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息跪了整整一天。
滴水未进。
眼下虽然已经进入秋日,但这太阳晒起来还是十分的足,皇帝听了他的要求也是生气,放话下去让人不要管他。
一个罪臣之女,当初留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要娶她为侧妃,当真是胡闹!
这要传出去,天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到了晚间,顾栖息的嘴已经起了厚厚一层皮,眼前也昏昏沉沉的。
他昨晚守了杏枝一夜,本就没睡好,今日又在太阳下晒了一天,整个人都像是脱水,嘴唇干起了厚厚的一层皮。
皇宫里灯再次亮起,他深吸一口气,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韩昭轻手轻脚的挑亮了油灯,听见啪嗒一声。
回头一看,皇帝正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扔在桌上,一脸的焦躁。
韩昭上前:“陛下可要哪位娘娘陪着舒舒心?”
“算了,只要我走出这御书房,灵儿就能用眼泪淹死我!”灵儿是郑昭仪的闺名。
昨日皇帝委屈了顾栖息,心内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今日态度也没有太强硬,怕寒了这个儿子的心,因此只是关着门不允。
韩昭嘿嘿笑了笑,听着称呼便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动了肝火,他弓着身:“要奴才说,陛下也别烦心,其实这也说明,六皇子是有情有义之人,并不因为杏枝姑娘落魄,就变了心意。”
“说到底,杏枝姑娘一直养在太妃跟前,受的是太妃教导,其实说起来,更像是皇家的姑娘呢!”
这话往深一层理解,那就是其实欧阳家谋反的事情,跟杏枝可没什么关系的。
皇帝哼了一声:“就你会说!他请了你当说客是不是?”
韩昭立马匍匐在地:“陛下这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只是一心一意给陛下解忧,见不到陛下忧心而已。六皇子迟迟不肯娶正妃,此番若是定了这侧妃的位份,往后便不好再搪塞,到时候陛下给殿下找一个家世品貌都好的正妃也就罢了,再说,奴才看殿下心中还是有数,没有让陛下太为难的意思!”
皇帝浓眉一拧:“这还不为难,你瞧瞧他挑的什么人!”
没有求正妃之位,若是求正妃之位,那才真真是让皇帝七窍生烟呢。
皇帝叹口气,脸上不由失望:“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心性纯良,朕一直喜欢,可就是太纯良些,恐怕是....”
恐怕是不能担大任。
可惜他最看好的那个,此生断然不能立为太子。
而这些天天在眼前晃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的闹心。
皇帝揉了揉眉心,终于是妥协:“让他滚让他滚,要侧妃就侧妃,今后不要带着在朕的跟前晃,你去跟郑昭仪说一声,让她赶紧给她儿子挑个正妃,好好压一压!”
韩昭领命出去,亲自将顾栖息扶了起来:“殿下,恭喜如愿以偿!”
没有圣旨,没有三媒六聘,但杏枝到底还是得了皇帝的许可,成了六皇子的侧妃。
郑昭仪知道这个消息后咬断了银牙,但想到儿子不必在殿前跪着受苦,又松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行高嬷嬷的馊主意,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不过好在皇帝马上就来了口谕,让她帮忙挑正妃,这是格外的恩典,按说这种事,都是皇后操心才对,皇帝这一来存了补偿的意思,二来,也的确是想尽快挑个侧妃,好压一压杏枝。
顾栖息这如此在意那个女人,就怕到时候会沉溺女色,耽误心性。
可若是真的要谈继承大统,皇帝又觉得顾栖息不行,他心地太过纯良,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不到能伸能屈,对女人还太过看重。
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帝王,恐会为下面的人钳制住。
顾栖息并不傻,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后,多半会在皇帝心中留下个耽于女色的印象,可杏枝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女人,且皇位这东西他向来不稀罕。
要按照他的性子,是要求正妃之位的。
可他知道,若是那样,恐怕皇帝会勃然大怒,指不定要了杏枝的小命,他知道父皇的底线在哪里。
回了府,杏枝已经醒了。
她脸色苍白,见到他时,眸子亮了亮,挣扎着要起身:“奴婢见过殿下....”
顾栖息快步上前扶着她:“你别动,静儿!”
静儿这称呼,让杏枝的身躯微微一颤,小声道:“奴婢...”
“以后不必自称奴婢,我已经跟父皇请旨,封你为侧妃,以后你便自称妾身吧!我会让下面的人挑个黄道吉日,咱们也热闹一场!”
杏枝抬眸,死死盯着顾栖息,似乎在看他是不是开玩笑。
顾栖息笑了笑:“是真的,我能力只有如此,只能求得侧妃之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就当为自己加一道保命符吧!你若实在是厌弃我,今后便在自己院子里呆着,我也不会在你跟前惹你烦,王府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出了门,只要你有六皇子侧妃这份身份,大约也能吓退不少歹人!”
他越说声音越低,带着两分沮丧三分无奈。
他错怪了她,害她入了险境,几乎丢了性命,如此一来,两人之前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说是扯清了,如今竟是自己欠她多一些。
许是他太在意了,爱竟然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卑微。
如今他也管不到得她是不是真的会乐意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顾栖息此生怕是给不了。
杏枝的眼中漫出蒙蒙的一层水汽,极其缓慢的伸手,仿佛是倾尽全身的力气揽住了顾栖息的腰肢:“对不起,阿息,从前是妾身奢望的太多,没有理解过你的难处,今后,今后不会了!”
躺在那张脏污无比的床上时,杏枝便想过,若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会把什么家训,什么尊严全部抛诸脑后。
活着啊!
跟心爱一起活着,一起呼吸空气,一起朝夕相处,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愉快的事。
何故要作天作地,最后把自己的性命都给作没了呢!
而在听芸豆说,根本不是他要把自己打发出府后,杏枝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此刻顾栖息听到她自称妾身,便明白她的心意回转,当即喜不自胜,他伸手轻轻环住杏枝,唯恐弄疼了她:“静儿,你放心,无论我将来娶了谁做正妃,我的心里,你都是唯一的那个!”
欧阳静安安静静的靠在男人结实有力的肩膀上,缓缓道:“只要一席之地就可以!”
不求你眼里心里全是我!
要求的越多,最后可能便会越多的失望,不如少期盼一些,说不定还能多谢惊喜。
芸豆端着一碰热水进来,见到顾栖息在这里,犹豫着要不要进来,顾栖息开口:“进来吧!”
芸豆将水放在床边,拧好帕子准备给欧阳静擦脸,顾栖息却接过来:“我来吧!”
还好那个李武是个莽汉,到底也没有朝着静儿的脸上招呼,不然鞭子抽在脸上,恐怕是要破相,若是破了相,他倒是不嫌弃,就怕静儿自己受不了。
芸豆小脸红红的退到一边,待顾栖息擦完了,又上前接过毛巾,拧干水,顾栖息又细细将欧阳静的十根手指头一一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