白吩咐完了之后,并没有随着他一同回到重云殿,而是吩咐自己的随身侍卫都回去重云殿守卫。自己则是趁着外头月朗星疏,凉风习习之际,独身举步去了摘星阁。
摘星阁,是整个王府最高的一栋建筑。层高七十丈,全部以花岗石砌成。站在天台上,临风望去,隐隐有随风而去宛若谪仙之出尘飘逸。
那里,是他小时候一旦心烦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去处。
大了之后,因为时常忙于公务,再加上前几年根本不在京城,所以,也就去的少了。
云华殿里,甑蕾洗漱完了之后,便听见林嬷嬷快步进来回道:“王妃,重云殿那边的人来说王爷今晚要陪着霍公子喝酒长谈,便不过来看您了。让您早点歇着,明日一早还要祭祖。”
甑蕾冷哼了一声,心道:谁知道这长夜漫漫的,他到底是要陪谁?罢了罢了,白操这些心干什么呢?自己这一天下来也够累的了,管人家那么多事干嘛?又不是萝卜吃多了。
想到这里,她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卷了丝被躺下。只是这才一阖上眼,就浮现出他之前对自己横眉冷目的样子,而后,她的心就禁不住一阵阵的翻滚起难受劲来。
尽管一再的劝告自己,不值得因为他而这样难过。可是,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夜晚,躺在柔软馨香的床铺上,呼吸间偶尔还能闻见他身上留下来的气息,甑蕾还是没能忍住掉了几行眼泪下来。
好在,辗转反复了几次之后,她也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谁知道重云殿这边,原本霍青城睡下之后,大家也都纷纷各司其职,守夜的守夜,当白班的人都下去休息了。
这时候,隐约见得一个身影,从月华殿的方向悄悄的走出来。那身影步伐轻快,也不点灯,只凭着自己的记忆,就抄着小路从走火巷那边绕到了重云殿的偏门。
守门的小厮正好内急,想着檐下就有王爷的亲信侍卫把守,便偷了一会空,没有叫自己的同伴起来,而是悄悄的闪到一边去解决了。
就这样,君流玉顺利的摸到了君啸白原来的房间。
当然,她来之前也并不知道君啸白今晚并没有回来歇息,反而是临睡前母亲刘重昭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话,令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决定过来跟自己大哥一探究竟。
君流玉不相信,一向仁孝的大哥会不顾跟母亲之间的母子情分,为了一个甑蕾,居然要跟自己的母舅翻脸。
她觉得,肯定是甑蕾不知道在大哥面前灌了什么**汤,这才让他做出了这样失常的行为。而且,现在的大哥对她来说越来越陌生,他根本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不近女色风度翩翩的定安王爷君啸白,就拿今晚的情形来说,他跟那姓赵的丫头,还有那个刘霜霜,都是眉来眼去的好不火热,可是对着自己这个亲妹妹呢,他却毫无一点往日的温厚。
君流玉想的心中难过不已,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和大哥之间的情意会比不上他和甑蕾这短短的夫妻之情。再说了,她也不想顺着母妃的意思,真的去劝大哥纳了刘霜霜为侧妃。
她和赵紫嫣,还有那个甑蕾,这三个女人她统统都不喜欢。不但是不喜欢,而且是超级讨厌,看见就想找机会扇她们一顿耳光的那种讨厌。
带着这样的心理,君流玉一路直奔来到了君啸白的房中。檐下的侍卫本来把守的很是严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见到她来,那当值的三个人都像没看见似的,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
君流玉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母亲暗中布置的陷阱?那几个侍卫,都是刘重昭早就买通了的。
刘重昭的目的,当然不是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继子之间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风声来。
但是,现在太妃不是正在给霍青城选亲么?
她怎么可以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要抓住了霍青城,将来就算刘家真的败落了,那么流玉还认自己这个娘,总归是还有荣华富贵可享的。
刘重昭这边的算盘子打的**响,为了故布迷阵,她还特别告诉女儿,霍青城已经走了。
重云殿里头,只有她哥哥君啸白一个男人,让她不要怕,出了事还有自己。今晚一定要设法说服君啸白,让他立刘霜霜为侧妃。
可怜,这君流玉却毫不知情,被瞒的严严实实。
她只是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又有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像以前那样跟大哥坐在塌上,一起触膝谈心……她带着微笑摸黑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烛火早就熄了。
隐约听着一个男子均匀的呼吸声,空气里有些醇厚的酒香。君流玉知道,大哥今晚必是喝了不少酒。
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君流玉很快就来到了床边,她伸手推了推床上睡着的人:“大哥!大哥!你睡着了没有?我有话要跟你……”。
仿佛有一阵淡淡的花香□□,而后,君流玉就软软的倒在了黑暗里。
甑蕾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猛然听见门外有人在高声喧哗。她这大半夜没睡好,自然有些心浮气躁的起床气,当下便索性坐了起来,狠下声道:“外头是谁在吵闹?这大半夜的,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说完,便披着寝衣走下地来。她屋子里只墙角的高几上亮着一盏琉璃灯,此时里面的烛火也微弱了,淡淡的一点光,正好够她看见放在脚塌上的便鞋。
刚穿上鞋子,房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甑蕾以为是守夜的丫鬟,没想到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向老成的许嬷嬷。许嬷嬷顾不得跟她行礼,便挪动着两只小脚,急急的上前附耳道:“王妃,重云殿那边出事了!”
“啊?重云殿那边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这大晚上的…….”。甑蕾一头雾水,正要再问,却见许嬷嬷连连朝自己使眼色,而后又附耳再说了两句,这下子,她是脸色突然间都大变了!
君流玉!这丫头,她又跑去重云殿干什么?
原本还想再问几句,不过见许嬷嬷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情况紧急。好在,许嬷嬷就算是仓促之间,也大致说清楚了主角并非君啸白。不然,估计甑蕾这会早就披头散发冲出去要找君流玉算账了。
不过,一想到这霍青城,甑蕾心里也实在松快不起来。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传说中的烂桃花阵?霍青城啊霍青城,你说你怎么就不长点心眼?看起来智商还挺高的模样,这样也能被人暗算了去?
你这做派,就是人家白秀行出身再差,也忍受不了哇!
甑蕾顾不得多想,被几个丫鬟们七手八脚穿戴打扮好了,然后七八个人一起,提着几盏风灯,一溜烟的直奔重云殿而去。
到了重云殿门口,便见到刘重昭带着几个婆子丫鬟早已经到了。甑蕾没有错过她一身得体的打扮穿戴,茜红色的纱裙配着杏色的挽纱,还有头上那插的很端正的朱钗首饰,再一看人家脸上那均匀细致薄贴的妆容,就连手里拿着的团扇都是新换了的花色,甑蕾心里立时就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是人家事先挖好的坑呢,就等着霍青城这只小兔子自己蹦进去了。笑话,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呀?真要脸的话,亲生女儿半夜三更摸进了哥哥的房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这做娘的头一个就该买块豆腐自己撞死了事,省得被人笑话!
甑蕾对刘重昭母女素来不怀好感,所以这时见了面也懒得惺惺作态。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声张啊,这不,就这么一会功夫,重云殿上上下下都已经被侍卫把守了起来。等闲人等,那是不能进出的。
甑蕾见了重云殿的管事婆子,便沉下脸问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去,把今晚值夜的人全部扣起来!不要辩解,本王妃一会自有分晓。”
说完,又问道:“王爷呢?”
立时就有君啸白身边的小厮宝旦回道:“王爷已经赶回来了,现在正在里头和霍公子问话呢!”
甑蕾又听见里头似乎有君流玉的嘤嘤哭泣声,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刘重昭,说道:“母妃,咱们进去看看吧!”
说完,回头又是冲着许嬷嬷使了个眼色,令她立时就将那起值夜的人全部扣下去,免得被人先下手为强。
刘重昭和她是从正殿走进去的,甑蕾稍稍落后她半步,才要跨过门槛进入内室的时候,只听她回头场酢醯蕾说了一句:“木已成舟,我看你就不必再做什么无谓的举动了吧!”
甑蕾回了一句:“哦?母妃何来此言?我又有什么无谓的举动了?”
刘重昭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径直往内室走了进去。而后,很快,君流玉就哭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儿,你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到了重云殿来?”
君流玉哭的声嘶力竭,披头散发,此时也顾不上回话。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郡主她前些日子就开始有了梦呓之症,当时奴婢也跟娘娘回禀过。只是这两日在寺中住着,并没有发作。奴婢料想,今夜应该又是那梦呓之症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