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应该在午休,他的作息总是这么颠倒——”
赫德森太太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模糊,阿德莉亚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昏昏沉沉,好像和她睡前比较没有多少变化。
睡了多久?
她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掌控。
“是我冒昧打扰了,”温文的男声带着笑意,“实在是剑桥大学的宿舍马上就要收回,我又恰巧只在这个周末才方便前来。”
啊……还算是校友。
阿德莉亚想坐起来,可是身体沉沉的,有些动弹不得,头也开始痛,一跳一跳的,像是定时炸.弹在脑海里读秒。谈话的声音声音虽然只隔了一扇门,却又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而来。
——福尔摩斯。
她在疼痛中捕捉到这个名字,琢磨着这个名字,似乎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印象有了根据。
门外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正试图应用自己新开拓的演绎法揣摩自己的室友——此刻的观察可在即刻得到验证,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练习了。年轻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整个屋子,很轻易地将房间布局纳入眼底。
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想必我的这位未来室友很少居住于此。”
“少?倒也不算少的,除了他的那些试验要加班的时候——我可不了解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但他确实每天都回来,”赫德森太太倒是能理解这位先生得出的结论,“就算是他读书的时候,基本上每个周末也都会回来的。”
歇洛克愣了愣,他再次打量屋内陈设,这回还没等他张口,赫德森太太又解释道:“阿德里安平常喜欢窝在自己房间里,外头一般是我在打理——当然打理起来并不费事就是了。”
明明应该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亲戚,那么每周回来,至少吃饭的时候会有所交流,这间屋子的布局也很明晰,卧室亦并不大,只要这位阿德里安·赫德森有一些生活情趣,总不至于不在客厅、餐厅里留下些痕迹?还是说卧室里有别的什么?
歇洛克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卧室的门打开了——他的这位未来室友显然前一刻尚在睡梦中,此刻的状态不是太好,眼下青黑,身体的动作透着一种疲倦的缓慢、迟滞感。尽管如此,他这位室友还算注意礼节,顶着困倦将睡衣换为稍显正式的白色衬衫,并搭配了一件偏休闲款的深灰色大衣,大衣看上去十分合身,像是定制款。这些细节构成了他身边沉稳的气氛。而之所以说是“还算”注意礼节,则是因为他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
歇洛克很快判断出这位先生的卧室里一定是有试衣镜和一些护理用品的,他一定是稍稍打理了自己才开的门,并不像一些糊涂蛋单身汉,有一些翻不好衬衫领、掖不好衣服的皱褶等细节,就连头发说是凌乱,也不难看出他试图简单地梳理过。
阿德莉亚嘴里有点发苦,眼睛也有些酸胀,她有些想揉眼睛,但是艰难地忍住了:“您好,我是赫德森太太的远房侄子,也是这里的租客,阿德里安·赫德森。”
“我是未来的租客,歇洛克·福尔摩斯,”歇洛克伸手,微微点头致意,“打扰您休息了。”
阿德莉亚短暂地同他握手,这位租客的右手十分有利,带着奇怪的茧,在虎口位置,应当不完全是锻炼出来的。
此刻她非常希望拥有一个搜索引擎可以查一下。
“是我的作息太过混乱了,”阿德莉亚示意对方落座沙发,“不过您放心,即便我夜间才回来,动静也很小,绝对不会吵到您。”
赫德森太太笑着补了一句:“每次阿德里安加班回来就像幽灵飘进来一样,我都根本发觉不了。”
这下反倒是歇洛克稍有些迟疑,他立刻切入正题询问对方对室友的容忍程度:“不知道您是否介意小提琴?”
“……还行?”阿德莉亚迟疑了一下,“不是锯木头,也不要午夜演奏就行。”
“抽烟呢?”
“不要对着我的脸抽?”
“偶尔可能会做一些化学实验。”
“不要用我的杯子。”
“有的时候我或许会有一些客人——”
“不要在午夜到来,即便到来不要敲我的房间门——福尔摩斯先生。”
阿德莉亚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虽然在入住之前交代自己的缺点提前磨合也还行但是这人化学实验都出来了是什么玩意儿啊。
歇洛克倒是对这个人好奇了起来,这位阿德里安·赫德森先生看上去温和却隐隐透露出疏离感,倒是没想到包容性这么强——他的每一句回答都不似作伪,甚至连皱眉都没有,而他提出来的要求简直简单的有些好笑。歇洛克感觉自己还没住进来,这位阿德里安先生已经决定把除了他那个小房间的所有面积都让给了他。
——这让歇洛克甚至觉得良心有点隐隐作痛了。
他就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猫一样,嘴角微微勾起一些弧度:“亲爱的朋友,我们未来就会成为合租的室友,我想我们可以不用那么生疏,你可以叫我歇洛克。”
这位在每个条件后面都退让的、温和的不行的先生却在此刻似乎停顿了一瞬。
“那么,您可以称呼我为阿德里安——称呼为赫德森的话,容易与婶婶混淆。”
“看样子你们协商的很愉快,”赫德森太太笑开了花,拍了拍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阿德里安没有朋友了。”
“婶婶!”阿德莉亚不赞同地看向她,“我并非没有朋友,不用为我担心这些。”
赫德森太太却像没听到似的:“你们先聊,我下去拿些曲奇上来,我想这位端方的福尔摩斯先生能让你有些与人交流的想法,阿德里安,不要让婶婶担心你——”
脸蛋圆圆的太太又有些期许地看了一眼歇洛克,又拍了拍阿德莉亚的手,步履匆匆地下楼去了。
待到她的脚步声渐远,阿德莉亚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才叹了出来,她示意歇洛克坐在沙发上:“自在些休息就好,未来这也算是你的家,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我确信我会喜欢这里,”歇洛克怡然自得地倚在沙发背,已是自发自觉地找了自己喜欢的舒适姿势,“赫德森太太是位和善的太太,至于您,阿德里安,我相信您也十分好相处。”
他的这位未来室友恐怕处于某种瓶颈期,并无多少社交**——浅尝辄止地轻轻握手,每一句都可以终结的聊天,比正常社交距离更疏远一些的座位;他也并没有主动提及要让自己多留,喝杯茶或者吃点心,但是他并不违反赫德森太太的意思,即便反驳语气也很轻和。
好相处?确实算是好相处吧,阿德里安迟疑了一下,倒是没有否认:“你是刚毕业的学生吗?”
她本想挑起剑桥的话题,但又觉得显得自己有偷偷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仿佛有些不合时宜。
“我才从剑桥大学毕业,准备在这长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虽说是在“找工作”的状态,但他似乎并无忧愁,光是这一点就能勾起阿德莉亚隐隐的羡慕了。她有多久……没有这么活力四射了呀。好像从上辈子开始,就早早定型成了社畜的样子,再来一次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上辈子?是的,阿德莉亚上辈子就是社畜的样子了。她本科毕业之后就对升学了无兴趣,在老师的推荐下顺利应聘到一家医院的急诊工作,长期不规律的生活以及临床上繁冗的工作迅速地将没有多少工作激情的她压垮——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死去的了,等她意识再度回笼,她成为了异国、异时代的一个八岁小孩,稀里糊涂地跟着赫德森太太回了家。
当时的赫德森先生已经离家,突然被“寡妇”的赫德森太太的日子并不好过,阿德莉亚主动提出自己要当个男孩,而某一角度来说心特别大的赫德森太太竟然也就如此答应了。
“阿德里安你呢?你现在是从事哪一行业?”歇洛克从他的观察里判断这位先生从事文书工作,他的手上还有些小小的墨印,中指远端关节处还有茧。但他又判断这位先生似乎也有一些锻炼的习惯、又或者从事一些体力劳动,他的身姿格外挺拔,休闲的着装下能隐隐看见一些肌肉的痕迹。
“做一些医学相关的研究。”她沉默了一会儿,本想补一句不是医生,又觉得在这个场合有些奇怪。
“也是做实验的类型吗?”歇洛克顺着往下问,虽然说起来有些莫名,他见到眼前这个人之后总觉得生出了好些好奇心。
“你是做实验的吗?”阿德莉亚反过来问他。
“是的,我在剑桥大学就读化学专业。”
阿德莉亚默默地把话题转移回歇洛克身上:“化学专业?那你就业考虑做哪方面呢?这附近好像并没有什么专业特别对口的……”
“实际上化学只是我一点小小的爱好罢了,或者说,我的知识版图中的一块,”歇洛克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至于更多的,等我住进来你就知道了,阿德里安。”
被除了赫德森太太以外的人称呼阿德里安的阿德莉亚有点不习惯,她还想接着追问,可是又觉得再问下去似乎就有些冒犯了,外加她自我感觉今日社交能量接近耗尽,倏然沉默了下来。好在坐在她对面的客人倒也并不在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气氛说是尴尬,又不算尴尬。
阿德里安在沉静中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没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在门外。
阿德莉亚稍打起精神,主动迎到门口,结束了这段沉默。歇洛克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同时目测了一下这位舍友的身高,比自己矮了五英寸的样子。
“我猜你们一定聊到一半就会冷场,”赫德森太太絮絮叨叨的,她端着盘子横了一眼阿德莉亚,“阿德里安他总是这样,就像块木头。”
阿德莉亚有些想否认,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否认的,沉默地收敛自己的眼神。
“不,我倒是觉得阿德里安是一位有趣的绅士,我想我们一定能在合租的生活中找到乐趣,”歇洛克·福尔摩斯嘴角上扬,“你说对吧,阿德里安?”
阿德莉亚愣了愣,不知他这结论从何而来,却也只能含糊道:“或许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复健阶段,写的慢点。我努力试试。
居然还有人,感动了。谢谢各位宝贝们,过几天空一点再回复评论;)
老福的身高是接近一米九,阿德莉亚大概是七六?配合鞋跟的话接近一米八的类型。(本来想写最萌身高差,但是写身高差女扮男装就有点违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