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一副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中原中也只好长长叹气,又拍拍胸脯道:“要是太宰治那个混蛋再乱写你就跟我说,我帮你骂回去!”
“对了对了,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好好读一读,对你写信很有帮助的。”
中原中也觉得芥川龙之介之所以对太宰治这样一封信就能看出多混蛋的家伙抱有期望,还是因为书看得太少——考虑到芥川龙之介的年龄,目前他的书单仍以童话为主。
这就导致了芥川龙之介在读太宰治的信的时候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而没能准确领会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可中原中也隔着纸面都能想象出那家伙挤眉弄眼的嘲讽样子,火气蹭地就窜上三尺高。
在家里住久了芥川龙之介也习惯了中原中也大哥护小弟的架势,点点头又扯扯中原中也的衣角,不甚熟练地露出个笑容,“拜托中也哥了。”
兰波捧着茶杯,愉快地欣赏了一会幼崽贴贴的美好场面,还撸了一把只是路过的芥川银,小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看他,笑起来脸颊有可爱的酒窝。
不过兰波从北海道回来直奔鸣屋,可不是为了撸崽——不只是为了撸崽来的。他接过织田作之助端上来的茶水,道谢后又问道:“鸣今天不在吗?我有点东西想交给他。”
织田作之助坐在兰波边上,顺手把芥川银抱到边上塞给哥哥,拯救了兰波大衣下摆漂亮的流苏装饰。
“鸣出去了。”织田作之助没问兰波需不需要他帮忙转交东西,只提供了部分信息,“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
兰波闻言便道:“这样啊……那我过些时间再来拜访吧,下个礼拜他应该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也不太确定,“应该吧?他说是去验货,好像地方挺远的。”
于是兰波就心里大致有数了——验货再加上出远门,结合他手头已有的情报,二叶亭鸣去了哪里不用想也能猜得出。
那之后再发消息给二叶亭鸣问问看行程好了。兰波想着,随意起了个别的话头,不再跟织田作之助追问更详细的内容。
二叶亭鸣也的确——就跟兰波猜测的那样——正撑着长柄的黑伞,漫步在伦敦阴沉湿冷的细雨之中。
他之前下给时钟塔的魔术师们的订单出货了,经过一番激烈的内部厮杀,他的这单生意被几个魔术师家族联手拿下,二叶亭鸣记得好像是有阿奇博尔德还有索非亚莉……之类的吧,魔术师没多长久又复杂的家系名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上一次他对这种东西有记忆还是神代纪年的事情呢。
那时候世界线稳定文学繁荣,他还是文学概念的集合体,能聆听到吟游诗人歌唱神明与魔法的传奇,法师念诵如诗歌般的咒语,一切都是满溢着信仰与神秘的美妙滋味。
想想就又觉得饿起来了。二叶亭鸣路过书店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试探性地伸出小触手往里面蹭了蹭,下一秒触手就逃命一样缩回来,在他衣服上用力蹭了好几下。
呜呜呜碰到脏东西了qaq。
果然……
二叶亭鸣失落地叹息,知道自己不应该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便听从了被派来接他的魔术师的建议,由步行改为乘车前往。
魔术改造过的车辆宽敞舒适快速平稳,喝杯茶的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一座位于伦敦市区的小别墅,和旁边的几幢房屋没有任何区别,完全看不出是魔术师所打造的魔术工房。
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等着。二叶亭鸣在魔术师传给他的文件资料里见到过这个年轻人,他记得是叫做“肯尼斯·阿奇博尔德”,作为辅助研究人员之一在一众中年到老年的魔术师里嫩得格外显眼。
肯尼斯站在门口等二叶亭鸣走过来,金发规规整整地梳成背头,仿佛竭力要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脸上却呈现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特有的青涩,以及能一眼看出来的天才的傲慢。
“日安。”二叶亭鸣友好地打招呼。
“日安,纳鲁先生。”肯尼斯叫的是二叶亭鸣提供给他们的假名,“这边请。”
他谨慎地将视线与二叶亭鸣的眼神错开,不去看那双深邃黝黑令他莫名战栗的眼睛,下意识收敛起自己身上过剩的骄矜傲慢。
这是肯尼斯第一次跟二叶亭鸣见面,在此之前只听高层们提起过极少的关于对方的事情,就好像对方本身就是不可言说的一种神秘,只言片语的描述都如同魔法无法触摸。
肯尼斯太过年轻了,还只是在时钟塔的学生,若非天资出众早早继承了阿奇博尔德的魔术回路,又对于二叶亭鸣的委托内容独有一番见解,以及同为贵族阵营七拐八绕的各种关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天才的魔术能力,让他得到了这场盛宴的通行证。
是的,虽然只是位于伦敦市区一角的二层小别墅,但这场会面却被参与的魔术师以“盛宴”隐喻,哪怕真正能获得报酬的仅有时钟塔十二君主之一的卢弗雷乌斯·尤里菲斯一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旁观这靠近根源的一瞬。
魔术师对根源的执念二叶亭鸣没办法理解,毕竟严格来说他也好七的三次方也好这些同类们,不管如何诞生以什么形式诞生,在与世界线和命运线纠缠上的瞬间就坠落进了根源之海,本相在里面待到腻烦天天想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魔术师那前赴后继往里冲的行为简直迷惑。
不过神秘消退的年代世界意识早已将命运交还于人类,二叶亭鸣也无权干涉他们飞蛾扑火的选择,不如趁机做笔无本买卖,节省下自己写自己的宝贵能量。
二叶亭鸣要的是一款只要签署就必须执行的空白契约书,支持职位识别和契约人自动继承,同时包含违约就死于非命祸及家人之类的诅咒,用途他没说魔术师们也没兴趣问,在他给自己联系的几个魔术师感受了一点点当定金体验后,他的一切需求都得到魔术师们的高度配合。
面对“根源”这一魔术师世代追求的莫大诱惑,即使世代交好的同盟也有撕破脸的可能性,从门口走到会客厅的短短几步路,二叶亭鸣就听世界意识嘀咕了一长串魔术师家系间的明争暗斗。
听起来倒是挺适合写奇幻权谋小说的背景设定,奈何魔术师里没有对文学感兴趣的苗子,一眼望去满地荒芜,就算是会写点东西也是为魔术服务。
对魔术师们明里暗里的试探二叶亭鸣更加提不起兴致,对根源的追求掺杂着权利斗争,不够纯粹味道也就差点意思,他快速验了货确认没问题后,就爽快地收货付尾款。
“可能会刺激有点大,最好做些灵魂防护的措施。”二叶亭鸣提醒作为报酬接收者的卢弗雷乌斯,这位老者看上去七老八十干瘦枯槁,虽然灵魂本源依旧保有着旺盛活跃的生命力,但这样更可能被高层次的认知冲击拉扯走灵魂,在现实角度看来等同于原地死亡。
当然二叶亭鸣也会帮忙做些防护措施,但他一直以来对人类灵魂的承受力不太能准确拿捏,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万一他没注意到晚了万分之一秒,好好的魔术师变成疯子傻子了多不好。
卢弗雷乌斯感谢了二叶亭鸣的提醒,表示自己已经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了。根源是魔术师追逐的终极梦想没错,不过他还没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
准备好了就行。
二叶亭鸣又拜托世界意识帮忙看着点,指尖落在老者的眉心,小触手卷着他的灵魂,一点一点往本相所在的层次拉扯,直至完全浸没入根源之海。
祂不吃,祂只是在深处空洞的世界废墟里含一含,一秒都不到连味道都没尝到就吐出来,还贴心地帮忙清理了废墟伸向生者灵魂的“死亡”与“毁灭”,在根源之海的惊涛骇浪里护住人类脆弱的灵魂不逸散消亡,可以说服务到位,体验满分了。
就是人类的灵魂实在实在是太太太脆弱了,被吐出来的卢弗雷乌斯先生看上去着实凄惨,原本枯槁如亡者的面容一瞬间像被剥夺了全部的生气,化作一层干涸皮肤包裹着的骷髅,整个人都皱巴蜷缩起来,眼窝深陷双眼流出血与粘液的混合物质,喉咙里发出“嗬嗬”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恐惧的味道。
二叶亭鸣闻到了,人类面临无法理解无法窥探的“未知”又拼命尝试去理解的时候,从灵魂到身体都产生了极端的恐惧,好在世界意识表示二叶亭鸣吐出来得及时,养一养神志一两个月就能恢复,摆脱心理阴影也只要三五年。
嗯……也可能是七八年,或者十来年?
总归就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段啦,恢复期长一点也没办法,卢弗雷乌斯这个状态跟迦具都玄示不一样,迦具都玄示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吞进去又吐出来的,什么也没看到就是灵魂被冲击了一下,让与谢野晶子重置下状态就行,卢弗雷乌斯先生要是被重置状态,灵魂大概会直接被当粮食吞进去。
二叶亭鸣组织了一下语言,跟肯尼斯交代了一番后续护理的注意事项,基础是远离神秘相关,异能力咒术魔术等非常规手段不建议使用,最好当成植物人送到icu病房里住几天,利用科技抵消神秘侵蚀的副作用效果尤佳。
肯尼斯神情复杂地点头——刚刚那一刹那他确实感受到了什么,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曾经的先辈们为何不惜一切代价追逐那虚无缥缈的根源,他突然明白了那样的心情。
那样跨越无尽时间与空间传来的悠远回响,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