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辛念和傅延琛一起吃了饭,饭后一个回了卧室,专心修改设计稿,一个进了书房,忙着处理各种文件。
“同居”这么久,两人头一次在家里过得这般泾渭分明。
熟悉中透着那么一点尴尬,尴尬里又夹杂着一丝酸甜。
卧室里,辛念时不时停笔,看着卧室门发呆,目光好似能透过那扇门,拐个弯看进书房。
书房中,傅延琛也多次放下文件,起身走到门口,呆立片刻后又退回到座位上,继续埋头工作。
一切都好像和往常一样,又好像全然不同。
两人默契地没打破这道分界线,不知不觉已是玉兔落、金乌升。
辛念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本来怀里抱着的画本和铅笔整齐地摆在一旁桌上,桌角伸手可及的位置和以前一样,静静地放着一杯水。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淡淡的白水滋润了干燥的喉咙,也安抚了烦躁的心情。
嗡嗡,嗡。
手机振动,又来信息了。
辛念已经适应了郁辰一天24小时、20个小时都在留言的节奏,随手拿起来一划,微微意外。
这次还真不是他,而是万梓瑛。
短信上问:有空见个面吗?时间地点你定,别让我儿子知道。
辛念想着她妈对这个死对头的评价,还有这位之前毫不犹豫转发认证“儿媳妇”的壮举,笑着回复:好,那就九点,我在初念女子养生会所等您。
她起来洗漱,和傅延琛一起吃了早餐,期间提了句,“一会约了人,中午我可能在外边吃。”
傅延琛一下想到某个频繁发信息的“前任”,点头“嗯”了一声。
出门时,傅延琛道:“顺路吗,送你过去。”
辛念从善如流,“那你送我去养生会所吧,就上次路过我指给你看的那家。”
傅延琛眸色暗了暗,这是碰面之前还要特意做个美容吗?
他没说什么,很快驱车将人送到目的地,看着辛念被员工热情地迎进去,心情复杂地离开。
**
万梓瑛到得非常准时,只是莫名觉得这家店的张经理今天对她格外热情,难道是要给她推荐新的医美项目?
转眼又觉得不至于,是自己多心。
她是这家店的老会员了,之所以一直来,不就是因为这里的员工都签了保密协议,不会出去乱传话,另外也不会弄那些掉档次的推销吗?
万梓瑛一路被引到二楼南边靠窗的房间外,见状不免诧异,“我记得以前听你们的员工提过,这边似乎并不对外开放?”
张经理笑着点头,“确实不对外,是辛小姐和冉小姐的私人美容室,辛小姐在里边等您。”
万梓瑛挑眉,一下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很快,她和辛念躺在舒适的按摩床上,享受完一套奢华级全身美容spa,美容师离开房间后,两人这才揭掉面膜聊起来。
身心舒畅的万梓瑛:“……”
等一下,她出门之前明明做好了心理建设,这趟来是为了找辛念的麻烦,这还让她怎么开口。
万梓瑛轻咳两声,“我今天见你,是想问一下,你父母对你和延琛这事是什么态度?”
微博转发闹得全网皆知,事后沈清颜却没任何动作,她心里慌。
辛念盯着屋顶,回忆了下忽然想笑,“我妈说,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让傅延琛回家找他爸妈哭去。”
万梓瑛:“……”
好个食人花,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狂。
她一阵心塞,狠狠心祭出了准备好的送命题,“最近网上有人翻出我和你妈早年的作品,做了个对比,你觉得我们俩谁演得更好?”
上次被问到类似的问题,辛念的选择就是她妈,一看就是个孝顺孩子。
“那当然是我妈了。”辛念依然回答得干脆利落。
万梓瑛趁机轻哼一声,“那你审美不太行。”
辛念微微一笑,“恰恰相反,我审美特别行,不然也不会喜欢上您儿子。”
万梓瑛:“???”
怎么办,这只小狐狸狡猾又嘴甜,怼得她心花怒放,吵不下去啊。
可是傅延琛那个兔崽子,说好的会坦白却迟迟没动作,这么骗人家闺女怎么行?
实在没办法,这个坏人也只能由她来当了。
她咬牙继续道:“延琛最近工作特别忙,公司的事又多又杂,我这两天想了下,还是觉着得给他找个事业上能独当一面的媳妇,别跟他爸似的,一点用没有,万事不操心。”
辛念实在想笑,所以说这位台词不太行,她都能听得出来这话说得言不由衷。
“那您儿媳妇将来不也跟您一样,在外面嫌您儿子没用么?”
万梓瑛:“……”
有道理。
自黑失败,她不得不改用备选方案,换个角度黑他儿子。
“延琛这孩子从小就叛逆,特别有主意,因为我不同意你们俩交往,他不仅不听劝还气我,简直是不孝。”
听到没有,这个兔崽子他不孝!
辛念电话响了,举高一看,正是叛逆又不孝的傅延琛。
她指了指手机屏幕,“要不我帮您气回去?只要我一直不接,他肯定生气。”
万梓瑛一听立马急了,“那怎么行,生气伤身体,你平时多体贴他点,这孩子脾气倔着呢,你要不接他肯定一直打。”
辛念忍着笑意确认,“真不气气他?”
万梓瑛催促,“赶紧接,快快快,接了问问他午饭吃什么,别又瞎兑付,工作永远做不完,哪有身体要紧,要不一会咱俩吃完给他打包一份,你给送过去?”
辛念:“……”
好歹是个影后,您这恶婆婆的人设会不会崩得太彻底?
辛念刚要接通,电话挂断了。
她无语地看向万梓瑛,“很倔吗?”
万梓瑛:“……”
这个小兔崽子,合着是窝里横,对女朋友就换副面孔,气死她了。
辛念随后收到傅延琛的信息:在忙吗?忙的话不理我也没关系,下午去不去度假村,我下班去接你。
不愧是母子俩,说话全都是别别扭扭的。
她回复:你妈担心你工作太忙,不好好吃饭,让我打包给你送过去,要不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傅延琛一秒答应:好。
**
临近月底,潆北大学对面的私房菜馆挂出告示:歇业搬家。
哪怕在这里开了四年,真正进来吃过的人却不多,毕竟除了早年的熟客有渠道定位子,这里基本只负责辛念的一日三餐,连辛思都是个添头。
店内迎来的最后三位客人,正是辛念、万梓瑛和傅延琛。
辛念按照母子俩的口味,帮忙推荐了店里拿手的招牌菜,之后的一切都符合在外用餐的正常流程,除了店主一家三口轮流来上菜,每次都盯着傅延琛偷偷打量之外。
傅延琛:“……”
他觉得,他可能才是那盘菜,被辛念端上来供大家品评一二。
最夸张的是,这三口最后干脆一起上阵,人手端着一份小巧的甜品,一本正经地来参观他。
一家三口:盯——
傅延琛顶着三道火辣辣的视线接过甜品,无奈地看向辛念。
辛念低头痴痴地笑,她就知道会这样。
年轻的男厨师也笑道:“抱歉,失礼了,我们全家实在是忍不住,这还是辛宝贝第一次带男孩子来吃饭。”
不仅是男孩子,还是男朋友,前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看到了。
中年女人真心地大夸特夸,“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呐,跟我们宝贝真的是太般配了,以后常来玩,想吃什么就说,啊,千万别跟叔叔阿姨见外。”
中年男人开心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讷讷地接话:“是,不用跟我们见外,前几年就让她带你一起过来,她总说怕你不好意思。”
辛念的笑容忽然僵了下——
完蛋,他们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中途换了人。
她伸脚轻轻踢了踢年轻男厨师的鞋跟,偷偷冲他挤眼。
年轻男厨师微微一怔,猛然想起来绯闻里提到的什么前任,连忙拉住热情过头的父母,小声道:“宝贝点了几份凉拌和小炒的野菜,一会要打包带走,我一个人哪弄得过来,走走走。”
他一边推着他们下楼,一边回头客气地招呼,“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下了楼,时不时还能听到老两口对傅延琛的夸奖声。
一旁的万梓瑛万大影后头一次被人忽视得这么彻底,存在感险些降成负数,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味同嚼蜡。
不过比起这些身外物,中年男人最后那句话更让她郁闷。
他儿子这么优秀,偏偏要靠撒谎骗人才找得到女朋友,找的还是她死对头的女儿,这真是——
“妈,吃菜,你上次回家不是还夸这里的东坡肉做得好。”
傅延琛觉得他妈表情有点狰狞,提前用肉堵住她的嘴。
辛念盛了三碗清汤,最先端一碗递给万梓瑛,“万阿姨再尝尝这个汤,上次食材不足没法做,今天我特意点的,应该是您喜欢的口感。”
万梓瑛吃了口肉、抿了口汤,顿时被美味抚平了受伤的心灵。
算了,不管了,还是她老公说得对,孩子们的事自己有主意,她何必跟着瞎掺和。
万一沈清颜得知闺女被骗,来找她儿子麻烦,大不了她这个当妈的硬着头皮顶在前头。
为了儿子的幸福,跟她那个死对头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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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万梓瑛由司机接走,傅延琛开车送辛念去度假村。
路上他随意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辛念回想起万梓瑛最初努力找茬的艰辛,高度概括了下,“大概是想给我一千万,让我别再见你?”
可惜最终没能成功进入这个环节,因为她不配合。
傅延琛漠然,“给你你就收着,我再给你补九千万凑个整,以后别见我妈。”
辛念噗嗤一笑,“我瞎说的,就是闲聊几句,你妈还挺可爱的。”
连她妈得知她和傅延琛在一起,第一反应都是——“那我就放心了,你未来婆婆不是你对手”。
傅延琛不上当,“总之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就是了。”
“她让我对你好点,也不能听吗?”
傅延琛注视着前方,语气淡淡道:“嗯,我对你好就可以了。”
辛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靠在副驾驶位的椅背上,歪头看着他,傻傻地无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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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度假村,辛念时不时对着浮雕画傻笑,看得何昔差点带她去看病。
辛念又一次走神时,何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指了指刚来报信的保安,“别笑了,门口有人找。”
因为郁玲私闯的事,保安队现在把大门当保险库看,见到陌生人恨不得查户口。
辛念回神,“说是谁了吗?”
何昔目光同情,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郁辰。”
辛念:“……”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数不清的未读信息,认命道:“我去看一下,你接着上色别偷懒。”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他又吃不了我,我速去速回,一刻钟还没回来你就去叫我,就说是……莫教授找我。”
何昔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他似乎、好像听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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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人之前,辛念以为自己会心绪不宁、甚至开始摇摆,然而发现郁辰一脸的憔悴,明显是刚出院就跑来这里碰运气,除了担心他的身体外,她心里意外地平静。
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又残忍。
两人默契地走出去一段路,远离保安亭后站定。
郁辰看着一直低头不敢看他的辛念,柔声道:“念念,对不起,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亲口跟你说一声。”
辛念默默数着地上爬过去的蚂蚁,许久后才低声叹息,“我其实也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郁辰闻言,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念念,你看着我。”
辛念摇头,坚定地数完蚂蚁数小石子,耳边传来他灰色的声音,“你不需要道歉,从始至终都是我不好,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以后保证不会再犯,别生气了,可不可以?”
辛念冷不丁往后退了一步,让他的两只手落空。
抬起头迎上郁辰意外又伤心困惑的目光,“不可以”三个字已经到了嗓子眼,她却突然说不出口。
郁辰上前一步,虽然急切却尽量地放轻声音询问:“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辛念挣扎着要开口,郁辰却想到了她和傅延琛在滑雪场那一吻,郑重道:“你放心,我不在乎你失忆期间和他发生过什么,任何事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只希望你原谅我,回来我身边,好吗?”
辛念为难地笑笑,“其实,即使你发了那些信息,但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就算是真的,在我看来也像是别人的故事,没太多感觉。”
郁辰面露无奈,“我知道你都想起来了,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消气?”
辛念狐疑地看他一眼,认真地强调,“没有,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郁辰温和地笑着戳穿她,“用输液管转圆圈调整滴速,那是你照顾我时养成的习惯,别人没有。”
辛念愣了下,在郁辰包容的目光中沉默片刻,而后破罐破摔,“是我失误,那你就当我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吧。”
郁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去质问或解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然,何昔跑到门口朝辛念挥手,“学姐,莫教授让你赶紧过去一趟,模型出了点问题。”
辛念如释重负,朝郁辰笑笑,转身要走。
郁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克制地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辛念甩了下没能挣脱他的钳制,微微蹙眉,“你抓疼我了。”
郁辰闻言立刻放手,见她白皙的皮肤上隐隐发红,一脸愧疚。
“对不起,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念念,求你别闹脾气了,别再折磨我了,这半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天我都睡不安稳,我真的快要疯掉了。”
辛念觉得有些难过,也有点不忍,可是她不想说谎。
——“对不起,我已经疯掉了。”
郁辰险些以为自己听错,更震惊于她话里的含义。
“为什么这么说,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辛念沉默。
郁辰忽而一笑,看起来有几分不知所措,“念念,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是故意气我对不对?别忘了是谁骗的你,是谁害得我们变成这样。”
辛念缓缓地摇头,“郁辰,你还不明白吗,害我们变成今天这样的不是他,是我们自己,你和我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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