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脸色一滞,旋即笑道:“可不是吗?这些天以来,见天叫着腰痛,说是要请老爷为她寻访名医过来瞧一瞧,这又骂着往日府里请来的大夫都是庸医,来一个都被她骂走了一个。这不,算算日子,这都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让大夫请脉了。老爷见她实在太作,也不搭理她,我自然不好做这个主。她就见天的打骂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逼着她们过来让我心里添堵。唉,跟你说这些也是没的让你心中增加烦乱,总之你放心,这些事情姨娘我都能好好处理,走,咱们还是先去看远弟吧!”
甑蕾点点头,心道你薛玉凤也有今日,真是报应不爽。
刚走出几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宋姨娘说道:“姨娘,我忽然想起来,仿佛曾经听人说过,这摔伤跌倒的人,要是养个一两个月还不能好的,那多半就是不能好了。若是从此以后只能在床上躺着,以汤药补药吊着身体,那也就罢了。可是,若是她明明好了起来,却还见天叫着这里痛那里疼的,又好端端的骂走了请来的大夫……姨娘就不曾想到过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甑蕾的话让宋姨娘也吃了一惊,她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没错,这薛玉凤一向就爱惜自己的身体,自打摔伤卧床之后,她是一天三顿药,从来就不差丝毫时间服用的。说起来,她还不就是想着能够尽快好起来,然后重新夺回掌家之权吗?
还有,她那女儿甑蓓前些日子还见天的往娘家跑,听丫鬟说每回来都带了不少好药材,还亲自动手煎熬,伺候着母亲喝下去。
她安排的心腹丫鬟还常常回报,说是这母女二人每每见了,都要关起房门说上半天的悄悄话。看起来,甚是母女情深的模样。
怎么这几天那甑蓓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还有,大少爷最近,也是神出鬼没的,虽说早已分府另住,但是自从母亲病倒之后他也是天天必来瞧上一回,有时候还时不时的给她来几句寒碜话,敲敲打打的意思就是生怕她怠慢了他的母亲似的。
怎么这兄妹两就像商量好似的,一个不来就统统都不来了?
宋姨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是啊,自己最近是不是得意过头,有点不知所以然了?
薛玉凤固然已经失势,可是她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大夫人的名分在那里撑着。她自从病倒之后,老爷虽然很少去看她,可是也让人好生伺候着,不准短了她的吃穿用度。
除非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否则,她是不会轻易被休被抛弃的。
而她呢?只不过是一个姨娘,就算甑蕾明里暗里支持她,就算她的女儿甑宝如今在宫里陪侍大公主读书,就算她现在暂时掌管着府中的家务,可这一切都无法与薛玉凤先天掌握的优势相抗衡!说到底,她薛玉凤只需要一阵东风,就能东山再起,到那个时候,她宋清华又算什么?
宋姨娘想的心里冷一阵热一阵,很快,她就垂下了眼眸,对着甑蕾低声道:“多谢王妃提醒,我明白了。也怪我太大意,王妃放心,此事我已经记在心上了,定会妥善处理的。”
甑蕾点了点头,也低声回道:“只要姨娘与我一条心,我想,假以时日,这局势定会截然不同的。”
说完这话两人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的往甑明远所住的厢房走去。甑蕾打量着这处院子里绿意葱葱的花草园林,还有四下里安静垂手站着的丫鬟婆子,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哪怕就是为了甑明远能有个好的环境成长,她都必然不能让薛玉凤重新掌权。
像她这样的人,心底太狠心思太暗,就算在她身上用些什么不太光明的手段,甑蕾也觉得没什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的。
进了甑明远的厢房之后,宋姨娘只是在旁稍微陪坐了一会,就笑着说自己还有点家务事要处理,让甑蕾姐弟好生说话。甑蕾见甑明远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面色红润双眸炯炯有神的样子,显然休息的不错。她点头目送宋姨娘出去,而后就见厨房的人送来了一大盅瓦罐鸡汤。
甑蕾让流云用两只小碗分了一些出来,姐弟两各喝了一碗,而后又说起那晚在街上遇上的那伙人,甑明远仿佛有些惊疑的说道:“当时街上人太多了,我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后来混乱推搡中,我被打倒在地,然后一个错眼,就看见打我的那人举起拳头的时候,露出了手肘上的一个青色胎记。那胎记还挺大的,样子就好像……好像一个葫芦似的。”
甑蕾听的很认真,她心中暗暗记下之后,又问道:“葫芦形的胎记?你确定没看走眼?除此之外呢,可还记得别的什么特征?”
甑明远皱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遍,最后摇头道:“没了,那伙人长相都很粗陋,看起来就像做惯苦力的那种人群。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算破烂,也是似乎……”。
“似乎也不是完全一样的,对不对?”甑蕾心中惊跳的接言,此时,她已经能够断定,这伙人绝对不是什么陈府的家丁下人。陈府虽然多有不好之处,可是毕竟也是大家族,他们府里的下人,又怎么会没有统一的服饰?而且,现在静心想来,她越想越觉得破绽多多。
到底是谁要借着陈府的名义来打伤甑明远?他们的目的,会不会就是她甑蕾?
甑蕾垂下眼眸,掩下心中纷乱的心事。抬起头时,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早就听说陈府一向家规散漫,下人们也甚是骄横。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远弟你放心,这个公道姐姐我一定替你讨回来,你只管安心养好身体就行,千万不能落下一点病根。
今年秋闱就算无望,不是还有明年嘛!人说厚积才能薄发,这道理你必然比我懂得。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志当存高远。对了,如今府里的下人对你可还恭敬?宋姨娘可劲的往你这边跑,她没有再提起给你塞几个通房丫头的事吧?”
甑蕾之所以说这些话,其实就是不想让单纯的甑明远也牵涉进这滩目前还不知道真相的浑水中,而且,就算她查出了幕后的真相,她也不打算在此时告诉他。
毕竟,对于一个生理年龄和心里年龄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子来说,过早的开始陷入这些恩怨纠纷当中,对他有害无利,而且搞不好还耽误他的学业。
甑明远起先还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头答应,听到最后一句时,却禁不住红了耳根子,垂头道:“姐姐,你又拿我说笑了。我不是都答应过你了吗,什么通房丫头,姨娘后来也没再提过了。”
甑蕾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将甑明远房里的四个丫头连着自己以前给的那两个一等丫鬟都叫了过来,先是给她们赏了银子,嘱咐她们好生伺候主子,不得有二心。其实就是暗地里打量这些人的做派,看看是不是有那种轻浮浪荡的女子,以免到时候带坏了仍是小孩子的甑明远。
男人嘛,要是过早的沉溺于女色,那这辈子多半是不会有大出息的。
这一点,在江家兄弟身上,就有很明确的验证。
一番审查之后,甑蕾终于确定宋姨娘还是懂的自己心思的识时务之辈。瞧她挑的这些丫鬟,长相虽然清秀,可是都不十分出挑。而且个个都不曾涂脂抹粉,显然还算是规矩的人。
甑蕾放下心来之后,又问了问甑明远日常的一些起居情况,丫鬟们都一一答了。
这般说着话的功夫,外头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甑蕾正准备起身去向宋姨娘告辞,只见丫鬟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进来。她伸手接过,亲自尝了一口之后,才让丫鬟服侍甑明远喝下了。
宋姨娘亲自来请甑蕾出去吃午饭,甑蕾看了看时辰,心中还想着要去东大街转转,便笑着推辞了。好在宋姨娘也不过分强留,只是笑着送她走出来的时候,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听说你如今常在皇后宫中出入,不知道可有看见过宝儿?她这进宫两个月,都不曾出来看过我一眼,说实在的,我心里甚是想念的很。”
甑蕾回道:“也不是常常进出皇后宫中吧,如今皇后有孕,我们也是要奉诏才能进出的。宝儿妹妹如今是不是在大公主那边陪侍?姨娘放心,我听说大公主性子很好,被皇后娘娘调教的很是乖巧,照说必然会善待妹妹的。这些日子我若是进宫,肯定设法见一见妹妹,到时候让她写一封家书给姨娘,以解姨娘思念女儿的辛苦。”
宋姨娘笑着谢过,甑蕾便与她一道走到了甑府门口。见到甑蕾出来,门口的那些侍卫们都齐刷刷行礼,宋姨娘看在眼底,似乎一副无比艳羡的样子说道:“都说女人嫁人就是二次投胎,蕾儿,你是个好命的,能够嫁得定安王爷这样的如意夫君。如今又有这样的风光显赫,我表姐就是在天上见了,也一定是觉得欣慰的。”
甑蕾微微一笑,只道:“姨娘取笑了。”心里却是明白,宋姨娘当初送甑宝进宫,只怕图的也是将来攀龙附凤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