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的脸,犹如公鸡打鸣般尖锐的嗓音,加上那愈吃人般的神情,好个惊人一致的浮生绘。
所幸,阿来等人坐的茶桌紧靠着窗,阿来眼神示意了一下,当先朝窗外窜去,众人紧随着落荒而逃,开玩笑,再不逃恐怕只唾沫也能把几人给淹死。
逃到街上,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瞬,旋即开始哄堂大笑,笑的极迷茫,笑的莫名其妙。
阿婴极委屈,心有不甘的继续说道:“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了嘛?有病还不许人说了?”
阿来挠了挠头,再度迷之一笑,“不知道!”
漫无目的地开始在街上闲逛,走过一间间店铺坊市,五行八作,琳琅满目,一间间商铺均是金制的招牌,上好玉石雕就的桃符,就连那幌子都是用的云锦,皇极城之奢华,可见一斑。
只是大多店铺,不如茶馆那般,并算不上有多忙碌,更确切一些来说,并不是无有客人登门,而是客人登门以后,在那店铺掌柜头都不抬的冷言冷语之下,客人又扭头离开罢了。
那店铺掌柜是在埋首苦读吗?自然不是,大多店铺掌柜是兀自在那,双手抱着一面镜子,埋首照镜。
阿来等人闲逛了没多会,街上之人,但凡见到他们的,便开始三五成团,开始指指点点,开始窃窃私语,开始放声大笑。
“呀!快看,快看,那不就刚刚同影齐声镜中的那几个土鳖吗?哈哈哈哈......”
“耶!还真是勒!一会功夫跑到这儿来了,来来来,诸位快看,几个土鳖跑到这来了!”
“哈哈哈哈......,看看,看看那个黑小子,人间难寻呀!怕不是自煤窑中出生长成的吗?不然怎能黑的如此俊俏?”
......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皇极城居民开始将手中的镜子对准了阿来等人。
这让阿来生出几人如同那马戏团中被戏耍的猴一般的感觉。
阿来揽紧了雪儿,低下了头,开始再度夺路而逃,被这么多人聚集注目还真是如芒刺肤。
此时,只有西帅大人依旧高昂着驴头,嚣张地四处怼道:“笑什么笑?没见过你们这么帅的驴爷爷是吧?”
西帅的话,把这种疯狂更是推上了**,一时间,声浪开始滔天。
“嘿!嘿!嘿!今儿个真是开眼了哈!这头驴竟然会说人话?”
“哇!这少皮无毛的赖驴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竟然是头神驴!”
“神驴哥!你好,你好!往这儿瞧!再多说几句听听!”
不一会的功夫,阿来等人身后便摆起了长龙,人们纷纷状若疯狂的,高举着手中的镜子开始追逐,阿来有些欲哭无泪,阿来有种上天无门,入地无缝的感觉,这种感觉竟然比在东州,被那所有仙门长老死追来的还要让人心生恐怖。
无奈之下,阿来只得展开玄法,无形剑遁开始急掠,其余几人随着阿来各展神通,直掠至一偏僻阴暗的小巷之中,才将身后疯狂的人们摆脱。
心有余悸地瞧着身后,阿来才长舒了一口气。
“哥哥?我脑袋快要炸了,你说,是他们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阿婴玉手扇着一脸的香汗,懵然问道。
“呃?或许,都没疯,只是各地文化差异有些大吧?”阿来极不确定地回道。
“一泪白蜡万人嚼,谁可言清个中味?
众人绫罗满金银,唯我破帽穷呻吟!
一镜在手拥天下,竹书腐做贼鼠粮;
数典忘祖言潮创,龙魂已为风雪藏。
......”
阿来刚说完,这偏僻阴暗巷子的尽头,有孱弱的苍老吟声传来。
阿来极目去望,只见一堆破烂的中央,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卷一卷的书简,书简后面,临墙斜倚着一个人形物体,人形物体上被破帽遮掩住,完全看不到,下着一身的褴褛,纹丝不动,而那孱弱的吟唱声,正是源自于这人体物体。
“这盛极奢华的皇极城中,竟然还会有乞丐?”
阿来甚是震惊,一镜?皇极城中人们那疯狂的言行,或许在那儿会有答案,极强的好奇心驱使着阿来,向那人形物体,一步一步行去。
离得近了,有刺鼻的恶臭钻入到了阿来的鼻息之中,阿来闻之欲呕,可阿来太好奇了,阿来生生忍住呕意,趋步走到了那一堆破烂外围。
近了,阿来才看清,那人形物体手上还握着一卷书简,定目去细辨,简封之上好似篆刻着“连山归藏”四字,只不过字迹已是很模糊了,阿来也不太确定。
拂了拂袖,阿来拱手唤道:“老人家?”
随着阿来呼唤,那人形物体一把将盖着的破帽扯下,露出了破帽下满是泥污的苍老脸庞,花白的头发,大睁的双目,朝天的鼻孔,满口漏风不断张合的嘴唇。
“你这后生,委实无礼,平白搅了老子的兴致!你有何事?看老子褴褛,要给老子赏钱吗?滚滚滚,老子我有这一隅安身,有这众简裹腹足矣,用不着你来可怜!”
老乞丐语气极为不耐,气息却比刚才的吟唱充足多了。
阿来拱手再躬,身子比方才还要低,连连遥首道:“非也!非也!小子只是听到老人家的吟唱,甚为惊奇,这才不禁前来打扰,还望老人家见谅!”
“不过随口吟的酸诗,有何值得惊奇?你个后生,惺惺作态,好不实诚!”老乞丐再度出言斥责。
面对老乞丐的接连斥责,阿来却不去管他,而是问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称呼不敢,老子我无名无姓,看我这幅样子,叫我睁眼瞎就好!”
“瞎?”阿来挥手朝着老乞丐大睁的双目接连摇动,却见老乞丐双目之中,一丝反应没有,还真是个睁眼瞎。
阿来觉得称呼老乞丐睁眼瞎实为不妥,就只得还以老人家相称。
“老人家,我叫阿来,我与您一样,也是无名无姓,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无来,无来处,无未来之意,单此一点,就足以见得,咱俩有缘!”
“呵呵呵,你个后生,倒委实好涵养!得,那就如你所言,咱俩有缘!”老乞丐终于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阿来再欲张口之际,老乞丐举着手中的书简不住的下摇道:“后生,你先不用忙着讲,让老子我来猜猜。你们是从外乡来,被人撵至这巷子里来的吧?”
此话一出,阿来不得不再把手伸到老乞丐眼前摆动。
“后生!你不用再试了,老子我确实是瞎的。不过老子我眼瞎心明,很奇怪老子我为何知道是不是?以为老子我能掐会算?呵呵呵,其实都不然,你们来时脚步凌乱匆匆,喘息急促不匀,定是被人所追赶。至于说你们是从外乡来,就后生你那口音,是个这城中之人都能听出,而且还相隔甚远。”
都说瞎子的耳朵极为敏锐,这下阿来是深信不疑了。
老乞丐说完,略微停顿,继续言道:“后生,对这城中人们的怪形异举,甚是不解,对不对?”
“老人家,这你又是如何知晓?”阿来反问作答。
“凭那小丫头一句,‘是他们疯了,还是我们疯了’一句即可断定。后生,那压根不是什么文化差异,你们没疯,确实是他们疯了。”
老乞丐语现悲悯。
“老人家,阿来愿闻其详!”阿来再施一礼。
“岁余前,这皇极城中,突现一新鲜物件,也就是你所见的,那人人手中皆持有的镜子,人们管它叫同影齐声镜,此镜委实邪异,它可将镜中映照出的一切,甚至声音,都收纳传递出去,一样形制者,均可接收观看到,此为一邪;此镜还可成长,当手中之镜,受众达到一定数量时,它便可变大一次,也就是说手中之镜越大,说明它的受众越多,此为二邪。”
老乞丐停了一会,方才继续幽幽的说了下去。
“自此镜出现以后,迅速风靡了整个皇极城,这岁余的功夫,怕是整个皇极帝国,整个中枢州,已鲜有人手中无镜。哎,可叹的是,自此镜出现以后,人们便纷纷沉迷于它,不可自拔,学业荒废,田园荒废,生意荒废,人人手中皆抱一镜子度日。更可气的是,为了镜子的成长,不惜丢乖卖丑,道德沦丧,为了拍众而出,愈发离经叛道,长此以往,倘若妙一帝知晓,非得将龙魂气活了不可。哎,目失镜,无以正须眉;身失道,无以知迷惑呐,哎......”
老乞丐不停地摇首叹息。
“老人家,既然此镜如此祸害无穷,那当今皇帝陛下,为何不令行禁止?”阿来异常震惊,如此精神荼毒,其害不下于那瑰姿冰肌粉以及那逍遥天罗烟,杀人不过诛心,恐怕其害犹胜之。
“令行禁止?呵呵呵,不法之处,何以法办?便是权倾天下又如何?纸醉灯谜,至死方休,难啊......”
老乞丐语气甚为悲凉。
“老人家,您目不能视,何以能这般明察秋毫,通晓这天下之事?”对这老乞丐,阿来已心生敬意。
老乞丐满是泥污的手指着耳朵,“后生,慧听,可达天地;明心,可辩是非,这世间的曲直,不是靠眼观的。”
“慧听,可达天地;明心,可辩是非”
就在阿来重复老乞丐话语的时候,老乞丐又迤迤然地冒了一句。
“后生,你远道而来,是来这皇极城中寻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