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苏被吓醒了,霍然起身。
抬头一瞧,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语气不善,“快高考了,谁想吃掉你?”
颜苏:“……”
教室里哄堂大笑。
下课后,颜苏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叫张念,教英语,z师大的研究生,毕业才不久,很年轻。
听完数学老师慷慨激昂地一番言论,张念安抚一番,送走了老学究,这才跟颜苏谈了话,“上回的家长会你家没来人,这就要高考了,老师也一直想跟你父母谈谈。”
她翻看着□□,微笑:“今天下午可以么?让你家人来一趟。爸爸妈妈都可以的。”
颜苏没吭声。
张念只当她害怕叫家长,安慰了一下,才又道:“别担心,只是简单聊聊。如果你不好开口,老师打电话给你妈妈好么?”
……
出了办公室,颜苏捏紧手机在走廊里逗留了很久,她不太敢跟颜眉说这事儿,犹豫了许久,颜苏发了条微信给宋燕丞。
【哥哥,今天下午三点,你能来学校一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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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晌午,就又开始下雨。
她来得晚,餐厅人已经不多,临近高考,学生们各个都跟打鸡血似的,一阵旋风地来,买了饭又匆匆离去。
从校服兜里拿了手机,颜苏瞧着她发给宋燕丞的信息。
对方可能在忙,一直没回。
小时候父母忙,幼稚园的各项活动,但凡有时间,他都一个不漏。
甚至就连一年级的升学礼,都是他这个哥哥到场。
后来父母离婚,他出国,联系中断。
等再有了联系,一切都变了味道。
时间是把琉璃锁,没能锁住光阴,蚕食的是越来越远的人心。
给宋燕丞发信息,本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抱多大期待,打小的经历造就了她乐天派的性子。
也就难过了那么一丢丢,颜苏很快释然。
她站在窗口瞅了一圈,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只要了一份意面,身后有人拍她肩头,“苏苏。”
颜苏回头,曹蕊拎了两杯咖啡,探头过来,“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出来晚了。”
打量了下她手里的东西,曹蕊咋舌,“你中午就吃这个啊?”
西分的伙食味道不错,就是量少,曹蕊指了指她那份一口下去就能解决掉大半的意大利面,频频摇头,“颜小仙女,你都这么瘦了,求求给咱们留个活路吧。”
她哭丧着脸,“没胃口。”
曹蕊洞察她的神色,用手肘碰了碰她,悄声道:“因为请家长这事儿?”
她们俩关系好,初中部都在一块,住的也不远,对彼此的事情多少知道点。
颜苏也没刻意瞒着,点头,“我没告诉我妈。”
曹蕊深知她妈妈那个疯狂劲儿,不由得替她发愁,“那咋办?别看老张年纪小,讲话又和和气气的,她就一年轻版灭绝师太,上次我考试退步一名,叫完家长。回家我妈差点把我皮扒了。”
颜苏摇头,她要是知道怎么办,也就不用搁这儿发愁了。
曹蕊:“那你没别的亲戚在这儿么?”
她想了想,才说:“没有。”
颜苏不太想提宋燕丞,事实上,发完信息她都有点后悔了,比起让颜眉知道她叫了宋燕丞,还不如回家挨顿骂来得舒坦。
他那边没回复,颜苏心底一边发愁,一边又隐隐放松。
曹蕊仗义道:“真不行我叫我表姐来呗,她在z大念大四,应该不太忙。”
颜苏:“还是算了。下午我就说,我妈妈有手术,实在走不开。”
曹蕊无语,“这个理由你从高一用到现在,你觉得老张还能信么?”
颜苏:“……”
她也不想。
可她没说错,每回各种家长会,或者活动,颜眉从来没参加过,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班主任都以为她是个孤儿。
好吧,她这个状态,其实跟孤儿也没差太多。
两人一对丧的并肩而行。
“在说什么?这么神秘。”
肩头被勾住的同时,颜苏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僵了下,愕然回头。
入目所及是少年秀丽的侧脸,明明算偏冷调的长相,一开口却吊儿郎当的,实在跟他气质不搭调。
是裴之。
少年身上套着东分的英伦风制服,制服不好好穿,领带扯下随手塞进了制服长裤,他个高腿长,在一众蓝白校服之间,格外扎眼。
颜苏肩头一低,躲过他的触碰,他也不恼,凑近笑问她,“怎么回事儿你?脸这么臭?谁惹你了?”
颜苏心里烦,不想搭理他。
曹蕊干脆隔开两人,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护着颜苏,“你一东分的,天天搁我们西分晃什么?”
裴之勾了勾手里的两杯奶茶,歪歪头,“买奶茶。”
曹蕊瞪大双眼:“大老远跑这儿买奶茶???”
裴之拿了其中一杯奶茶,扎开,低头啜了一口,吊儿郎当道:“谁让你们西分的奶茶爆好喝?害我逃了一节课。”
闻言,颜苏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吐槽他,“你明明就是来谈恋爱的。”
上次跟六班那个班花,上上次跟高一的一个小学妹,还有上上上次……
好巧不巧,每次都能被她碰到,无比辣眼睛。
碰到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混蛋永远学不会装作不认识,勾着人女孩子的肩,还能一脸无辜跟她打招呼。
当时,他身边的女孩子瞪着她的模样,简直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好几个洞。
随后,殃及池鱼。
她就是那条无辜可怜的鱼。
“我谈恋爱?”裴之表情玩味,低头问她,“跟谁?”
颜苏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跟谁?”
她躲开他率先往前走。
裴之挑眉,索性跟着她,不太正经地笑问,“都好几年了,你气还没消啊?”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颜苏只想把他归结于老死不相往来那一栏。
认识裴之那年,她刚上初一,期末考试,成绩不太好,整个寒假都被她妈妈拎到医院里写作业。
裴之是一病患家的孩子,那会儿他还没这么混,整个人冷冰冰的,跟别人欠他几吨黄豆似的。
她妈妈颜眉是他母亲的主治医生,奇怪的是,他们家没大人陪床,他一小孩儿过来这照顾母亲。
颜眉面冷心热,给颜苏弄饭时,顺便也帮这对母子弄了。
一来二去熟了,才知道这人也是西分初中部的。
他们俩在一块写作业,偶然间瞧见他的卷子,看到他卷子上清一色的个位数,颜苏足足愣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好家伙,竟然有人能考成这样。
这人当初是怎么进的西分???
她身边从小学霸环绕,嘴上虽然不说,内心羡慕的同时,自卑像是数不尽的藤蔓,越扎越深。
头一次瞧见比她还渣的,心里瞬间有了安慰。
可能学渣与学渣之间有特殊化学反应,无形之间就拉近了距离。
她咬着笔头,头一回主动跟他搭话,“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他愣了下,扭头看她,“问你?”
她万分惋惜,指了指他只有9分的数学卷,意有所指,“考成这样,你也很难过吧?”
学渣的心理没谁比她更懂的了。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尴尬。
他盯着她只有59分的数学卷沉默了许久,半晌,他倏尔笑了,还真把卷子挪过来,“谢了。”
这人实在不太聪明。
她想。
一道题讲了十多遍,仍没听懂。
她讲的口干舌燥,这人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思完全没在卷子上,反而很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猛瞧。
她终于没耐心了,“啪”地把笔往桌上一按,怒了,“裴之你有没有在听啊?我都讲了十几遍了,你怎么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出错?”
那会儿,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妈妈给她辅导功课时的无奈。
暴躁恐龙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
哪知道,这人趴在桌上爆笑出声,这一笑不要紧,哪里还有初始冷漠的模样,妥妥就一混子痞子。
后来的两年学习生涯,她在一班吊车尾,他在七班吊车尾。
每次考试,按照分数排名分考场,这人的排名总是在她后头。
革命友谊就这么建起来,起初是他们俩,后来加上曹蕊,他们仨成了铁三角。
直到中考放榜——
她辛辛苦苦三年,靠着艺术生的身份,勉强挤进了西分高中部。
而这人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绩去了东分!!
说好的一起做学渣呢???你却悄悄成了学霸???
到了后来,听曹蕊说起,她才算明白。
不怕大佬考个位,就怕人精准控分。
友谊的小船就此打翻。
那会儿,西分新校区总算建成,两个学校一个在大东郊,一个在大西郊,相隔十万八千里。
加上她生气,把人拉黑,很久都没再联系。
一直到了高二,两个学校合办运动会,场地选在了刚建好没多久的西分,她跟曹蕊是校啦啦队的。
比赛开始没多久,这人跟个大爷一样,披着校服,穿过大半个操场,众目睽睽之下,夺走了她刚开盖还没来得及喝的矿泉水。
末了,还坏心眼地冲她摇了摇,“谢了,颜同学。”
骚气无比的操作顿时掀起一摊风暴,以至于曹蕊都开始怀疑,悄悄问她:“苏苏,裴之该不会喜欢你吧?”
“?”
“不然他干嘛总招你?”
她黑着脸,用匪夷所思地眼神瞪曹蕊:“你脑子抽了尽早去看看医生。”
话虽这么说,心底却不免犯嘀咕。
早恋这个字眼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死刑缓刑,从小在她妈妈的耳提面命之下,别说早恋,她想都不敢想。
更别提对象还是裴之。
起初不知道,等后来他去了东分,她才从妈妈口中得知这人家境颇好,某个集团家的三代。
知道这事儿,她妈妈颜眉还特地跟她交待了,“以后跟裴之离得远一点,不是一路人不在一个道,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
对于她那个最讨厌纨绔子弟的妈妈来说,没说出更过分的话,已经是对裴之的客气了。
毕竟。
那会儿她妈妈还挺喜欢裴之的。
听曹蕊这么一提,她心底隐约不安。
这种不安没持续多久,下午就在排球馆撞见他在亲一个女孩子。
颜苏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亲,总之,角度挺像的。
她震惊的同时,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回到了肚子里。
万幸万幸。
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偏偏这人听到动静,不紧不慢回头,瞧见她一点不意外,更不害臊,好脾气地跟她挥手,玩味一笑,“看够了?”
“……”
……
回想到这儿,颜苏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三年很不可忍。
就还是不太想理会他。
裴之垂眸注视着她,也没吭声,刚巧有人喊他,是几个西分的男生,跟他是初中同学。
颜苏还在忧心下午请家长这茬,手里蓦地多了杯奶茶。
她微愣,一脸懵逼地拎着奶茶,不解地看他。
少年咬着吸管,没心没肺笑道:“买多了,帮我解决一下。”
男生又喊了句,“裴之,走不走?”
“走了。”裴之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曹蕊低头喝咖啡,边喝,边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颜苏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上头,想到下午即将面临的狂风骤雨,头都要炸。
结果,第一节课结束后,手机上多了几个未接来电,宋燕丞打来的。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复,宋燕丞的电话再次打来。
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哥哥?”
“对不起,哥哥才看到信息,下雨天飞机延误,时间可能来不及。”宋燕丞说,“哥哥找了朋友先过去,行么?”
听到朋友二字,颜苏的心跳蓦地加快,话都有点不利落,“……哪、哪个朋友?”
宋燕丞显然没在意,随口一说,“裴时瑾啊,昨天刚见过人,这么快就给忘了?”
“……”
这种丢人的事儿,她是真不想让那个优雅的哥哥知道。
如果他知道她是个数学只能考几十分的学渣……
如果他知道她还可耻地做了肖想他的梦……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还不如挖坑先把自己埋了。
半晌没听对面的小姑娘吭声,宋燕丞挑眉:“真忘了?昨天你还对着人一口一个哥哥,喊得比我这个亲哥都亲热,怎么现在蔫成这样?”
颜苏一头黑线:“……”
“行了,就这么定。别怕,叫家长这事儿,你裴三哥哥最在行。”宋燕丞点了烟,咬住,眼眸微眯,有点幸灾乐祸,“让他替你去挨骂。”
“?”眼见他就要安排,颜苏忙不迭开口阻止:“我觉得麻烦裴三哥哥这事儿就不用——”
不等她再说,那边一片盲音,对方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颜苏:“……”
没多久,颜苏就在心惊肉跳中接到了裴时瑾的电话。
可能刚应酬完,对方周边间或夹杂着几句“裴总”,有些吵。
颜苏屏气凝神,没敢吭声。
裴时瑾修长的指抵在薄唇,示意周围的人噤声,这才拿了手机到旁边。
安静了,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微醺的酒意,沙哑蛊惑,“小朋友?”
颜苏不明白,跟他哥哥其他两个朋友一样,同样是叫她小朋友,这人怎么就能叫出一丝暧昧缱绻的意味儿。
耳根微微发烫,这会儿就连舌头都开始打结。
她说不出话来,他也很耐心地等着她回应。
好半晌,她才讷讷开口,低声喊了句,“哥哥。”
“嗯。”裴时瑾低头看了眼腕表,算了时间,“二十分钟后到你们学校,等着。”
走廊外雨水淅淅沥沥,颜苏听着自己的心跳忽快忽慢。
她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对方察觉到她的不安,没问缘由,只是很轻地笑了声。
声线干净优雅,温柔得仿佛在哄犯了错而不敢吱声的淘气小孩儿。
“乖,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裴之小哥哥这朵“小竹马”出现了。
总感觉裴娇娇这朵黑色罂粟花要搞事情了。
可怜的裴之小哥哥。(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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