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飞关上屏幕, 笑的露出来八颗牙齿，所长来看一眼，“今晚怎么样？”
“习惯了, 安稳的有点不像样子。”一般晚上总会有点状况的，鸡毛蒜皮的。
所长拉了一把椅子, 刺啦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安静，“来这边也好几年了，有没有打算回去呢？”
何以飞沉默。
所长打量他的神色, 是个好小伙子, 但是家里面的事情，他不好解决，“你自己拿主意, 其实回去也好，可以就近照顾家里人, 不回去呢也好, 自己在这边也清闲, 等结婚稳定之后把家里人接过来。”
“我考虑一下。”
等人走了, 何以飞看着未接电话, 接起来，“妈妈——”
“我这边找好关系了，已经跟你们单位通过话了, 到时候可以直接调回来的，什么也不会影响，工资水平的话, 虽然会低一点，但是家里也不差那点钱。”
何妈妈捏着电话，一口气讲很多, 她怕被儿子打断，手掌心带着一点汗，其实她打这个电话，也是鼓足很多勇气的，因为她给儿子安排好了一切，一些不能安排的事情，她自作主张安排。
“你爸爸，情况也不是很好，阿姨晚上跟我通过电话，这么多年了，一直输营养液，能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当爸爸的坚强了。”
“儿子啊，你可不可以可怜一下妈妈，回来行不行，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回来就可以了。”
何以飞躺在椅子上，眼睛对着灯光，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出现光晕，刷的一下眼泪就下来了，“妈妈，这边我有喜欢的人，我们以后会在这边结婚，我们工作都很稳定都很好。”
“可以辞掉工作，来这边重新开始，如果她喜欢你的话。”
何以飞沉默。
她的房子买在这边，为了买这个房子，她晚上要做事到十一二点，周末休息的时候会去花店兼职，会把不太新鲜的花拿回来插的很好看，她讲一年交房刚好装修，可以搬进去住。
她单位很好，虽然有个别人不和气，一切都好，她那么努力的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面，那么喜欢的生活着，他怎么能开口说你为了一段感情，跟着我放弃这边重新开始呢。
她在单位努力做事两年了，加班那么多次，那么努力的往上爬，兢兢业业的做好每一份交代的任务，她的朋友们。
何妈妈听着何以飞不说话，心里冷冷的，她害怕，害怕拒绝，因为之前无数次明里暗里的试探，何以飞都没有答应过，“你不好讲的话，妈妈去跟她讲。”
感情是靠缘分的，如果你不愿意，那是你们两个缘分不够，不是吗？
因为感情不够深刻，所以你不能放弃一些东西去追求自己的爱人。
因为你们相爱不够深刻，所以你们不能接受异地恋，或者不能允许自己损失利益。
因为你们自己的问题，导致你们现在的难题。
她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只需要你调回来，女朋友跟着一起回来，然后结婚，她会一直对绿韭很好，很好很好，因为珍惜她这样的女孩儿。
年纪稍长的人，虽然不懂得他们这一代人的爱情，但是也不影响拿着爱情的标准去衡量自己儿子跟未来儿媳妇的感情，自己一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要苛刻的去框架在下一代人身上。
“妈妈，你如果要逼死我，可以不用这么婉转，我现在站在十一楼。”何以飞掐断了电话。
他撑在窗户那里往下面看，觉得也不是很高，摔下去的话，应该不会太难看，当然也不会太好看。
他不知道有个妈妈是不是一件很讨厌人的事情，但是自从爸爸成为植物人，一切都刹那间变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有时候想希望是妈妈成为植物人，虽然觉得很抱歉，虽然觉得很自私，但是他现在依然会忍不住这么想。
他喜欢这个地方，所以自己来的。
他喜欢郑绿韭，所以想一直留在这个城市。
他不会离开。
何以飞妈妈去医院躺在老公旁边，陪了他三天，“老公啊，如果你一直不会醒过来，那要我一个人怎么办呢，我一个人晚上睡在床上，我觉得很多虫子在咬我，让我不得安宁，我在房子里面一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有人敲我门。”
“我熬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警校毕业后会留在这边，没想到他会跑那么远，我觉得很辛苦，我觉得很委屈。”
自己只能对着老公哭，泣不成声的哭，捂着脸眼泪滴答滴答的，她原本也是很幸福的人生。
可是老何之前出警，他要去抓人，苦等了一晚上在车里，那时候车子里没有空调，干冷等着，人抓到了，第二天早上就中风瘫痪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何以飞要高考，家里小儿子才那么小，高烧没顾上，她无数次怪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不看顾一下孩子呢，高烧以至于……
她想何以飞回来，再也熬不住了，你是长子，你是爸爸妈妈培养起来付出心血最多的长子，你是家里人的骄傲。
她私自找到省里面去，特殊情况，上面直接从系统内给何以飞调回去了，他接到的只要一纸调令。
所长看着他，“我跟你爸爸一个警校毕业的，你比很多人都聪明。”
这个孩子他知道的，小时候就聪明，说过目不忘虽然有点夸张，但是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水平，语文课文读两三遍能背诵全文，成绩一直是拔尖的。
可老何当时出事，正好高考前夕，何以飞平平无奇的去了警校，平平无奇的毕业，然后到这边来，一切都那么稀松平常。
“你不要怨恨你的母亲，就当可怜一下她，以后家里要靠你照顾。”
“明天晚上见一面吧。”何以飞声音很沉稳，还是那样的沉稳。
绿韭笑了笑，“好啊，我刚好那天去爬山，真的给你买到好东西了，可可爱爱，待会一定要提醒我不要忘记给你带走。”
很久不运动的人，也不喜欢运动的人，却喜欢在不同的季节去爬山，喜欢爬各种各样的山，看山里面不同的树木。
甚至看不同季节的猴子，她看了那一串粉色的小猴子，套娃一样的抱一长串，一直带在办公室，赶紧找出来装在袋子里面。
自己欣赏了一下，觉得何以飞要是看见了，肯定会不喜欢，但是一定会夸她。
老金没问，但是起来走的时候，看那袋子里一串猴子，还是粉色的，“谁送的？”
“不是，是我给别人的。”绿韭眉眼弯弯的，指了指手机，“要下班了，我先过去，你们一会直接过去就好了，地址我发给你了。”
老金笑了笑，“行，一定准时过去。”
今晚绿韭请客，单纯就是请老金吃一下饭，她看老金走了，自己才带上门。
因为心情好，所以才选今天请人吃饭的，她跟单位年纪稍大一点的人，接触的很少，老金这一次牵线，大家熟络一点。
绿韭特意收拾过得，拎着搭配好的包包，只觉得没有信用卡还贷之后，干什么都神清气爽，包包可以买喜欢的，鞋子可以搭配衣服穿。
过年还可以多给家用置办年货，当然，还可以给何以飞买一串猴子这样的纪念品当消遣。
“何阿姨，下班喽。”
绿韭站在楼梯上往下走，丝毫不影响她跟上一层楼梯的人打招呼，喜笑颜开的，眉眼舒朗显得格外的漂亮。
“哎呦，绿韭呀，今天这么漂亮的呀。”
“是的啊，美美哒。”
“最近气色真的很好，是不是恋爱了，天天看你笑呢。”
几个同事一起走，看她就觉得还是年轻好，气色真的太棒了，一看就是日子过得超级滋润，超级有意思。
绿韭停顿一下，“没有，可能最近心情比较好，笑的比较多。”
其实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比之前笑那么多，每天有人关心你，早上问你吃没吃早餐，晚上关心你几点休息，就连今晚请客，都是有人操心的。
何以飞很早之前就帮她出主意，要她请单位人吃一下饭，尤其是年纪稍长一点的人，这些人不一定会为你做什么事情，但是工作对接的时候，最起码不会卡你。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也看明白一点，年轻人里面，男孩子绿韭不接触不了解，年轻女孩子呢，跟人处的实在是一般，其中的佼佼者高楠，俩人只剩下一点饺子皮的面子了。
高楠做人要比绿韭做的好，自从给关立夫对接半年之后，更是年轻一代人里面的领头羊，冉冉升起的新星。
绿韭怎么说呢，她还是脾气不够格。
她对同事这些关系上，花心思的少，随心情的时候多。
冯椿生看她活蹦乱跳的下班，拎着包一甩一甩的，一个颜色很显眼的，橘黄色包包，跟他前后左右的人花蝴蝶一样的打一遍招呼，一如既往的好似没看见他，他从车棚里面推着车子出来。
“李姐，你朋友圈发的泡菜太好吃了，是自己做的吗？”
“你喜欢啊，明天给你带一盒。”
绿韭赶紧招招手，“一看就很好吃，谢谢李姐。”
没等抬头的，旁边有人拉着她包看，“小丫包哪里买的，好看。”
“往上买的，店推给你徐姨。”
“我年纪大了，不能用这个颜色了。”
冯椿生推着车子到门口了，还没见她走出来院子，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话，骑上车瞥她一眼走了，八成又是去相亲去了，他觉得前一个其实分了也没多久。
又想着会她一向做事随心，之前说不相亲不找对象的，八成是谎话。
绿韭等去的时候，人竟然已经差不多齐了，她站在外面看菜单，瞧瞧，菜都已经点好了。
她看了一眼人数，又加了两个菜，少有请这么正式宴席的时候，还问了一下老板娘推荐菜。
老板娘很懂行，“这是刚上的罗氏虾，你们已经点过了是不是，那这样，再来个螃蟹，现在公蟹正好吃，肥的很，做蛋黄味儿的香辣口感，当然还要我们这边特色的……”
绿韭听着有点后悔，你讲话声音这么大，又全是这样捡着拔尖儿的来，她是要还是不要呢？
“会不会有点多，你们家分量怎么样？”
“不会多，你点就是了，我们家分量不是很大。”
一口气有推荐了四个菜，绿韭觉得别不够吃的，她别的没学会，中华传统美德学的挺在行的，面儿上的事情，只能说刘玥教的好。
她看那一长串的单子，觉得自己应该有点东西忘记了，老觉得不踏实，想要再看看，老金已经喊了。
进去之后，按照流程走，饭吃到差不多，老金使个眼色，“去看看吃什么。”
绿韭去要了两盘饺子，她喜欢吃饺子。
里面也不太需要人陪了，抽烟喝酒的哪里有什么好味道呢，自己就干脆站在那里等。
等着等着，觉得是不是先结账比较好，不然待会送客结账顾不上了，“老板娘，买单。”
声音带着带着点闲。
眼神也没落在菜单上，觉得外面的梧桐树真不错，这样的颜色没几天就要掉光了。
又庆幸自己前几天去爬山，看过了最合时宜的秋景，想了想很遗憾的给何以飞发消息，“可惜你错过了今年的秋天，不过没关系，明年还可以继续看。”
何以飞没回。
老板娘笑着递过来账单，“一千五百块。”
“什么？”
“一千五。”
绿韭看着那个数字，笑了笑，“稍等，我去接个电话。”
她自己出去，心里都懊恼死了，她终于想起来什么事情了，月底了，她钱不够了。
正常是能够一顿饭钱的，但是今晚这家店，点菜都是捡着贵的推荐的，并且还加菜。
她还有心情感叹老板娘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先给郭姐打个电话，郭姐木着脸，“月底知道吧，钱除了生活费一千块都拿不出来。”
绿韭点点头，“没有事，我再去问问。”
心里也不是不懊恼的，你说这死丫头自从还完信用卡，报复性消费的时候比较多，毕竟工资自由，加上有稿费。
钱就花不到见底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就买，看好的就拿，点菜也不看价格。
刷刷刷，她就没想到这个月钱能见底。
还能有谁呢？
她其实觉得自己应该很慌，但是她又不是很慌，想着也许借不到钱的话，还可以跟何以飞开口呢，等几天发工资了再给他，大不了挨一顿说，又或者问大哥借钱，全部都是面子的问题。
潘芳芳就算了，千辛万苦终于买了房子，欠一屁股债，钱包比自己还要干净好几分。
想的自己这一群人，玩在一起的竟然没有一个手头宽裕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怪自己大手大脚花钱喽。
属实没想到卡里没钱了。
大手大脚，她自己突然就想到了，有人抠门啊，那抠门的肯定能攒下来钱啊。
自己当初还借给他钱了呢，他不至于如此不仁不义。
冯椿生赶场子呢，一群大小伙子凑着堆儿的找乐子，热闹的正起劲，推杯换盏迎来往送，就听电话里面郑绿韭体面而带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冯椿生，有没有钱呐，借一千块吧，转账现在就要呢。”
她也摸不准这人，万一真抠搜到葛朗台的地步，不借钱怎么办？
冯椿生马上就笑了，电话里面马上就安静了，他自己推开门出去，走在路边，“怎么借钱呢？”
就听那边人微微带着恼，“别提了，我今晚请客吃饭的，以为自己卡里钱够，结果结账没有钱了，好心人，你赶紧捧个场，不然我请客吃饭还要被人笑死了。”
什么饭一千五，冯椿生还真不清楚，看着天上的圆月亮，觉得真是个太平盛世啊，处处歌舞升平，绿韭听那边清清冷冷的，就知道有门儿，听那边好声好气的问，“一千够不够啊，两千吧，现在微信给你。”
“好好好，发工资就给你。”
“行，不着急，你到时候请吃饭就行。”
绿韭鼻子一歪，趁火打劫是不是，当初姑娘我可没要你请吃饭，随口糊弄，“好好好，快点哦，现在就要。”心想你得多大脸才吃的下去，自然是彼此体面的客气一下罢了。
冯椿生听她没放在心上，还要说什么，那边直接挂断了，怕耽误收钱是不是，给她转过去。
磨磨蹭蹭从没有如此及时过，绿韭付完款，终于安安稳稳的坐着了，看着饺子正好上来，一气儿吃了三个。
菜是真吃不完，老板娘确实踹菜了，最后上的都没动。
绿韭缓过神来，开始给冯椿生扔在地上的形象刷金粉，瞧瞧，关键时刻很靠谱。
虽然平时情商低，直男癌，又死抠搜没眼力劲，但是是个好同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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