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隐穴中,大殿之前,阿婴徘徊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涅槃花下,雪儿依旧抱着阿来的尸身,蜷缩着一动一动,阿婴突然闯入,惊得雪儿身子再度猛然一缩。
乌黑的青丝已是凌乱不堪,眼睛红肿着,面色极为憔悴,再也不是那个容光焕发,有着绝美容颜的雪儿了。
“嫂嫂,你闷在殿中已经很久了,这样下去,怕是没等到哥哥醒来,你就先倒下了。嫂嫂,你把哥哥放下,阿婴替你看着,你去歇息歇息吧?”阿婴不敢靠的太近,隔着涅槃花,轻声劝到。
“不!我没事!只有把夫君抱在怀中我才安心!夫君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雪儿眼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把阿来抱得更紧。
“雪儿!该醒醒的是你!阿来已经死了,你就算抱到天荒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你就这么抱着他,不让他入土为安,他就算死,也不会死的安生的!你再这么抱下去,他的尸身都该开始腐烂了,你忍心看着他烂掉吗?还有,眼下魔帝已经开始带兵去征伐南州,或许不久后,整个人界都会被魔帝侵占,将魔帝赶回魔界一直是阿来的夙愿,阿来的仇我们要去报,我们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你一直这样,叫我们如何去给他报仇?”
这时,流白离闯了进来,声泪俱下。
“不!夫君没有死!夫君一定会醒来的!你看看,你看看,夫君坍塌的胸骨已经完全复原,夫君身上的伤患已经完全康复,夫君没死,你见过死人伤势还能痊愈的吗?还有,夫君就是雪儿的世界,你说得那些与雪儿无关,什么人界什么魔界统统与雪儿无关,雪儿只要夫君醒来,只要夫君醒来第一眼就能够看到雪儿。”
泪水抑止不住的从雪儿憔悴的脸上滚落,落到阿来的额前,眉间,阿来脸庞红润,不见一丝苍白,真的只是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再无气息。
“雪儿……”,流白离踏前了一步,再次呼唤。
“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过来!……”
磅礴的妖力自雪儿体内散出,殿中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一般,吹得涅槃花都开始飘摇,吹得阿婴以及流白离不住的后退。
“雪儿嫂嫂,别急,别急,我们不过去,我们不过去,我们这就出去……”
顶着狂风,阿婴拽着流白离掠到了殿外,呼啸的狂风再次将殿门紧紧闭起,风住声歇,只余下雪儿浅浅的低诉,不断循环。
“夫君,不怕!雪儿会一直陪着你,雪儿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你醒来……”
……
……
“咳……咳咳咳……”
过了没多久,秦广王一脸正色地清了清嗓子。
“那,那个,剩下的!你姓甚名谁?从实予本君道来!”
阿来看着秦广王,有些摸不着头脑,别的鬼都是生死簿上直接宣,到自己这儿怎么成了剩下的?难不成是就剩自己一个了,翻都懒得翻了?
“回阎君的话,在下阿来,应算中州人氏!”阿来紧走了几步,走到了阶前。
“大胆!见到十位阎君,竟敢不跪?”崔府君尖着嗓子,怒斥到。
“不是,我说干啥啊?大哥,动不动就跪跪跪的,不怕折了阴寿吗?”阿来别过头去,看向崔府君。
“妄言!谁是你大哥?请称我为崔府君,信不信我以大不敬之罪将你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遍受地狱之苦?”崔府君吹起胡子,瞪着眼睛。
“不是,大哥,我说你干啥啊?动不动就十八层地狱的,十八层地狱你家开得啊?你说打入就打入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啥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得就是你这样色的呗?”阿来心想着死都死了,还有啥好怕的,反正是再也见不到雪儿他们,再也复生不了父母,自己完全是已经鬼无可恋。
“你......,好胆!鬼差!让他给我跪下!”崔府君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指着阿来,尖声叫道。
两名鬼差恶狠狠地走向阿来,抬手就想将阿来摁在地上。
“滚开!”阿来一声怒吼,炸雷一般,将两名鬼差径直吼飞,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崔府君脑袋一缩,惊恐万分地看着阿来。
“崔府君,他或许是黑白无常错拿来的,心中有怨气,实属正常,先不要计较这些,你好好查查,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秦广王伸手虚按,并无恼意,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阿来。
“是!下官遵阎君之命!中州人氏,中州,中州,姓阿名来......”
崔府君埋首到一堆书簿中,开始快速翻找起来。
过了许久,崔府君方才面色难看地回禀道:“启禀阎君,下官查不到他的一切过往!”
“怎么可能?剩下的!你若敢有意瞒报名字,愚弄首席判官,本君便叫你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为人,本君再给你一次机会,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有无曾用名?”秦广王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等了那么久,等到的却是寂寞空气,屁都不如的寂寞空气。
“在下没有说谎,我生来就是孤儿,被一拾荒老人养大,名字是被别人喊出来的,实在不行,你们查查无来这个名字,生于东州乾矩城!”
阿来瞥了瞥嘴,看着崔府君,眼珠连转。
“查!”秦广王一指崔府君,吓得崔府君脑袋又是一缩,再次钻到了那堆书簿之中。
又过了许久之后,崔府君哭丧着脸探出头道:“启禀阎君,下官,下官委实查不到啊!”
怒气自秦广王身上暴起,其余九位阎君表情各异,窃窃交头接耳起来。
“你......”,就在秦广王即将暴起之际,阿来出声打断。
“诶!诶?阎君休要动怒,在下所言一切皆实,定是那狗官心生怨隙,有意报复,还请阎君明察!”
“你......,你妄言!下官怎敢欺瞒阎君!”崔府君惶恐地抢道。
“崔府君!你起开,本君亲自查!”说话间,秦广王已站到了那堆书簿后面,魂力扩散间,书簿尽皆飘飞而起,刷刷翻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广场之上寂静无声,只有书页刷刷翻动的声音。
良久后,秦广王一脸阴沉,伸手向阿来一招,阿来的一缕魂念被秦广王召去,投入到了那堆书簿之中,书簿纷纷掉落到案桌之上,阿来的那缕魂念却自行飞回,融入到阿来体内。
“怎么可能?”秦广王心间犹如一道雷霆劈过,面上一阵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息之后,“咳......,咳咳,那个阿来是吧?崔府君说得没错,这生死簿上确实查不到你的任何信息,想来可能是黑白无常那两个蠢货搞错了,不然你还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吧!这地府中,实在是没有你合适的去处!”
秦广王讪讪地说道。
“地府?呵呵......”
“那好,那你便听好,生生旺木,其数乃八,想要复活这般不入轮回、魂魄不存之人,便需集齐那天地八果,人界三颗,地界三颗,天界两颗,这八颗天地奇果没有一颗是易得之物。人界三颗,第一颗皇权极果,乃气运之果,欲逆命,当须先改了这气运;第二颗绝味苦果,心乃众苦之源,这绝味苦果可重生心脏;第三颗恕忏心果,消泯恩仇,了去因果;冥界三颗,第四颗灵狱纳果滋生三魂,第五颗招魄摄果聚生七魄,第六颗引息伏果导生呼吸;……”
义父最初的话语响彻阿来耳畔,他是自那时起,才真正从绝望中开始重生,为了父母,这地府是他不死也要走上一遭的地方,如今因缘巧合之下,既然到了,又怎能空手而归,不把地府翻个遍,又岂能善罢甘休?
“嘿嘿!阎君啊,你们说把我抓来就抓来,说让我走我就走,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你看看,看看,现在这手铐脚镣的,还给我戴着?我这小心肝是一直吓得彭彭乱跳,你说,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啊?”阿来嬉皮笑脸地问道。
“你......,大胆!没死你还不赶紧千恩万谢,尽快回到人界去,还敢问阎君要补偿?你,你真是不知死活?”崔府君藏在书簿后面,缩着脑袋,指着阿来的鼻子。
阿来狠狠瞪了崔府君一眼,吓得崔府君脑袋又是一缩,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秦广王。
“你想要什么补偿?”秦广王沉吟道。
“啊,我看这地府的景致倒也别致!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去,不如阎君你就特赦我随意在这地府逛逛,逛够了我自然就回去了,怎样?”
阿来摇首晃脑,环目四顾,只是这广场之上,除了漆黑就是压抑,实在是看不出哪儿景致好。
“这......?那就随你,随你,反正你是自由身,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不过阿来,本君可提醒你,这地府之中,冤魂恶鬼不再少数,险处极境也是颇多,你闲逛如若出了什么好歹,本君可不负责!”
秦广王眼珠转了又转,不情不愿地回道,回完,转身看了其余九位阎君一眼,而后,十位阎君同时瞬间消失不见。
“哎!连声招呼不打就走了?”阿来对着空空的台阶,喊了一句。
“那个,崔府君?”阿来转头再看向崔府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老小子也溜了,不止他不见了,就连那案桌,还有案桌上那一堆的书簿,亦是不见了踪影。
“端的是没有礼貌!地府中都是这么无礼的吗?地府这么大,好歹送我幅地图呀?抓错就抓错了呗?我又不去告状?再说了,就算我想去告状,我也得知道去哪儿告不是?至于脚底抹油,溜得这么快吗?......”
随着阎君消失,两对提烛也是不见,整个广场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剩下阿来,自语声不断,阿来没有发现,缚着他的手铐脚镣,不知何时,也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