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有福气个仰倒,“爹,还没到九点。”
韩老头不喜欢听相声,京剧形成于清末,那时东北这边没几个人会唱,后来又逢战乱,就更没多少人学了。听惯当地曲调,导致韩老头对咿咿呀呀的京剧不是很感兴趣。
刚才小寒唱《太君辞朝》和《穆桂英挂帅》,韩老头忍着没出去,就是看唱的人是他孙女。他以为接下来也是这些咿咿呀呀的戏,站起来说,“天不早了,到家得十点,该睡觉了。”
韩有福目瞪口呆。
韩高氏立刻下床穿鞋,见他还愣着,抡起鞋底朝他身上打,“傻坐着干啥?回家!”
小虎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抬头见他大姑想说话,微微摇头,“爹,娘,回去吧。二姐,没听见奶奶说的话?”
“奶奶,我姐是主持人。”小艾提醒她。
韩高氏指着电视机,“五个主持人,一人说一句,你姐也只能讲几句,别说还有俩大老爷们忒碎嘴,根本轮不到你姐说话。走了,走了。”
“人家是相声演员,靠嘴巴吃饭的。”小艾皱着眉头说,“再说了,人家不说就冷场了,你根本不懂。”
韩高氏停下来,“你懂,你啥都懂,还不是我供你去城里上学?你他娘居然敢嫌弃我?老娘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你姐上电视,成大名人了,都没敢嫌弃——”
“娘,娘,小艾不懂事,别跟她计较。”小寒的大姑连忙抱住韩高氏的胳膊,冲小艾使个眼色,快出去。
小艾穿上鞋跳出去,韩高氏抬腿就踢她。韩有福连忙挡住,“娘,小艾也是想小寒,想多看一会儿。”
“让小寒给她买个电视机,想啥时候看啥时候看。”韩高氏道。
小虎身体一趔趄,险些从炕上摔下来,系好棉鞋带,摇摇头往外走,“你这么想要电视机,赶明儿去城里找我姐吧。”
“去城里不要钱?”韩高氏指着小虎,“你给我钱?!”
小虎兜里有几十块钱,想说我给就我给,话到喉咙眼里,慌忙咽回去,“你让我去卖鸡蛋,我就给你钱。”
“鸡蛋是你下的?”韩高氏想也没想就说。
小虎眼前一黑,“……你不讲理,我拒绝和你说话。”说完就往大门外走。
韩高氏气了,“你们都听见了?这就是我拿钱供出来的孙子孙女。我算是看清楚了,等我老了,你们一个个都指望不上,还得指望小寒孝顺我。”
“你这么清楚,还见缝插针的找她要东西,就不怕她心寒?”韩有福问。
韩高氏瞥他一眼,“少他娘的激我。我跟你爹说过,你们谁给我们养老送终,我和你爹存的钱就给谁。”
“你和我爹存多少钱了?”韩有福问。
韩高氏张嘴想说,随即反应过来,“存多少跟你没关系。还有你!”指着她大闺女,“不孝顺我,一分也别想见。”
“我孝顺你,也不会惦记你的钱。”小寒的大姑心想,你给我十块,我得还你一百,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否者她老娘又得骂她,“爹该走远了,外面黑,有福,赶紧拿着手电筒给爹照着路。”
韩有福:“手电——”转身一看,炕上哪有什么手电筒,“坏了,小艾拿走了,娘,咱们快点出,不然都看不见路。”
“这个该死的。”韩高氏连走带跑,到外面看到孙子和孙女,“手电筒给我。”
小虎:“在我爹那儿。”
“不在我这儿。”韩有福跟出来,“你们没拿?”
小艾:“我们拿那个干什么?你们都还没出来。”
韩有福看向他娘,被你老伴儿拿走了。
“这个死老头子,也是想死。”韩高氏大骂,随即就让韩有福去追。
小虎连忙说,“别追了,咱们慢慢走。路不平,我爹再摔着就不值了。”
“我家有个手电筒。”小寒的大姑父跑屋里拿出来递给韩有福,“我们年初二过去,你再给我。”
韩有福:“这两天晚上上厕所用啥?”
“煤油灯。”小寒的大姑父说,“快回去吧。”
韩有福:“那你们也早点歇息吧。”打开手电筒,“娘走前面。”
“我还用你交代?韩高氏回头瞪他一眼,就往前走。
九点半左右,韩家五口人到家。远在首都的夏民主困得打哈欠,“你们看,我得去睡觉。”
“我也去睡觉。”樊春梅跟着站起来,“红英,你们去睡觉的时候,把囡囡的床铺好。”
蔡红英:“知道。”见夏民生也站起来,“二叔也不看了?”
“快睡着了。”夏民生揉揉眼睛,“你们看到小寒回来?”
蔡红英“嗯”一声。然而,刚到十点半,四人就撑不住。夏明仁和田蓉回屋,蔡红英去囡囡屋里冲热水袋。夏明义把大门上的锁拿掉。蔡红英出来就问,“会不会进小偷?”
“大年三十,门开着小偷也不敢进来。”夏明义打个哈欠,“妞妞跟囡囡睡?”
蔡红英:“妞妞现在该睡着了,让她跟囡囡睡吧。”关上书房门,一阵冷风吹来,“要下雪啊。”
“看这个天像。”夏明义穿着大棉袄,也忍不住说,“回屋,太冷了。”
小寒抱着熟睡的妞妞从车上下来,天空飘起小雪,“这次能下大吗?”
“应该。”立夏道,“今年入冬以来没下过大雪。”把囡囡抱出来,锁上车门,就想喊人,小寒把门推开了,“居然没锁门?”
小寒:“都睡了吧。”越过影壁,看到只有厨房里亮着灯,窗户上还放一个手电筒,“肯定是二哥放的。”
“肯定的。”立夏拉灭电灯,关上厨房门就去书房,“你给她俩脱衣服,我去冲热水袋。”
小寒:“去吧。”掀开被子看到热水袋,就把热水袋放在两个小孩中间。
“洗脸刷牙。”立夏听到脚步声,扭脸看到她出来,把牙刷递给她,“以后别参加了。”
小寒笑着说:“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
“我——算了,赶紧洗洗睡吧。”立夏道,“我的眼都睁不了。”
翌日上午,九点钟,立夏和小寒屋里还没动静,樊春梅不禁担心,“睡这么久,没事吧?”
“他俩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夏民主问。
夏明义:“不知道。囡囡知道吗?”
“我睡着了。”囡囡道,“睁开眼就看到妞妞睡在我怀里。妞妞呢?”
妞妞摇摇头,“我去喊小叔叔起来吃饭?”
“别喊他。”夏民主道,“让他们睡吧。”然而,这一睡睡到十点钟。
立夏听到钟声,爬起来就看到门缝里透着亮光,套上棉裤,披着棉袄出来,楞了一下,“钱伟伟?!”
“小舅舅。”钱伟伟连忙放下铁锹,“新年快乐!”
立夏:“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和爸爸妈妈来的。”钱伟伟指着堂屋,“我爸爸妈妈在那里。”随即又解释,“妞妞要堆雪人。”
囡囡:“小叔叔,小婶婶起来了吗?”
“还没有。”立夏回头看去,床上动了一下,感觉小寒要起来了,“饭在炉子上?”
蔡红英从堂屋里出来,“在炉子上。你赶紧洗洗吧,过会儿就该做晌午饭了。”
“大年初一往这边跑,钱国庆,你们家不过了?”立夏高声问。
钱伟伟:“我奶奶让来的。”
“你奶奶有病,去年初七,今年初一,有单日回娘家的吗?”立夏瞪他一眼,转向钱国庆,“有事?”
蔡红英:“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
“是有事。”钱国庆弱弱地说。
蔡红英张了张嘴,“……我去厨房。”
“什么事?”立夏道。
钱国庆下意识往屋里看。夏民主扭头看他闺女,“你找他?”
“不是我。”夏明珠连忙说。
夏民主:“你说过小寒,你三哥不可能帮你。国庆,说吧。”
“我大姐的闺女看到小寒上电视,昨天晚上给我妈打电话,说是想当演员,我妈就让我来问问。”钱国庆小心翼翼说。
立夏瞥他一眼,回屋拿牙膏牙刷,出来就问,“长得像你还是像你姐夫?”
“外甥像舅舅,眉眼像我。”钱国庆道,“长得没法跟小寒比,但是比演杨九妹的那个人好看。”
小寒走出来,“是她好看还是苏静怡好看?”
“没法跟苏静怡比。”钱国庆实话实说。
小寒:“悬!把演戏当成工作混口饭吃,她可以去试试。想成为主角,像我一样主持春晚,很难。不过演一辈子小人物,也能成为令人敬仰的表演艺术家。前提是能坚持,否则很容易走歪。”
“你跟他说这个?”立夏嗤一声,“昨天晚上打电话,摆明了想像你一样。钱国庆,赶明儿告诉你外甥女,踏踏实实学习,少做白日梦。不然她就是下一个苏静怡。”
钱国庆不解:“苏静怡怎么了?”
“苏静怡和日本人结婚了。”钱伟伟道,“爸爸,最多五年……”看向小寒。小寒笑着微微摇头。钱伟伟道,“最多三年,苏静怡就得哭着要离婚。”
夏明珠走出来:“你怎么知道?”
钱伟伟想说,小舅妈说的。看到立夏,哼哼两声,“你别管,我就是知道。囡囡,去拿两块煤渣,给雪人安眼睛。”
“我早就准备好啦。”囡囡把煤渣递给她。
妞妞把围巾拿掉,“哥哥,给雪人围上。”
“给雪人?”钱伟伟以为没听清,就重复一下。
妞妞:“雪人冷,我再去拿一个,我有好几个围巾。”
“傻成这样,真是你爸的亲闺女。”立夏啧一声,随即问夏明珠,“想不静怡为什么哭?”
夏明珠的嘴巴动了动,“不”转身回屋就问,“爸知不知道?”
“不知道。”夏民主摆摆手,“你不如问伟伟。”
夏明珠仔细一想,对!
钱国庆看看屋里的老丈人,又看看立夏,犹犹豫豫道,“我回去该怎么跟孩子说?”
“随便你,是你外甥女。”立夏道,“若是我外甥女,直接揍一顿。”
钱伟伟打了个哆嗦。
“哥哥怎么了?”囡囡关心道。
钱伟伟:“有点冷,我们进屋吧。”
“厨房暖和。”囡囡道,“还有瓜子和花生。”
钱伟伟看一眼立夏,拔腿往屋里跑。夏明义站在廊檐下看着几个孩子,瞧见钱伟伟小眼神,摇头失笑,“国庆,当演员比上班辛苦。”
“夏天穿棉袄,冬天穿薄纱拍戏,你跟她这样说。”小寒道,“如果她还想从事这一行,赶明儿我去剧组,让她跟我一块去。”
立夏忙问:“又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