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黑内部争权夺利, 安室透冷眼旁观,新首领上位铲除异己是常规操作,眼下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说不定可以搭上新首领这艘船。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抛之脑后, 他对掌握黑道权力没什么兴趣, 万一组织那边派发什么过分的任务反而不好推脱, 哪像现在,朗姆询问他港黑内部的问题,他还能以直属上司天天逼他背古文导致他腾不出时间为由推拖过去,话一说出口,他都能想象到朗姆无语的表情。
安室透不由得看向无形中为他背了一口锅的杨煦。
他看得出来兰波今天的行为似乎有示警的意思, 如果她不尽快站队,相原中浩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比起便宜属下, 杨煦并不操心自己的处境,更没有特别的想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平常事罢了。
她慢条斯理的整理袖口, 天青广袖宽大飘逸,自然垂落几乎可以及地,走起来甩动极为好看, 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 揣上心爱的小猫猫之后, 明面上理袖口,实际上偷偷摸猫猫。
脸上表情微滞,没摸到。这才想起来她没揣着娇娇,小家伙胆子大, 趁她换衣服竟然去招惹暗室里的蛇虫,要不是她抢救及时,被毒蝎咬了也未可知,气得她把他关到卧室里,任他撒娇打滚也不管用。
表面上端得是冷酷无情不为所动,中原猫猫看见了恨不得变成人去放鞭炮,只有杨煦自己知道她很舍不得,在这看人耍心眼实在没意思,不如躺在床上rua猫猫。
柔软,温热,凑上去深深吸一口,那叫一个舒缓解压。
安室透没看出她对新首领小动作的想法,倒是看出她的意兴阑珊来,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回去。
这位神秘莫测的军师待在港黑大楼的时间少的屈指可数,他以常理推断她差不多要走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杨煦没有回去,漫步到沙发边坐下,提出今晚夜色很好,想跟他谈谈古文。
安室透下意识望向落地窗,深沉的黑暗铺陈于天幕,无星无月。
鬼扯什么夜色很好?
打着三份工的男人很是明白一个道理,哪怕上司无理取闹也要跟着一起无理取闹。他提出干说没什么意思,不如他去泡两杯红茶。
杨煦轻轻嗯了一声。
五十八层都属于杨煦,什么都有,包括厨房,安室透没看到过她使用,用的人大概算是他的上一任?安室透想起那个叫做兰波的男人,想了没一秒就开始发愁接下来的谈话,一边泡茶一边脑子里回忆背过的论语,长长的一本,有些句子还很拗口,他想磨蹭一会,又担心顶头上司等急了。
想来想去,端着香气四溢的红茶准时推开了门,他的顶头上司依旧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变过,等他把茶放到她身前茶几上,眼睫微动,端起来抿了一口。
“加了牛奶?”
“嗯,”安室透笑着问,“好喝吗?”
杨煦点头:“都好。”
她没说她偏爱绿茶,越国公叶法善培育过一种茶,名为卯山仙茶,滋味鲜醇柔和,她倒是很喜欢,现在虽然也买得到,但是总觉得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这个身份上,除了收集流落在外的中国古董,她不会暴露什么喜好。
她这样无欲无求的好满足样子令安室透想起广兴安排的饭局,每道菜她都尝了两口,看不出喜欢什么,也看不出不喜欢什么。
看上去比朗姆好应付,其实最难应付。
腹诽到此为止,不打起精神来恐怕跟不上这个古文十级的思路。
安室透读过诗经节选篇目硕鼠和桃夭,李白与杜甫的诗,项羽以及刘邦的故事,因为它们都收录在高中汉文篇中,彼时他没想到十年后还要背古文,中国古人可真能写啊。
话虽如此,安室透心态却很好,他只把古文当做一种跻身上位的手段,却也不得不承认上司的博学,一句话她能延伸出七八种不同的道理来,让他的思想不由自主的跟随她,沉浸在古文独有的魅力中。等回过神来,一个小时都过去了,他竟然会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看你的神情,我讲的能听进去?”杨煦细细打量他。
“比我的高中老师好,”安室透做出回忆什么的神色,“我记得一上宫本老师的课,我就想睡觉。”
“如此说来,退休后做个国文老师也不错。”
杨煦随口一提,她若真退休,往大了说去做文化输出,往小了说照顾猫猫,是绝对不可能去当国文老师的,而安室透略微瞪圆眼睛——她竟然以为黑手党是能退休的吗?
“时间不早了,走吧。”杨煦没注意他的神色,站了起来,坐了有一个半小时,她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僵硬,还是从从容容的样子。
“我先下去拿车。”安室透随之起身。
杨煦转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走着回去。”
安室透虽然不解,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情况不需要司机,不过身为直属手下护送上司是分内之事。
街道上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两侧依次亮着温暖的橘黄色路灯,光影投射在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人身上,显得和谐静谧,偶尔他们说上一句话,很快便走进了窄小的住宅区小路,过一会,修建在暗道之上的小别墅已经在望。
那边漆黑一片,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居住,或许说是港口黑手党的私人领地,普通人不会出现。
“安室君。”
她忽然停下脚步。
“啊?”
她的突然令他有几分措手不及,没什么不好,普通人的反应都是这样。
“要专心啊。”她淡淡的声音慢慢散开,很轻。
“……”
做多面间谍的人心理异常强大,他面上流露出对这句话的疑惑,脑子冷静地飞速旋转,这句话很熟悉,上一次听到是在电梯,她说完没多久,拷问室里跑出来的俘虏想要闯进电梯。
危险拉响了警报。
枪声撕裂夜色。
肩膀被贯穿的男人流露出痛苦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与之相对的是安室透举枪的手和凛冽的姿态。
他从后腰取枪、瞄准、射击,几乎是瞬间的事,肉眼难以捕捉。
敌人如往常般倒下,安室透心中却没有感到放松,真正的危机才刚开始。
清脆而缓慢的鼓掌声响起。
“看来你很有射击天分,训练时间不长,实战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成果。”杨煦轻声说。
“……”
冷静下来。
组织里互相怀疑对方是假酒都是常态,眼下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他面对杨煦,双眼如弯月一般弯了起来:“谢谢您的夸赞,有兰波先生这样的前辈,我也不能落后太多啊。”
杨煦看着他谈笑如常,没说什么。
她走向遍体鳞伤的偷袭者,安室透的目光顺着她落到了那人身上,走近后认真看了一会,惊讶的认出来那人是相原中浩,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队长,他本该威风的带领游击队杀掉干部之一,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但相原中浩的行动重在偷袭,怎么可能狼狈成这样?还要杀他们?
安室透不着痕迹地向她投去一瞥,她似乎并不惊讶。
也对,他想就是天塌了她都不会露出惊讶这种表情的。
“相原先生,有话就说吧,”为了配合他,杨煦在安室透欲言又止的注视下蹲了下来,长长的衣摆平铺出去,像一幅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
这句话让陷入诡异冷静的相原中浩突然激动了起来,安室透举枪相挟都不管用,担心他做出些什么的安室透考虑要不要再放两枪的时候,杨煦一句话又安抚了他。
“你顺利剪除上林干部及其党羽,结果兰波在你背后出手,你吃了大亏,危机之时有人攻击兰波,你得以脱身。”
“……”相原中浩以为偷袭自己是杨煦的命令,毕竟兰波是她的手下,杨煦知道前半部分不足为奇,关键是后面……她怎么知道?
相原中浩哑着嗓子:“兰波……不是你的人?”
杨煦一双眼倒映出他的样子,轻声说:“不是。”
似也知道经过今晚一事他心中充满对她的不信任,杨煦补充道:“相原先生,你的异能并非是无限制使用的,傀儡师一天所能控制的人数有上限,一旦超过,你会有生命危险。”
垂死之人一个,她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那是谁?是谁要杀我?”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杨煦面前是为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然而临了他竟然都不知道背后放冷箭的人是谁。
杨煦的眼神带了点怜悯,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相原中浩全身发抖,脑海中浮现出绝对不可能的身影。
“是、是他?”刚一说出口就不可置信的摇头,一次一次否定自己,状若癫狂,“他区区一个、一个……”
话音未落,他支撑不住半跪在地的身体,直直的往地面上倒,杨煦像是早有预料向旁边让开,她垂眸看向他的后背,将他后背上长且深刻的刀口尽收眼底,鲜血浸湿了他身下的沥青地面。
镰刀,先代首领的武器,原来先代的遗体在兰波手上吗?就是不知道现任首领知不知晓这件事。
她轻声问:“既然我解决了你的疑问,你应该告诉我你背后的伤口是谁造成的?”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冷笑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上看,像是回报她方才的同情怜悯,看她像是看一条可怜虫,“你们都是聪明人,猜啊。”
“……”看来是不知道,兰波也不效忠于他啊。
身体不再颤抖,唯独眼睛还向上注视,充满恶意。
他死了。
到此为止,安室透拼凑出所有事,相原中浩杀了上林取一,又被新首领的部下兰波偷袭重伤,这不算完,关键时刻新首领暗中救下相原中浩,以为兰波是杨煦部下的相原中浩来找杨煦同归于尽。
若是一切顺利,他能干掉三个异端。
他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先代首领葬礼上见过的男人,他知道对方不简单,但没有想到老谋深算到这种地步,一旦让他完完全全掌握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和军警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不知不觉间他眉头紧锁,目光没有从死者脸上诡谲的微笑上移开。
这个男人打什么哑谜?
港口黑手党内部的权力之争,比他想的要可怕。
“叫人来,把尸体处理掉。”
声音唤醒沉思中的安室透,他下意识拿出手机联系港黑后勤,但是没有按下去,抬头说道:“要不我来……”
相原中浩死在这里传出去不好解释,他毕竟是首领直属的游击队长。
“没关系,叫一个话少的。”
话少的……安室透瞬间想起一个人。
杨煦:“反应很快,记得给他解跑腿费。”
“是。”
他想再说些什么,杨煦却转身走了,他只能默默拨通新朋友的电话,这样的跑腿他应该愿意来吧?只是把相原中浩的尸体运到冲突地点伪装成与干部冲突后重伤而亡就行了,顺便把地面清理干净。
杨煦摸着黑进入空无一人的别墅,墙壁前站定却没有开启暗道,而是径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等到警觉的猫猫发觉不对,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已经挡在他们面前,微微屈膝,双手扶着膝盖看了过来。
窄小的墙角乌漆嘛黑的,鼻间的空气充斥着无人停留的冰冷,唯有三只小猫咪还有那么些许温暖。
让她瞧瞧,她家小七还有冷战中的娇娇,唔,那只拐骗失败的三花也在。
“我说感觉有什么看我,就是你们三个,嗯?”
夏目猫猫: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看徒弟掌控港黑的进程,看到你家猫把他们领到这都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