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侠打的是温情的牌。
厉一依是重感情的，对赵亚的仰慕与尊敬，不比他和林立任何一个人少。
重感情的人是最容易屈服于感情的，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厉一依也是刚直的，这种性格在女人中并不多见，尤其是在年轻的女孩子中。
过钢则易折，刚直的人也更容易被道理说服。
这两种性格在一身的厉一依，是最容易被人看透，也是最容易被人利诱的。
密地内一定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情——虽然师祖殒命，其内还有楚氏老祖的元神，已经是很不寻常的的了。
但是这两样既然为赵亚所知，其实也就算不得特别了。
顾侠看着厉一依，神色是温和的，语气是关心的。
“我们师兄妹都担心师父，但你刚刚也看到了，师父他很难过，我从没有看过师父这么难过过。
师妹，你知道吗，你进入密地之后，柳前辈就联合祝前辈一起发难，不但针对楚天前辈，还针对我们神符门。”
顾侠将这一夜点点滴滴细细与厉一依说来，说到赵亚祭炼出“灵力符云”的时候，顾侠的声音也哽咽了。
“师妹，当时师父分明是报了必死的决心，他知道我和师弟都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这灵力符云的炼制，分明是要借我们的眼睛，传授给你的。”
厉一依呆住了。
她只看到了赵亚的受伤，只担心自己的欺瞒让自己后悔，却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在生死选择中，师父将所有有威胁的修士前辈，收入在灵力符云中，还不忘记将自己毕生所学，留给她。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痛苦。
她如何不知道赵亚看出了她话中有谎言呢？
她如何不知道师父对她失望呢？
她已经毁了师父的仙山，也是间接毁掉师父修为真元的凶手。
厉一依怔怔地坐着，她的心都要碎了。
一边，是可以为她丢掉性命，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她的楚宁。
一边，是面临死亡时还牵挂着她的师父。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厉一依怔怔地，她看到顾侠眼睛里的微微叹息，看到林立审视着她，犹如她就是个犯人。
内里，她何尝不也是在审视着她自己。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将自己弄到了这个地步？
厉一依蒙住了眼睛，她不怕将自己的脆弱给顾侠林立看到，也不怕他们对他的逼迫。
她对不起的是师父，是她自己，她没有对不起他们二人。
“师妹，无论密地里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安然回来了，都是师父最高兴的事情。”
顾侠似乎是耳语般的声音，这声音里，他第一次对厉一依用了“魅惑之音”。
高阶修士震慑低阶修士，以神识威压震慑是一种，以神识魅惑为另一种。
只是第二种少有人用，用，也是私下里，很难大庭广众之下。
顾侠本来是不愿意对厉一依行这样之事的。
但密地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何大事让厉一依不惜对师父说谎，却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若是顾侠一直和颜悦色，以理服人，厉一依也许会扛不住的。
她心里已经松动了，已经想不顾一切了。
但顾侠的魅惑之音，却让厉一依神识忽的一凛——她虽然才筑基初期，可她不是普通的筑基初期啊。
她九转练气，还在正常练气阶段，就可以制符，神识已经超过了寻常的修士。
九转练气之后筑基，灵力修为堪比筑基后期修士，神识的修为已经和结丹初期修士并驾齐驱了。
因为她还吞没了原主的元神，在元神的初始阶段，就要高出寻常修士。
现在又吸收了楚云霄的元神，那元神里可是还保留有灵力真元和神识的。
虽然还没有完全炼化归自己使用，但现在她的神识修为，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和结丹后期修士并驾齐驱的地步。
顾侠只对针对她的神识这么一发力，却立刻让厉一依清醒过来。
她蒙着脸垂着头一动没有，心里刚刚生出的松动，刹那就消失了。
无论如何，楚宁有一点说得对的，元神已经被吸收了，不可能再出现了。
且让饱受打击的师父，知道师祖也曾做过夺舍自家子弟，还是女弟子的事情，只能更难过，更伤心。
厉一依的手慢慢拿下来，她平静的神情露出来时，顾侠和林立都吃了一惊。
“大师兄，二师兄，师父的伤，让我失态了。”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顾侠，“大师兄，师父的伤就真没办法了？”
顾侠和林立对视了下，顾侠的神色沉下来。
“我想去藏书阁试试。”厉一依站起来。
“师父的‘灵力符云’你不看看吗？”顾侠冷然问道，语气里的冷漠，不加掩饰。
“我想等师父好起来，等师父亲自传授我。”
厉一依再也受不了洞府沉闷的气氛，受不了顾侠与林立对她的怀疑。
她甚至都忘记了这里是她的洞府。
她站起来推开洞府大门跑出去。
秋日的傍晚，天边一片晚霞，燥热的温度降下来，山风袭来，分外让人清爽。
楚宁愕然地看着厉一依从洞府中跑出来，看到她身后顾侠和林立站在洞府门口。
她看到厉一依跑过广场，在经过无字石碑的时候忽然站住了。
她侧头望着无字石碑，好像被它吸引住了，然而，又好像是她被石碑吸引住了般。
她着魔似的看着石碑，忽然慢慢往石碑那里走了一步。
厉一依心里天人交战，她想要再试一试，在她经历了密地之后，再试一试。
可心里还有另外的声音在说：你试了两次，结论呢？
第一次，她毁了仙山，第二次，她进了密地。
仙山还有什么了？还有什么是她还能在毁了的？
厉一依忽然抬头，茫然四顾，她看着广场，广场周围的建筑，侧峰，远处的妖兽森林。
石碑，她在心里问道：你能告诉我，我还能毁了什么？
如果真要毁了什么，你把我毁掉吧，我愿意用我全部的灵力，我吸收的全部的草木精华，所有的所有，全还给仙山，还给师父。
被诱惑了般，厉一依忽然一步一步向无字石碑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迟疑，但每一步，都距离石碑近了一点。
楚宁惊诧了，顾侠和林立都惊诧了，那石碑，已经被赵亚两次证实，不再被赵亚控制。
难道？难道……
厉一依终于走到了石碑面前。
她迟疑地伸出手，缓缓地，轻轻地按在石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