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一依怔然，反复想着鸟禽的话，竟然从话里听到了一丝特别的恨意。
鸟禽与她对话这么许久，言词中一直心平气和，便是还在囚室之内，只剩下一具骨架，也还从容。
提到这炼神之术、冥王，语气也还平静。
但言词中还是透露了一点不平之意。
厉一依沉默了片刻，只就炼神术说道：“晚辈只因为要堪破幻阵，才修炼了一二。神识也确实太过痛苦了。”
厉一依打量着鸟禽，猜不透它的身份，只觉得这鸟禽言词，和仍然存留到现今的元神，不大像是底层修士。
接着道：“但只按照其功法运行一二，就也感觉神识凝练了许多。”
鸟禽恢复了之前的语气道：“炼神术本意也是凝练神识，锻炼神识的。”
厉一依点点头，“那还有另外的作用是……”
鸟禽做出个端详厉一依的神情，审视她片刻才道：“道友坐在这里许久，难道还猜不到这炼神术还有的作用？”
厉一依想想，坦然道：“从这里囚室上看，和外边的布局，晚辈也猜出些一二。
但与炼神术的关系，晚辈还是不解。按说被精炼的神识，会比以往更加强大。
神识强大，修士的实力就会跟着提高，就越不应该成为……阶下囚。”
鸟禽嗤笑了声：“实力提高，就不会成为阶下囚吗？厉道友难道没有听到过作茧自缚这个词？”
厉一依表情明显震惊了下，“晚辈不解。”
鸟禽再冷哼了一声，半晌才道：“当然是不解的了。就连我自己，若不是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不解的。”
厉一依视线垂落下来，落在鸟禽身前的茶杯上，也是半晌才道：
“抱歉，晚辈无法对前辈做出任何承诺。”
即便不是聪明人，也会知道鸟禽接下来会有什么要求。
厉一依对鸟禽心里是有恻隐，也没有感觉到鸟禽对她的恶意。
但是长久以来接触的人事物，和到了这世界之后的经历，让厉一依的内心也强硬起来，警觉也高了起来。
这鸟禽现在或许没有恶意，但在可能的自由面前，谁又能保证自己完全不动心呢。
“呵。”
说不清是不是冷笑，但鸟禽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你以为，我是要趁机夺了你的身体？”
厉一依抬起头来，坦然道：“前辈或许没有这样的心思，但晚辈年纪虽小，经历的却是复杂。
这被试图夺了身体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了，所以……抱歉了。”
鸟禽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鸟禽才道：“这炼神术可以精炼神识是不假，但这神识被精炼到这等程度，连肉身都消失了，还能存在，道友怕是闻所未闻吧。”
厉一依点点头，想起楚云霄的元神，又摇摇头。
“我成接触过一个元神，也是肉身消亡很久，元神寄居在一神像之内，也存活了十几万年的时间。”
鸟禽笑笑，“道友是差一点被这个元神夺舍了，所以才从此不相信任何修士了？”
厉一依也笑笑道：“前辈如何不以为，晚辈已经是夺舍过了的呢？”
鸟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若真是十几万年的老怪物，会好好坐在这里和我攀谈？
便是不知道当年的变故，也会猜出来我的身份。
厉道友，你还是太年轻了。”
厉一依凝视着鸟禽，脑海里转了好几圈，却也只能摇摇头。
十几万年之前的事情太过久远了，就是楚云霄的记忆里，也只有望月大陆。
鸟禽身上发生的一切，当时在楚云霄那个时代之前。
望月大陆被封印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道友既然已经修炼了炼神术，就要小心了。小心肉身与神魂不要轻易分离。而一旦分离，就要当断则断。”
厉一依虽然不解，还是郑重道：“多谢前辈提点。”
鸟禽点点头，接着道：“当日我也是好奇，封了自己的修为，只假做结丹修士，登上了莲花宝塔。
我自以为玩笑一场，却不想早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得了炼神术，我本不屑一顾，以为结丹修士所用的，与我无多大关系。
不想只读了一页，就觉察到此术的不同寻常。
将神识以灵火锻炼，在灼烧中精炼神识，虽然痛苦，好处也颇多。
我等大修，神识修为一向随着灵力修为增长，待到灵力修为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强弱就看神识修为了。
可神识修为若是想要单独提升，是不可能的，有了这样一个炼神术，可以在灵力修为停滞的基础上，直接精炼神识，谁能抵得住诱惑？
老夫得到了这炼神术，只感叹人族的修士目不识宝，如此法术，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扩散出去。
但我既然发了心魔誓言，离开莲花宝塔之后，不得泄露其中的一切，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只专研炼神之术。”
厉一依默默地点头，换做是她，怕也是先要自己修炼了，再做其它的。
鸟禽再道：“可我哪里想到，这炼神术修炼到极致，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做另外之用。”
鸟禽两只空洞的眼眸，仿佛同时看向厉一依。
“你们人族修士，论卑鄙，没有下限。”
厉一依默然。
这话，厉一依太有同感了。
前世从史书上她就了解了很多，今生，便是她自己，也是施展阴谋中的一员。
什么是下限，下限在哪里，她或者有，但并不等于所有人，所有修士都有。
“我并不知道，我进入莲花宝塔的时候，就被你们人族识破了身份，那本炼神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就被主动送到我的手里。
之后我在人界修炼，也全落了莲花圣地修士的眼里，知道我修炼炼神术已经大成，那日里，驱使元神离开身体。”
厉一依的心扑棱一跳，她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元神离体，在这世上，只凭心中闪念，就可以达到任何地方，这感觉当时真是太奇妙了。
可当我元神回来的时候，却才发现，我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我与肉身所有的联系，全都消失，只在肉身原本所在，留有这么一只大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