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二婶樊春梅想也没想:“明敏没舅舅。”说出来,自己笑了,“瞧我这什么脑袋。明敏,赶明儿请半天假,跟你小寒嫂子去百货商店看看,买套衣服再买双鞋。”
夏明敏:“可以买皮鞋吗?”
“想买就买。”樊春梅只有俩闺女,钱不给闺女花,死了也带不走,“明佳,你要吗?”
立夏的二堂妹夏明佳摇摇头,“我又不去相亲。”
“不去相亲也可以买。”小寒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在路上被哪个小伙子看上了,还省得去相亲了呢。”
夏明佳的脸一下红了。
樊春梅见闺女这样,笑道,“你也请半天假,你们仨一块去。”
“不,是我们四个。”小寒道,“还有囡囡。囡囡,你去不去?去也给你买新衣裳。”
小孩儿笑着往她妈蔡红英怀里钻。
蔡红英朝她屁股上一巴掌,抱怨道:“这没出息的样,真不知道像谁。”
“你生的,除了像你还能像谁。”夏明义打断她的话,“你还吃不吃了?”
蔡红英没好气道:“吃不吃不用你管。”
“小田,咱们吃饭。”夏民主瞥一眼二儿媳妇,随即又问小儿媳妇,“小寒,你和立夏吃过了吧?”
小寒:“吃过了。”话音刚落,门响了。小寒跑过去一看,惊讶道,“你咋又回来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啊。”立夏一脚着地,一脚踩着车蹬调转车头,一甩头发,“上来,我送你去。”
小寒愣一下,反应过来就往回跑,“爸,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拿着钱和钥匙冲众人挥挥手就往外跑。跳上车,抓住立夏的衣服就问,“你听谁说的?”
“门卫说的。”立夏道,“还说学校的老师准备在门口贴告示,我去的太早还没写好。”
小寒:“为啥不登报?”
“可能还没开始。”立夏道,“也有可能招的人少,估摸着在这边就能招够,没必要登报。”
小寒考虑到他得去学校报道,出了巷口就拍拍立夏的腰,“在这儿停下,我自己去。”
“不用我陪你?”立夏问。
小寒:“不用。我感觉那边今天也是报名。”
立夏想一下,点头道:“你说得对,不可能报上名就面试。”说着就想走,还是有点不放心,“有啥事就给爸打电话。”
“知道了。”小寒说一句,就转身往东走。
小寒到戏剧学院门口,夏家一众也吃好饭了。夏民主等人去上班了,小寒也顺利见到招生老师。
小寒上辈子考上戏剧学院时,现在十分年轻的老师那时候也有五十多岁了,年龄稍稍大一点的,二十年后多半已仙逝。小寒没指望能碰到熟悉面孔,可是看到招生办公室里有三个老师,她一个也不认识,还是有些失望。
唯一一个女老师见来人是女生,便开口问,“是你要报考我们学校?”
“是的。”小寒挺直腰板,“请问怎么报名?”
女老师:“这里有张表,你先填表。”抽一张纸递给小寒。
小寒大致扫一眼,没什么不能写的,接过笔向老师道声谢,三分钟就填好了。
女老师拿过去一看,睁大眼,“你结婚了?!”
“结婚了。”小寒忙问,“已婚人士不能报名吗?”
女老师见她有点紧张,反倒笑了,“可以。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你丈夫做什么工作的?”
“哦,他是学生,去年考上的。”小寒不好意思笑笑,“我没考上,听人家说你们学校文化课成绩要求低,就想来试试。”
女老师皱眉:“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我们这儿报名?我们文化课成绩低,但有其他要求。”
“我知道,要会演戏。”小寒自信的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我会演戏。”
女老师和旁边的两个男老师互看一眼。片刻,女老师再次开口,“你都会演什么?”
“我……”小寒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六张桌椅和三个老师啥也没有,也不好让老师给她搭戏,“我给老师表演一个哭吧。”
女老师:“哭?哭戏有点难度。”话音一落,女老师猛然起身。
两位男老师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正想问出什么事了,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惊得张大嘴,小寒脸上两滴泪水,一滴流到下巴,一滴刚刚从眼里出来。年龄稍大的男老师张口结舌,“这,这……”
“她我要了!”女老师指着小寒抢先道,“你们谁都别想跟我抢。”
小寒擦掉眼泪,故意装作不知道,“这样就好了?”
“好了,好了。”哭戏最难演,因为最难调动情绪。女老师道,“初试和复试你都不用来了,照常参加高考,在家等着录取通知书吧。”
年龄稍大的男老师忙说,“等等,你去年文化课考多少?”
“两,两百。”小寒不敢说太多,怕她今年考不了那么多,也不敢说太少,怕俩男老师有意见。
满分四百,女老师想到去年大部分学生考得都不太理想,“你报的哪所学校?”
“师范大学。”小寒道。
女老师:“这就难怪了。你今年还能考这么多,就能考上我们学校。”
“谢谢老师。”小寒连忙弯腰鞠躬,“我这就可以回去了?”
女老师:“可以。对了,我姓田。”
“哦,好,田老师再见。”小寒笑笑,心想真巧,又冲俩男老师鞠个躬才出去。
九点多,小寒拎着菜到家,看到田蓉正在院里洗衣服。小寒连忙把菜放厨房里,“为啥不让大哥洗?”
“我自己的。”田蓉脸上有些不自在。
小寒看过去,顿时尴尬了,“你的小衣服啊。要不要我帮你压水?”
“好了。”田蓉道,“你洗不洗衣服?”
正月十三也就是大前天上午,小寒和立夏洗澡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本来是想等十四或十五洗,张家人找事,小寒也没精神洗,就一直放着。
小寒抬头看一下太阳,觉得时间还早,就说,“那我洗好再做饭。”
她和立夏的小衣服先洗,然后把秋衣秋裤和外套分开泡,衣服泡上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嫂,爸换下的衣服没洗吧。”
“应该没有。”田蓉道,“你给爸洗?”
小寒:“他的内衣让立夏洗。”说着,打开夏民主书房的门,把他换下来的两条裤子和外套扔水里。
小寒这边刚把衣服晾绳上,大门响了。
田蓉猛然起身。小寒吓一跳,“咋了?大嫂。”
“你去看看是不是妈和明珠。”田蓉道,“如果是她俩,千万别开门。”
小寒好笑,“知道了。”到门口先问是谁,听出立夏的声音,小寒很意外,“你咋又回来了?”
“早上一次,现在一次,今儿还没过一半呢。你是有多不希望我回来?”立夏佯装生气,“不欢迎我现在就走。”
小寒白他一眼,关上门,看到立夏支好车子,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跟我说下午才回来。”
“明天正式上课。”立夏解释道,“我问过班主任,没啥事我才回来的。刚才干啥呢?那么久才开门。”
小寒抬手指一下,“自己看。”
“全是你洗的?”立夏看清楚,扭头就问。
小寒点头。
“我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了。”立夏是真高兴,因为他看到他爸的衣服了,“奖励你一个。”勾头就往小寒脸上亲。
小寒伸手推开他。
立夏拉下脸:“媳妇儿——”
“咳!”
立夏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很意外,“大嫂也在?”
“我不在,囡囡在。”田蓉道。
立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囡囡,刚才看见啥了?”
小孩儿看一眼立夏,歪头枕在田蓉腿上。
立夏:“囡囡说她啥也没看见。”
田蓉不想理她,撑着椅子站起来,牵着囡囡回屋。
立夏耸一下肩,低头在小寒脸上啾一下。小寒真想给他一巴掌,但没舍得,推开他的头,“去把爸的内衣洗洗,我去做饭。”
“做啥吃?”立夏顺嘴问。
小寒:“煎豆腐。”
立夏一听知道不用他帮忙,就去他爸书房拿衣服。
小寒做的煎豆腐是豆腐先裹上一层蛋液,再放锅里煎,最后放上她买的青蒜苗。随后又炒个醋溜白菜,等白菜炒好,馒头也差不多好了。
夏家人多,一直烧两个炉子,其中一个不做饭,而是一天到晚烧水,不然那么多人晚上洗脚洗脸都得排队。
小寒做菜的时候,在另一个炉子里放个屉子热馒头。待小寒把馒头拿出来,立夏就用热水把他爸的衣服泡上,小寒刷锅洗碗的时候,立夏去洗衣服。
下午和往常一样,立夏领着囡囡,小寒看书。到了晚上,俩人洗好脚准备上床睡觉,小寒才慢悠悠说,“初试过了。”
立夏“哦”一声表示知道,意识到她说什么,急切道,“你的意思可,可以了?”
“是的。”小寒故作高深,微微颔首。
立夏高兴的“啊”一声,抱起小寒,“媳妇啊媳妇,你咋这么好。”
“要不要?”身体腾空,小寒连忙抱住他的脖子,稳住了,揪住他的耳朵。
立夏倒抽一口气,“要,必须要。”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小寒指着柜子,“东西在那里面。”
立夏把人放床上,两步跳到衣柜边,拿出东西一步跳回来。
小寒见他这样,倍感好笑,“怎么跟饿狼似的。”
“我现在就是狼。”立夏拆开东西,张嘴“嗷”一声。
夏明仁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痰盂险些扔出去,扶着撑着廊檐的石柱子站稳,扭头吼,“大半夜瞎嗷嗷什么?赶紧睡觉。”
立夏手一抖,宝贝掉在床上,就冲外面道,“大半夜不睡觉,你还有理了啊。”
夏明仁张嘴想说,他正准备睡觉,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经过立夏门口朝门上踢一脚。
“神经病。”立夏小声嘀咕一句,也不敢再乱嗷嗷,端是把他爸招来。
昨天夏民主回来时天快黑了,到家洗洗手就吃饭,也就没看到绳上有他的衣服。晚上回屋睡觉,不但衣服没了,袜子也没了,夏民主奇怪,心想难不成儿媳妇帮他洗了。
翌日早上,夏民主见立夏起来,就冲立夏招招手,“绳上的衣服小寒洗的?”
“我洗的。”立夏道,“你儿媳妇就洗那几件。”指着裤子个外套,“下次换下来别放屋里,让大哥给你洗,再下次让二哥洗。”
夏民主本来很感动,想夸夸小儿子几句,听他这么一说,到嘴边的话生生憋回去,“不用,我自己可以洗。”
“应该的。”立夏道,“你是我爸,我们吃的用的都是你的钱买的,谁不给你洗,我收拾谁。”
夏明义出来就听到这句,朝他屁股上一脚,“你收拾人收拾顺手了是不是?”
“又没说收拾你。”立夏指北边,“我收拾老大。”
夏民主好奇,“你大哥惹你了?”
“昨天晚上他瞎嚎嚎,大哥说他了。”夏明义看他一眼,就喊夏明仁起来吃饭。
小寒经常做午饭和晚饭,很少做早饭,蔡红英从立夏口中得知小寒早上看书,便对立夏说她早上起来做饭。
立夏得上学,蔡红英和夏明义也得去上班,六点钟声刚响,蔡红英就起来了。这会儿才六点半多一点,她就把饭做好了。
经夏明义提醒,立夏也想起来了,开学第一天,不能迟到。七点半,夏家就安静下来。小寒搬张椅子打算坐廊檐下看书,却看到田蓉在织毛衣,“大嫂给谁织的?”
“明仁。”田蓉道,“再过一个月棉袄就穿不着了。你要不要给立夏做一个?百货公司应该有卖毛线的,你今天下午跟明敏和明佳出去买点。”
小寒尴尬了,“我不会。”
“你妈没教过你?”田蓉问。
小寒:“我们没穿过毛衣。天不甚冷就穿薄袄,冷了就在薄袄外面套大棉袄。”
“你们真省事。”田蓉不禁说。
小寒笑笑,没接她的话,“嫂子可以教我吗?我再给立夏织个围巾。他今天去学校,戴的还是我们从东北带来的大棉帽。”
“那我教你。”田蓉道。
晌午,夏明敏和夏明佳回来,在小寒这边吃了午饭,三人就领着囡囡出去。因为小寒没车子,三人就走路坐公交车去最大的百货公司。
小寒做主给俩小姑子从头换到脚,而她自己就买五斤毛线。回来拐到理发店,小寒让剃头师傅给夏明敏剪个短发,给夏明佳剪个刘海,师傅见她要求很多,有些不高兴,就把剪子给她让她自己剪。
放在以往,小寒不敢应,在小韩村给一帮孩子剪小半年头发,小寒接过剪刀就让夏明佳坐下。
夏明佳颤颤巍巍坐下,担忧道:“嫂子,你会吗?”
“吗去掉。”小寒道,“闭上眼。”
夏明佳见她这么自信,闭上眼了,睫毛抖个不停。
在夏家人眼中小寒就是没啥见识的农家女,小寒也知道这点,她也没解释,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咔擦几下,小寒把她的刘海剪出来,给夏明佳编个辫子,才让她睁开眼。
夏明佳瓜子脸,五官不如小寒,但脸型好看,换上齐刘海,二十二岁的夏明佳瞬间变成十八。夏明敏看到她妹妹的变化,把囡囡往她怀里一塞,就让小寒给她剪头发。
夏明敏像她爸,脸大额头长,小寒给她剪个类似后来的bob头,但小寒手艺有限,没法和美发师比,也远比只会剃半寸和光头的老师傅剪的好看。
夏明敏有预感,也没想到她也像换了一个人。
小寒见她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笑着说,“你身上的这件袄太胖太大,领子还高,显得脖子短,上半身臃肿,回头让二婶给你把领子拆掉,袄修小——”
“小婶婶。”囡囡突然开口,冲小寒伸出手。
小寒看过去,“是不是想尿尿?”
小孩儿指着自己的头发,“小婶婶,我要。”
“你也要剪头发?”囡囡点头,小寒刚想说好,突然想到樊春梅说的话,忙说,“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剪。”给师傅一毛钱,就抱着囡囡往外走,端是怕慢一秒,囡囡说不。
到家小寒本以为她忘了,就把囡囡放地上让她自己玩。然而,片刻,小孩儿从夏明仁屋里摸一把剪刀递给小寒。
囡囡有舅舅,小寒可不敢给她剪,就说暂时不能剪。囡囡不懂为什么有舅舅就不能剪头发,误认为小寒不想给她剪,委屈的小声抽噎。
蔡红英回到家,看到小寒抱着囡囡在院里来回走动,夏明敏在西边厨房做饭,夏明佳在东边厨房做饭,以为出什么事了。问清缘由,蔡红英好气又好笑,接过她闺女,就朝囡囡屁股上一巴掌,“你的头发又不长,剪什么剪。”
囡囡瞥她妈一眼,就冲她爸伸手。
夏明义便跟她说,她的头发真不长,过段时间再剪,还让小寒给他剪,小孩依然不信。后来立夏回到家,见小孩还在闹,立夏不过问一句,“哭啥呢?”
囡囡瞬间老实下来,别说闹了,眼泪都没了。
一众人稀奇不已。蔡红英最为好奇,“她怕立夏?”
“怕我?”立夏指一下自己,不懂怕他干啥,就问囡囡,“难不成怕我揍你?”
小孩慌忙抱住她爸夏明义的脖子。
小寒看出来,瞬间乐了,“肯定是你打明珠的时候,她吓着了。”
“也有可能。”立夏指着她,“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说揍你才老实,你是不是欠?囡囡。”
小孩儿把头埋她爸脖子里,认为这样立夏就看不见她。立夏见状,忍着笑道,“以后听不听话?囡囡。你不说我就当你不听话。”
“听话。”小孩儿连忙抬头说。
立夏连忙以拳挡嘴,咳嗽一声,忍着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小孩儿连连点头,恐怕慢一点巴掌挨到脸上。
饭后,立夏倒了洗脚水,锁上门就往床上扑。
小寒伸腿挡住他。
立夏躲一下,滚到床上,翻身压住她,“又怎么了?”
“今天不行?”小寒道。
立夏:“为什么?”